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哈姆昕太

4、四是四

　　“我们是同学，四年的同学；舍友，四年的舍友；朋友，四年的朋友；哥们，四年的哥们。现在，也是工作伙伴了。”
　　周日的晚上，打开那个在计算机里存了很长时间的文檔，用有点激动的心情打了一行字。小说的第一个人物，本来打算用傻晒斗。但是，却忽然没了主意，没了灵感，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就在这时，平时一向很少响起的手机发出了短信来临的铃声。我拿起一看，收到一条短信，是冰冰的。

　　“八点二十五分。今天有点晚啊，”林雨馨的声音依然甜美，“嗳？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有黑眼圈了，睡眠不足么？”她伸手指了指我刻意低头隐藏的黑眼圈。
　　“算是，有点吧。”我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搔了搔头发。
　　“那，还要雪碧么？”林雨馨递过卡来，右手腕上一串芙蓉石的手链，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那，拜托了。”我低着头，保持视线只能看到地面的姿态，挪向自己的办公桌。
　　“噢，对了。嗯……你带那条手链很漂亮。”走到半路，我转过头来补充一句。
　　“这个？”林雨馨抬起手腕，“呵，谢谢。”她柔柔一笑。
　　我觉得我是脸红了。

　　喝着林雨馨送过来的雪碧，我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工作台，然后呆坐了下来盯着摆在台面上的企划书封皮。
　　冰冰周日凌晨来的短信不过区区几个字：好久没联系了，有点想。
　　我也蛮想她的。大学毕业后，冰冰本想呆在这个城市，但是她的老父亲突然被诊断出胃癌晚期，冰冰只得回老家照顾父亲。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没有联系。

　　“呦！”
　　右肩被人轻拍了一下，继而又有了沉重的感觉。回头一看，原来是夏影按着我的肩，另一只手举起杯子，咕嘟咕嘟地灌着纯净水。
　　“嘿，来了。”看了他一眼，又像逃避一样转过头去。
　　“嗯，今天又是最后一分钟到。哈哈，真是有成就感啊。”
　　“哦。”
　　“怎么？身体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的。嗳？怎么还有黑眼圈。”他在我旁边坐下，一边盯了我的脸，右手习惯性伸过来要戳。
　　“失眠，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我转了个身，避开了。
　　“哈，小邈你也失眠，真是少见阿，需要安眠药么？”夏影没有发现我的不正常，依旧是大大咧咧的口气。
　　“估计暂时不用，不过中午得去休息室好好补一觉。”
　　“好，到时候我一定打你手机骚扰你。”他扬了扬刚买的新款MOTO手机。
　　“那我关机。”我甩了一句。
　　“那我拨休息室的号。”他不依不饶。
　　“我拔电话线。”没有丝毫让步。
　　“算了，干脆我跟你一起去。”
　　“你闹够了吧，还这么孩子气。”察觉我的话有点过分了，我抬头看他，“早就八点半了，上班了。”
　　他一脸愕然的表情。
　　“想去就去，随你。”我抖抖肩，伸了个懒腰。

　　冰冰从来不在半夜发短信，而我也几乎没有在睡觉时间开机的习惯，所以周日午夜发生的事情是两个意外。
　　相处了七年，冰冰也算是我半个亲人。和她互发短信时自然不可避免地问了她和夏影的情况。冰冰隔好久才回了一条，她说这段感情她坚持了四年，不知道能不能叫“爱”呢？
　　看到这句话，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想到夏影说过的那句：远距离还能怎样。估计是两人的感情出了问题，所以，我回过去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会尽力。
　　冰冰又写，她现在很痛苦，老父亲的病已经完全没有治愈的希望，胃癌末期，上个周手术的时候，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家里有一定积蓄，所以不用着急去找正式的工作，但是十分思念夏影。然而，毕竟相隔距离遥远的两个城市，隐隐约约感觉夏影对她的感情是越来越淡了。
　　是心理作用吧。我回。
　　女人的直觉呵呵。她说。
　　直觉不一定准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啊。
　　似乎是在听一个快要失恋的女孩诉苦，我这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只能单调重复的安慰她：没有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安慰地我自己都有一点信心不足。
　　冰冰倒是个很大方的人，什么感觉都跟我说，非常信任我。
　　能和你说说话么，我想听你声音。她写道。
　　好，我打过去。我回。
　　半夜十二点三十九分，我拨通了冰冰的手机。然后两人聊了三个多小时，直到手机没有电。

　　破纪录了，拿着已经无法显示任何信息的手机，我喃喃道。
　　刚刚冰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总觉得夏影心中有个更重要的人……
　　可恶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没有电。
　　充着电再拨过去的时候，冰冰的手机是关机状态。
　　好好休息吧，我想。然后盯着计算机屏幕发呆。

