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哈姆昕太

36、三十六是三十六

　　春节假期结束正式上班的那天，在自己电脑前埋头苦干的林邈时不时察觉到身旁夏影炙热的视线。
　　“春天发情期么？”掏出手机发过去一条短信。
　　过一会，夏影回复：是啊，贤妻！
　　“好好工作吧你！否则离婚！”
　　“啊，贤妻好凶……我好怕哦……”
　　林邈差点瘫在桌子上呕吐出来。
　　明明都是大男人，为什么这家伙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肉麻兮兮的话来……

　　公司的合并是在正式上班的第三天，形式上的排场还是要过的，所以下午三点，全部员工都被集中到礼堂里，包括林氏广告公司的部分员工，一共两百人出头。
　　听完冗长繁复的致辞和报告，林邈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昏昏欲睡过去。
　　最后到了签约仪式。
　　戴上眼镜的林邈，没有在主席台发现自己父亲的身影，而是看到了林夫人——父亲法律上的配偶。这位高官之女富商之妻，同时自己也是个成功生意人的女子，虽然已经十年没见但依然气质优雅，精心保养的容颜完全看不出年龄。
　　看样子混得非常不错，林邈在心底冷笑。
　　整个过场结束后，主席台上的各位依次退场。或许是感觉到林邈的视线，林夫人离开前特意关注了下公司员工们，最后与混在人群中毫不显眼的林邈对上了视线，微微一笑。
　　“那女的是谁？”身旁夏影询问。
　　“林可清，林氏副总裁。”
　　“嘿，女总裁啊，还真挺漂亮的。”
　　“她年龄都能当你妈了。”
　　“不会吧！！这年头保颜技术这么先进了么？”夏影惊呼。
　　林邈揉揉太阳穴，上帝造人的时候是不是心情太好了，结果诞生了这么个噪声之源。

