《东海传说》独家欣雯

105、负屃篇（16）

　　白头村中，落日的余晖已经拉下了最后一丝帷幕。我三哥和三嫂，如同往常一样和小毛豆，小黄豆以及黄十一一起吃过了晚饭。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提起今天的事情。

　　晚饭过后，小毛豆便和小黄豆，黄十一一起回去了。我三哥和三嫂在这时回到了房中。当周围变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我三哥终于看着我三嫂说道：“天瑜，明日一战，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我三嫂没有说话，我三哥便又走近些看着她说道：“你相信我。”

　　我三嫂这才抬起了眼帘，她看着我三哥说道：“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打算怀疑你说的每一句话。”

　　她轻声的说着，我三哥在这时用力地抱紧了她。再多的海誓山盟，也比不上那一刻在他们心中彼此的信任。但是我三哥不知，我三嫂在那时早已做了生死相随的决定。

　　上饶店里，我六哥坐在大殿之中。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郑婧依死前留给他的那个海螺。

　　他将海螺至于耳边，然后一遍一遍的听着里面那一句：“若有来生，愿与君早日相逢。”

　　若有来生，愿与君早日相逢。这是郑婧依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我六哥一直在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他曾想向阎王打听郑婧依的轮回之处，但最终他都选择了缘分的安排。倘使他与她真的有缘，那么下一世，他一定还能与她遇见。

　　他一直都这样坚信着。可今日，他却有些不大确信了。

　　海螺里，郑婧依的声音又一次传了出来——“若有来生，愿与君早日相逢。”

　　我六哥忽然就笑了。他喝了一大口酒，而后便起身走出了上饶殿。

　　天色渐渐黑了，天宫，却依旧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我五哥在那一日去了天庭，他于二郎真君的口中知道玉帝要他们戴罪立功的旨意以后便去了那棵见证了他与雨笙仙子三世情缘的银杏树下。

　　只见那熟悉身影，依旧日复一日的在那里清扫着落下的银杏叶。她那双过去像星空一样璀璨的眼睛，此刻却被一条白色的锦缎缠绕着。

　　也许是意识到了我五哥的到来，那单薄的身影，在那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五哥慢慢走近，雨笙仙子的手，却在这时不安的抖动了起来。她一直到许久，才对着我五哥的方向说道：“你来了。”

　　“是，我来了。”我五哥说道，他的目光，紧紧的对着雨笙仙子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雨笙仙子沉默了下来，她明明是那样深爱着我五哥，可是这一刻，她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五哥在这时看着她说道：“昨日闲来得空，便想要去姑苏城外的山头上采一些薄荷叶，谁知我到那里时，竟然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山。”

　　雨笙仙子的双唇轻轻动了动，她的眼睛因为蒙着锦缎看不出是何神情。只是听她在这以后开口说道：“世事无常。从那时起到现在已有一百多年的事情，那座山变成了荒山，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是吗？”我五哥轻声念道。

　　雨笙仙子在这时微微行了个礼说道：“五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就请赶快离去吧。”

　　我五哥的心里，忽然就觉得一阵苦涩。他踱步走到了雨笙仙子的面前，然后将一百多年前被她丢弃的六孔陶笛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中。

　　他能感觉到，雨笙仙子的手在那一刻剧烈的颤抖着。若不是用锦缎蒙着双眼，他几乎就要看到她眼眶中的泪水了。

　　我五哥在这时说道：“这六孔陶笛，还是放在你这里吧。纵使我不能在你吹响陶笛的时候就出现在你的面前，但至少，可以当做是一个念想。”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雨笙仙子却依旧站在原地。她很想开口去叫住我五哥，但就是，没有这个勇气。

　　辰晴谷外，天空阴沉的，像是要随时下起暴雨一般。因我二哥夺取了龙珠，整个世间都陷入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我六哥站在的岩石上，他的那件紫色长袍，被夜风吹得漱漱作响。

　　我七哥从谷内走了出来。他虽然已经放弃了东海龙宫七皇子的身份，但仅凭今日这异象，他便知东海龙宫出了事情。

　　我六哥将二哥闯入龙宫夺取龙珠的事情告诉了他。在听完我六哥的话以后，我七哥久久的沉默着。

　　我六哥将御龙剑递到了我七哥的跟前，我七哥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过他。他是心系东海龙宫的，但是他现在，却有了其他的顾虑。

　　“去吧。”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我七哥转过身去时，就见我七嫂带着誉儿慢慢走了过来。她走到我七哥的跟前说道：“狴犴，去阻止你二哥吧。否则，你不会心安的。”她对我七哥了解颇深，知道他今日若是不去阻止这一切发生的话，那么往后的日子他定会日日自责，夜夜懊悔。

　　我七哥还是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在这时紧紧的对着她和誉儿。

　　我七嫂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和誉儿，定会在辰晴谷中等你平安归来。”她笑的如此明媚，就想寒冬冷夜里的一道阳光，让我七哥心中不再迷茫。

　　誉儿也在这时说道：“爹，你就尽管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娘亲的。”

　　我七哥笑了笑，他随后便转身接过了我六哥手中的御龙剑。

　　当他的掌心再次触碰到御龙剑的那一刻，御龙剑的剑身忽然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光芒来。我七哥曾被龙族之火焚去的龙筋烧去的龙骨，也在这时暂时回到了他的身上。