　　我们小组的员工休息室在三十四楼，房间面积不大，布置简单，一台大屏幕液晶电视，几张长沙发。暗红色落地窗帘一拉合，房间立刻暗了下来，正是适宜人类睡眠的昏暗。我松松衣领，挑了角落的长沙发，斜躺上去闭目养神。
　　周日晚上，因为冰冰和夏影的事而烦恼，这原本应是完全不用我操心的，但是，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是不是该找他谈一谈？我拿不定主意，想到头痛欲裂也是丝毫没有头绪啊。
　　半梦半醒中，休息室的门“咔”一声被轻轻打开，有人走了进来。虽然我是闭着眼睛。但来人刻意的轻手轻脚在幽闭的环境里还是很好辨认出来。
　　该起来打个招呼。我想着，迫使自己挣开沉重的眼皮，可是周围光线昏暗而我又没有戴眼镜，只看到模糊的四周。
　　“哦呀，打扰你美梦了。”轻松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夏影。
　　因为要在很正式的公司上班，所以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那是上个星期日陪他一起去买的。合适的剪裁配上他完美的体型再加上帅气的脸，使眼前的男人增添了一丝神秘感。不过，因为看不清，所以正在靠近的家伙在我眼中也只是一团黑影而已，名副其实的shadow。
　　“是打扰到了，才刚躺下而已。”我眯起双眼，不知他来是要干什么。
　　见我丝毫没有让地方的意思，黑影弯下身，一团黑暗在我眼中压迫过来。
　　“感觉你好像是在生我气啊。今儿说话都一冲一冲的。”良久，他说。
　　“没有啊。”似乎是有点敷衍的语气。
　　“别唬弄我了，你的表情藏不住。”
　　“是不是因为我和冰冰的事？”他问。
　　对此，我以沉默作为回答。
　　“502室室训，沉默等于默认。”他嬉皮笑脸地说。
　　“不是，是……。”还未等我说完，他就抢了发言权。
　　“502室室训，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不老实，不老实等于欠收拾。”他说的一板一眼，放大的面孔突然咧嘴一笑，“月老还真是辛苦啊。”
　　这句话说得我很想抡起棍子抽他……
　　我半撑着身体坐起来，用自己感觉应该是很严肃的表情说：“是你跟冰冰的事情。”
　　“哦？”他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冰冰是我妹，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用来踩的~”
　　“夏影！你正经一点！！”
　　我这次是真的怒了，低头吼了一声。
　　“正经？！我一直很正经！”
　　被他也突然提高了强度的声音下了一跳，我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夏影的脸上现在是一副少见的正经相，眉头紧锁。
　　“实话说，这时我和冰冰两个人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叹了一口气，他轻轻的说：“别管我俩了，要不受伤的可能是你。”
　　“可是……”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辜负冰冰的，恩？”他侧过身来，习惯性的揉乱我的头发。
　　有种大哥哥在安慰小弟弟的感觉。
　　“话说回来，这房间有点冷啊。”趁人不注意就转变话题。
　　“我把空调定了二十五度。”
　　“太低了，你想感冒么？”他起身找到空调的遥控器。
　　“二十八度，还有，盖上这个。”然后又从壁橱中翻出一条小毛巾被。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这可是我新买的，别蹬地上了。”
　　“呃？”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毛巾被就已经盖在我身上了。
　　“大学时，我晚上起夜，每次看你十有七八你的被子没在该在的地方~~都是我帮你再盖上。”他比划了一下，好像确有其事。
　　“我这个全职保姆啊，当的还真不轻松。”
　　喂喂，扯过头了吧……
　　“哟，以前还没发现你还真是好心人。”
　　“那是自然。”
　　“好好休息吧，上班了我再来叫你。”
　　“谢了。”
　　看着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在他身边一直让我很安心，像是一种依赖的感觉。

　　下午回到工作岗位时，我已精神百倍，心情舒畅，又挂上常见的笑容。
　　“看样子休息的不错？”
　　来送下午茶时，林雨馨甜甜地问了一句。
　　“恩，是好了不少，托你的福。”被关心是会开心的，我笑着回答。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唷，万万不能勉强哦。”
　　“就是。对了，林雨馨你的生日是几号？”我特意多说了一句，完全是明知故问，为了与美女搭话。
　　“恩？八月六号。”林雨馨完全不知是计，如实回答。
　　我眼神向左前方一瞟，正看到假装在喝咖啡的刘哥悄悄竖起右手大拇指。
　　不看不要紧，一看小心脏立马突突跳个不停，但我却又故作镇定地思考：“昂？六号？那不就是下个周六么？”
　　“是啊……”
　　还未等美女说完，有个家伙就勾住了我的脖子，用就怕全世界不知道的音量大喊：“小邈你就白再装啦！想邀人家约会就直说嘛！！！”
　　想都不用想，这种高调的事情只有傻晒斗才干得出来。
　　话音刚落，周围的工作伙伴也非常不仗义地开始哦哦起哄。
　　林雨馨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瞬时转红，连声音都小了下去，“我我那天有约……”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沉了一半，连傻晒斗勾住我脖子的手也僵了一下。
　　“和男朋友么？”我小心地问了一句。
　　“不不不，那个，还没有，”林雨馨比划着，“是和朋友。不过，我周日有空。”

　　等等，“我周日有空”？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仿佛响起天时吹奏的乐曲一样，哦哦哦，难道，传说中的邀约终于要成功了么？？
　　“啊，那……”我迫不及待的开口。
　　“不过有个条件。”
　　“哎？”
　　林雨馨掩嘴偷笑一下，“我想啊，如果林邈你从明天开始一直到下个周五都保持在八点二十九分打卡的话，我就和你出去玩。”
　　听到这句，我，还有身旁的夏影险些摔倒。
　　原来……
　　美女也是个小孩子……

　　“八点二十九分打卡还不容易么？”林雨馨走后，傻晒斗撇撇嘴，“提前过来然后搁办公室外面多转两圈就到了。”
　　“说得还真轻巧，难道你之前的纪录都是这么干的？”
　　“唉唉，小邈你啥意思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又撅了撅嘴，“我每次都是货真价实地快要迟到了好不好。”
　　“啊啊，难得你掩饰那么长时间，这次终于承认了。”
　　“想死么你~其实林雨馨也就算是答应了，不过是为了点小面子难为你一下而已啦。”
　　“真是专家。”我赞同的点点头。
　　很可爱的家伙，夏影是，林雨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