　　从礼堂回来后，刚返回工作岗位的林邈发现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在震动。
　　掏出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是赶快跑到走廊接起。
　　“你好，哪位？”
　　“林邈，是我。”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声。
　　“林夫人？！”
　　“是。你现在下楼到门口，我在车里等你。”
　　“可是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自己下去，林邈询问着。
　　“刚才已经替你请好假了，你直接下来，快一点。”
　　还是那副不容人拒绝的语气，林邈紧皱眉头不知对方要耍什么花样，“好。”
　　还是决定去看看。
　　坐电梯来到一层，刚出大厅就看到林夫人的奥迪A6停在门口，专职司机为林邈打开车门。
　　林夫人见林邈听话地前来并没有多大讶异，只是拢了拢头发，而后拍拍真皮坐椅对他说“坐”，而后对司机说“开车。”
　　“去哪？”林邈问并排的林夫人。
　　“去了就知道了。”
　　车行驶了很久，然后缓缓停在一间环境优雅的西餐厅门口。
　　林夫人示意林邈跟自己下车后，径自走入店里。
　　林邈实在奇怪的很，这女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两人选了不靠窗的地方，放下拉帘，与世隔绝一般。
　　“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个事情。”
　　“什么事？”林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你有事，林夫人您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巴不得一辈子都见不着我，今天会没事找我出来散散心？
　　“我听说你现在还是单身吧？”林夫人轻啜面前的奶茶。
　　林邈没吭声，这种问题叫人怎么回答？！
　　不过林夫人显然是默认了，“正好我这边有个侄女，跟你一般大，我觉得你俩可能能谈得来。”
　　“哦？”林邈挑挑眉毛，“林夫人这是想要做媒人？”
　　“媒人倒不好说，看孩子们都大了，难免要操心一下。”林夫人谦逊地一笑，在林邈眼中看来倒像是毒蛇的笑容。
　　“那孩子跟你大学是一届，毕了业到国外读研，就一直没张罗找对象的事情，也没怎么听她说过有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正好现在那边大学放春假她回来了，我觉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好考虑一下，等哪天找个日子让你俩见见。”
　　林邈再次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林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强制推销么？
　　“那，对方是？”
　　“哦对了，我这侄女你应该见过，听说你俩关系挺好，你还挺喜欢她的？”
　　说着从小皮包里摸出个信封，倒出里面的照片，放在桌上压着推了过来。
　　林邈听林夫人之前的话心里纳了闷，应该见过还关系很好的女生？于是拿起照片看对方的长相，不看不要紧，一看小心脏差点从嗓眼里跳出来。
　　“她大学毕业后跑到你那边实习，干了三个月前台。”
　　行了，所有条件都符合了，林邈看着手中的照片，里面是林雨馨临走前在飞机场照的，对未来充满憧憬因此笑容甜美摆出V字形手势的半身照。
　　“林雨馨是你侄女？”林邈惊讶地问林夫人。
　　林夫人端起奶茶杯，轻轻点点头。
　　“可她是研究生我是本科生……”
　　“学历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林邈，我看好你。”林夫人再次露出毒蛇的微笑。
　　林邈心里一凛，绝对有问题。
　　“要是我不愿意呢？”
　　“呵，那你绝对会后悔。”
　　这算是威胁？！
　　林邈看看照片，又看看林夫人，权衡了一下决定先逶迤着。
　　“那，我若是答应了会有什么好处？”
　　“好处？！”林夫人冷笑一声，“公司合并后你就会知道了。”
　　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晚上林邈回到家的时候，怎么想林夫人的话怎么觉得奇怪。
　　她说“听说你俩关系挺好，你还挺喜欢她的”。
　　这个“听说”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林雨馨说的，那么林夫人应该也知道自己被林雨馨发过好人卡的事实。而林夫人又说林雨馨“一直没张罗找对象的事情，也没怎么听她说过有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即是说林雨馨没告诉林夫人他俩已经是很知心的朋友了。
　　那么这个“听说”是怎么回事。
　　林邈躺倒在床，仔细分析。
　　知道自己跟林雨馨关系的，知道自己喜欢过林雨馨的，而不知道自己被林雨馨发过卡的。
　　都有谁？
　　知道自己跟林雨馨关系的，整个公司大概都知道。知道自己喜欢过林雨馨的，应该只有小组里的人。不知道自己被林雨馨拒绝过的，只有夏影知道林雨馨拒绝了自己。
　　剩下了小组里的六个人。
　　林夫人的听说，到底是指谁说的？难道她认识自己小组里的人？
　　林邈突然觉得很可怕。
　　如果说，她认识自己小组里的人，而且关系还好到可以听说到自己与林雨馨八卦的程度……
　　那么相当于，自己在公司的这半年，一直间接地被她监视着。
　　不，可能并不止自己。
　　搞不好，涉及到商业机密，商业间谍。
　　林邈越想越后怕，林夫人的手腕是业界知名的强硬和歹毒，否则她不会跻身女强人一列。
　　虽说林氏的董事长名义上是林励，自己的父亲。但是实际上，据林邈所知，林氏签约时出面的大多是林可清林夫人。林夫人在林氏的地位，可能并不比林励低，甚至可能是占有半壁江山。
　　对了，法语。
　　林邈突然想起来，林夫人是从当林励他的私人秘书兼翻译开始，而后做到了法律上配偶的地步，从而步入商界。而这一切的始源，是因为林夫人学法语的出身。
　　而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唯一懂法语的，就是一直宣称女朋友是法国人的刘哥。
　　经常听到刘哥用大家听不懂的法语，同女朋友电话交谈，然而没有人见过他的女朋友。
　　自己还拿刘哥和他女友的事情鞭策夏影，对他说，你看看人家也是远距离的，怎么人家就一直那么好？
　　难道是……刘哥么？

　　不不不，林邈摇摇头。
　　这太不现实了吧？
　　自己怎么能随便猜测人家。

　　虽然在心底极力否定着，然而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与林雨馨的会面，被林夫人安排在当周周日的下午。
　　开春后就甚少下雪了，然而周日从早上就下起了星星零零的小雪。一点点一点点飘洒下来，等林邈出门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了些许积雪。
　　那边夏影打电话询问林邈周日的行程，本来打算不用加班的周末过过两人世界，或是一起去健身，但是被林邈一句“有事”而打回了。
　　夏影追着问“什么事这么重要？连老公都不要了？”
　　林邈笑笑，“有人叫我去相亲啊。”
　　“什么？！是谁这么大胆要抢我贤妻？”
　　“嘿嘿，”林邈握着电话笑了，“就去走个过场，瞅瞅就回来。”
　　“哼……是谁这么大胆，昂？！”
　　“安啦，你不认识的。”
　　“哼哼。”
　　“对了，万一场面实在太无聊，你还得帮帮我呢。”
　　“说吧，怎么帮？”
　　“要是实在太无聊，我就偷偷给你打电话，然后你不要接，直接扣死给我打回来。”
　　“然后你接了，我就在这边说有急事你快过来blablabla，是不是？”
　　“哎呀，傻晒斗你又聪明了。”
　　“……这种事哥见过太多了……”
　　“嘿嘿。”
　　“最好见面五分钟你就无聊……”
　　“恩，我也想啊，不过形式还是得走的。”
　　“你们在哪见？要不我去盯梢？”
　　“得，省省吧您呐。”
　　“哟，哟哟哟~京片子都出来了。”
　　“不扯了，我得赶路，挂了昂。”
　　“别，先么一个。”
　　“……么！”
　　“怎么这次这么干脆？”
　　“大哥，我赶路呀，要不好迟到了。”
　　“……切……”