　　九龙山上，一阵悠扬的笛声在这时传了过来。虽然天色已黑，但月色照耀下的九龙山，却更显磅礴壮丽。

　　我九哥同容儿姑娘一起坐在山顶，他们的脚下，便是壮阔的风景与秀丽的河山。

　　我九哥一边看着一边感叹道：“有时候我真在想，若我不是东海龙宫的九皇子，是不是就不用面对眼前的这些困境了。”

　　容儿姑娘的笛声慢慢停了下来，她在这时扭头看向我九哥说道：“你若不是东海龙宫的九皇子，也就没有机会看到眼前的这些风景了。”

　　“说的也是。”我九哥看着她，“我若不是东海龙宫的九皇子，怕是也就没有机会认得你了。”

　　容儿姑娘微微一笑，她随后便又看着我九哥说道：“螭吻，明日一战，我同你一起。”

　　我九哥的眉心在这时紧蹙了起来，他看着容儿姑娘说道：“容儿，我知你放心不下我，可是明日一战...”

　　他话还没有说完，容儿姑娘便直接打断道：“你不要跟我说此战凶险，我知道明日一战会有多危险。可今日若是无人在这九龙山陪我吹笛谈心，我宁可与你共同进退。”

　　我九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的目光这样坚定，他便决定不再去劝她。他先是释然的一笑，而后便用力地握住了容儿姑娘的手说道：“好。明日一战，你我二人，共同进退。”

　　紫竹林中，夜风徐徐的吹拂着。那翠绿的竹叶，在我八哥的琴声中轻轻摇曳着。

　　我坐在青石阶上，听着我八哥用指尖弹奏出一首一首好听的曲子来。他那被夜风扬起的银丝，在那时竟然迷了我的眼。

　　我听着听着，忽然就觉得这样的画面是如此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坐在紫竹林中，听着我八哥弹着动人心扉的曲子。

　　在距离紫竹林很远很远的蛮荒山上，我大哥囚牛也一如往昔般坐在凉亭里弹着琴。

　　在他正前方的那棵梧桐树下，一株人参精在夜风的吹动下轻轻摇晃着。

　　我大哥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那里看去。他的指尖，却一直在琴弦上拨弄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那黎明的曙光开始突破黑暗时，我大哥的琴声，也终于停止了下来。

　　他起身走到了那株还未成形的人参精前，然后从怀中掏出了最后一瓶玉泉清水。他一边将那瓶玉泉清水滴在小人参精的根叶上一边说道：“小人参精，这瓶玉泉清水，已是我东海龙宫中的最后一瓶。”

　　他话落，那瓶玉泉清水便尽数洒在了小人参精的根叶上。

　　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在小人参精的周围升起，我大哥的目光在这时变的百般柔和起来。

　　他望着那株于风中轻轻摇曳着的小人参精说道：“今日，我若是能够平安回来，便继续在这蛮荒山上弹琴给你听。若我不能回来，这玉泉清水，也能在将来助你修炼成人型。”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蛮荒山。

　　一阵风吹过，那围绕在小人参精周围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明亮。

　　紫竹林中，我不知不觉就靠在我八哥的肩头睡着了，所以我没有看到，我八哥的眼中，在那一刻升起的柔情。

　　他抱起了我的身子，然后向着竹林深处的屋子里慢慢走去。

　　我靠在他的胸膛，只觉得自己在那时特别的心安。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来时，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远，很长远的梦。

　　蜀山之巅，我四哥蒲牢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将掌门之位，交由二弟子霂玄接任。自己，则前往岁月石旁阻止我二哥和大地之魔的阴谋。

　　当他走出房间时，就见雪芙姑娘带着一众蜀山弟子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四哥什么话也没有说。

　　雪芙姑娘在这时走上了前来，她将一块平安扣系在了我四哥的腰上。

　　我四哥站在原地，他只听见雪芙姑娘在这之后看着他说道：“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和蜀山其他弟子，都会站在这里等你平安回来。”

　　雪芙姑娘轻声说着，她的眼里却有泪花在闪动着。有一句话，她从未向我四哥说出口，但是我四哥却早已知晓了她的情谊。

　　他看着雪芙姑娘，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有的，只是一个从口中倾吐而出的“嗯”字。但仅仅只是这一个字，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他随后便走过了雪芙姑娘的身旁。

　　雪芙姑娘却和其他弟子一起站在原地。他们一直望着我四哥离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白头村中，我三哥独自带着天禹剑向着前方走去。

　　当他走到村口时，就见我三嫂和小毛豆一起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银色的凤甲，手上拿着的 ，正是凤族宝剑——凤殇剑。

　　我三哥的眉心紧蹙了起来，他走过去刚想要说些什么，天瑜公主却直接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但今日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独自迎战。”

　　她的神情坚决，根本就由不得我三哥说个不字。

　　我三哥在这时看着她说道：“昨日夜里，我不是让你相信我吗？”

　　“我是相信你。”天瑜公主看着他说道：“可是你已经让我等过一次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再等第二次吗？”那十年的等待，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的。我三嫂知道这种滋味有多难受，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要经历第二次。哪怕，只是让她在这白头村中等上一天的时间。

　　我三哥一时无言，小毛豆却在这时看着他说道：“三殿下，您就让天瑜公主同你一起去吧。您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她也不会心安的。”

　　我三哥沉默着，小毛豆在这时又看着他说道：“你放心，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守护好村民的平安的。”

　　当年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却是一个十分有担当的大人了。我三哥颇感欣慰的同时，也将目光对向了天瑜公主。他看着她说道：“好，今日我们夫妻，就一起并肩作战。”他说完，便紧紧地抓住了天瑜公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