　　坐在公交车上，林邈想着刚才电话里夏影的小样，不由笑了。
　　原来，他吃醋是这样的。

　　林邈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夫人从车上走下来，一旁的司机殷勤地为她开了门。
　　林夫人看到林邈，招呼他过来。
　　“雨馨和她妈已经到了，你跟我一起过去。”
　　“好。”装作恭敬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个男人，自己的介绍人还是关系复杂的林可清，这场相亲怎么想怎么奇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四人会合的时候，先是寒暄了一阵子。
　　林雨馨看到来人是林邈，明显怔了一下。
　　早有心理准备的林邈笑得十分自然，“唷，又见面了。”
　　“雨馨你认识小林？”林雨馨的母亲——于阿姨很吃惊的样子。
　　“认识啊，我出国前不是去实习了一阵子么？当时一个公司的。”林雨馨指指林邈又指指自己，向母亲解释。
　　将近半年不见，女生没怎么变样子，依旧是温柔可人的模样，清醒脱俗的气质。
　　只是手腕上的芙蓉石手链不见了。
　　“哦哟，那认识的话就好说话了，年轻人话题多嘛，我们俩大人就不插嘴了。”于阿姨掩嘴笑笑，上海人的音调。
　　“阿姨是上海人么？”林邈询声问去。
　　“是的啦，小林很厉害嘛。”于阿姨笑得更灿烂了。
　　因为两个大人在，林邈和林雨馨没法放开聊。
　　或许林夫人也发现这个问题，对林雨馨的母亲说“要不，咱俩出去逛逛，让孩子们自己聊？我看咱俩在这儿，他们也不太好意思吧。”
　　于阿姨拎起小挎包，带着若有所思的笑容随林夫人一起离开了。

　　两个妈妈辈的人一离开视线，林邈同林雨馨一起松了口气，而后感觉对方的面相太过搞笑，扑哧笑了出来。
　　“你是姑妈的干儿子？”林雨馨好不容易止住笑，回复淑女。
　　“干儿子？”林邈皱皱眉毛，“反正我俩关系挺复杂。”
　　“一开始我妈让我来相亲，又说姑姑说的我认识你，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邈你啊。”女生一脸轻松。
　　“哈，之前林夫人跟我说了，当时也吓一跳。”
　　“世界好小。”
　　“是啊，”林邈转转眼前的玻璃杯，想到半年前为女生庆生的西餐馆，“这半年怎样？当时也忘问你联系方式，半年没联系了。”
　　“还好吧，一开始有点不适应美国的环境，气候啊，食品啊都不太适应，不过现在好了。”女生眉眼带笑。
　　“那挺好的，还有你前男友呢？有没有再去找你？”视线一直瞟着女生的手腕。
　　女生听到后，抚摸空空的手腕，无奈地笑笑。
　　“让我猜猜，可能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没有去找你，所以你姑妈在帮你张罗相亲。二是，他去找你，你们也在一起了，但是大人不同意，所以林夫人找‘听说挺喜欢林雨馨’的我过来。”林邈抱起胳膊，歪歪脑袋，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猜，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说完看看女生的脸色，又加上了一句。
　　林雨馨微微地笑了，“林邈，我之前还真没发现你很有当侦探的潜质哦。”
　　“那我猜对了？”
　　“第二种情况，一点也不差。”
　　林邈在心底想，我就知道林可清在耍把戏。
　　“那你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相亲啊，我可是被威胁过来的。”
　　“威胁？”女生迷茫地问。
　　“是，我们公司要跟林氏合并。林可清是我顶头上司。”
　　“这可真是糟糕。”林雨馨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
　　“没错，还是最糟的状态。”
　　“家里人嫌他家庭条件不好，不准我跟他交往。见你之前我就相过好几次亲了，我都故意不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可是姑姑简直没完没了。”
　　“她绝对不会罢手的，直到她认为她为你找到个最合适的。”
　　“可是我已经有想要在一起的人了，姑姑还这样，典型封建社会包办婚姻啊。”女生委屈地说。
　　“可是你没法违抗她，是吧？”
　　“是，在家里，姑姑就是权威，连爸爸都得听她的。”
　　“呵呵，那你姑父呢，也得听她的么？”
　　“姑父不常见，”林雨馨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
　　“哦，你姑还真强势。”
　　“强势？我看是多管闲事，”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女生吐吐舌头，“嘿嘿，家里的丑事，见笑了。”
　　“没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嗯，呵呵。”
　　“还是那句话，你想怎么办？”
　　“跟你相亲的事情么？”
　　“对啊。哦对了，你知不知道林可清认不认识我们小组里的人？”
　　“刘哥他们？”
　　“对。”
　　“不清楚，”林雨馨再次摇头，“姑姑认识的人很多很杂，说不好。”
　　“哦，”线索再次中断，“她不知怎么就知道咱俩关系挺好的。”
　　“大人总是很爱八卦的……”女生接话，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她瞪大双眼，“我从没在家说过你，她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林邈耸耸肩开始挖苦，“林夫人上天下地，探听情报，窥人隐私，无所不能。”
　　“啊哈哈，确实如此，”悲哀的笑容，“林邈，我真的不想再跟他分开了。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大学四年，在一起七年了。七年是什么概念，你明白么？”
　　“恩，明白。”或许，是比夏影对自己还要深的感情。
　　“所以，当姑姑说‘你们必须得给我分开’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就因为他父亲下岗，母亲有慢性病，就否定他这个人么？”
　　“父亲下岗？那他怎么出国读书的？”
　　“他申请到全额奖学金，然后办了贷款，出国还打工。”
　　“很厉害嘛。”
　　“嘿，那是自然啊。”
　　“那你家长对你男友感觉怎样？”
　　“我父母？他们啊，”女生抬起头，眯起眼睛，“一开始还不错，但是知道家庭条件以后也不同意。”
　　林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家子，真是势力到一块去了。
　　“所以林邈，”林雨馨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可以帮我这个忙么？”

　　两位母亲回到相亲地点的时候，就看到林雨馨和林邈相谈甚欢。
　　“看样聊的不错？”于阿姨迫不及待地问。
　　林邈回了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我就说他俩能聊得来吧，姐你刚才还担心，根本不用担心。”林夫人喜气洋洋，俨然一副媒婆脸孔。
　　四人分开时，林邈对林雨馨扬了扬手机。
　　那里保存了林雨馨所有联系方式，国内的手机号，国外的手机号，□□号码，msn号码，连国外住址都有。
　　“先做好心理准备，这可能是个长期抗战。”听着林雨馨说完计划，林邈狡黠一笑。
　　“为了他，我可以坚持。”林雨馨回答。
　　“很坚强嘛。”
　　“身不由己啊~”
　　“那好，作为交换，你也帮我个忙吧。”林邈反客为主。
　　“没问题，什么事情？”
　　“查出是谁在向林夫人通风报信。”

　　坐在林夫人的车上返家的林邈，收到了极大的关注。
　　“怎样？有眉目？”林夫人问。
　　“挺好的，雨馨说可以先处处试试。”
　　“哦，那还差不多。”
　　“不过我看她不像没谈过恋爱的样子？”
　　“管的还真宽泛啊，林邈，要知道你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多管闲事的是你吧。林邈在心底翻了个大大大大的白眼。
　　要不是为了工作，为了帮林雨馨，为了能继续和夏影在一起，我才不管你们家那破烂闲事。
　　“对了，法语里面‘我喜欢你’，‘我爱你’怎么说？”林邈若无其事地问。
　　“Je t'aime beaucoup，我喜欢你的意思，je t'aime是我爱你，”林夫人若无其事地回答，随后又重复了两遍，确认对方记住了发音，“好好记住了，回头说给雨馨听。”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