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盘龙镜（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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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沉默了。
她有时候很想把镜子砸个稀巴烂，但她知道就算砸烂了，自己也逃不脱无心的掌握。早在三年前，她便将自己卖给了镜妖无心，她的本体到现在都还在无心的手中。失去本体的她，还能怎样反抗呢？
她缓缓起身，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已经没有冰淇淋，于是拿了一盒冻冰块依次撬开，一口气吞下了七八个。
冰箱里的冷气对她是一种诱惑，这个身体对于她来说实在太热。死人的身体其实应该是凉的，但无心为了不让人发现破绽，就在凌的身体里面放置了定颜珠。定颜珠的神力在释放时也会同时散发热量，这样的热度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吃下冰块，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拖动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回到了阳台上，发现太阳已经下山，便动手开始收拾画具。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妥。”红乐凑在姚精耳边道。“只是身上有一股死灵的味道，虽然用香料掩盖了，但骗不了我的鼻子。”
姚精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叶树：“你听到了什么？”
叶树低声道：“她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声响，明明很吃力且僵硬的动作，可我却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姚精笑笑：“看来我们遇到了高手。”
红乐不解道：“我看她不像啊……”
姚精摇头：“我说的是她背后的家伙……这次如果真能抓住他，我们就发达了！”
这次出门，姚精带上了叶树和红乐，让这两个孩子多见识一下也好。毕竟小三没有回来之前，还是要靠他们帮忙的。
姚精吩咐红乐准备好等会要用的燃香，便让叶树扮成花店的小工去敲门。她自己则隐身在阳台外面，随时注视着屋内的情况。
叶树穿着样式老旧的白衬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不用打扮也像是小工。他忸怩了半天也没敢按门铃，气得姚精一颗石子儿飞过去直接砸在门铃上。
门开了，“凌”诧异的睁着大眼睛：“请问你找谁？”
叶树的脸唰的红了，愣了半天，一低头把手上的花一下子送到了“凌”的怀里。
“凌”傻眼了。
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伙子居然突然送给自己一束玫瑰花，她呆住了。正想拒绝，就听到小伙子用蚊子般大的声音道：“这个……这个是温暖先生送给您的……”
“凌”这下子真的完全懵了。
温暖送花给自己，这不是梦吧……
那个男人恐怕从来没有送过花给任何人，包括他的妈妈以及他最爱的情人。
“凌”强迫自己清醒些，用尽量冷静的声音问道：“你确信没有搞错地点？”
叶树探过身子，在玫瑰花束里翻找了一会儿，从里面取出一张卡片递给“凌”。
卡片上的确清清楚楚写着：送给凌，祝你快乐！
落款是温暖。
凌认识笔迹，是温暖没错。
她抱着花束，鼻子突然发酸……
她还记得以前温暖很讨厌自己，没有缘由的讨厌。她从温暖的眼神里便可以看出他对她的不喜。
其实她已经很努力的想讨他的欢心，但他却从不领情。
凌苦笑着叹气，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一相情愿。在爱情这场战役中，谁先示弱，便是一辈子的弱。所以，她是弱的一方，可惜没有一辈子来让她示弱了。
记得最初，她只是个娃娃的时候，凌是最爱她的人。她被温暖抠掉了眼珠的颜色，是凌用颜料再给她涂上。她心里都明白，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温暖趁凌不注意，把她丢到了垃圾桶，在那里她初次遇到了无心。
那时的无心住在一面小镜子里，那是一面小小的化妆镜，他的旧主人因为突然听到镜子说话而吓得赶快扔掉了他。虽然无心有着强大的法力，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依附于镜子而存在的镜妖。他需要有人把他带离这里，然后寻找一面新的镜子。
无心可以在任意一面镜子中生活，而且只要两面镜子的距离不远，他还能自由飞跃。但他却无法带着一面残破的镜子去寻找另一个新家，而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洋娃娃出现了。
他马上发现，这个洋娃娃已经具有了自己的意识，虽然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他需要一个有意识的小东西，这在垃圾桶里是不多见的。于是他问：“你愿意做我的主人么？”
这句话在今天看来，完全是一句谎言。
“凌”觉得那句话应该换成：“你愿意做我的奴隶么？”
可惜当时的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在心里点头说愿意了。只因为无心说，如果她做了他的主人，便可以实现她的任何愿望。
她的愿望是回家，回到凌的身边去。
无心自己不能离开，却可以施法让洋娃娃手脚活动。对于他来说，只要是有自我意识的灵体，他都能操控。虽然他对于这个新主人有些失望，但镜妖亲口缔结的约定，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风卷着微黄的梧桐树叶在空寂的街头舞蹈。一个披散着金黄色头发，眼睛流淌出灰蓝光泽的洋娃娃在地上蹒跚走过。
她的双臂交叉环抱着一面镜子，那镜子的镜面已破损，但她却如获至宝般抱紧，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用僵硬的的手脚一步步走回她梦寐的家，凌在家门口找到她的时候，她一身污黑，雪白的公主裙还被勾破了荷叶边。
凌拜托妈妈给失而复得的洋娃娃洗白白，还让家里请的保姆阿姨给洋娃娃重新做了一条新的白纱裙。凌的洋娃娃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美丽，虽然因为重新画的眼睛颜色有点灰蒙蒙的，但并不影响凌对洋娃娃的喜爱。
凌终于要给自己的洋娃娃取一个响亮的名字，那就是和她同名，也叫“凌”。她自己是大凌，洋娃娃是小凌。
大凌每天抱着小凌寸步不离，她害怕温暖哥哥突然又把小凌变没了。她喜欢温暖哥哥，但她也喜欢小凌。所以她不能因为小凌的事情和温暖哥哥生气，但也不能因为喜欢温暖哥哥就抛弃小凌……
呃……SO，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小凌藏在衣柜里。
密闭的空间使小凌感觉到憋闷，虽然她不需要呼吸，但她也并不喜欢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呆着。在回到家的时候，她被迫和镜子分开了。作为一个洋娃娃，她的确没有保护一面破损的镜子的能力。
所以她现在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洋娃娃，只能听不能说，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呆在漆黑一片的衣柜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亲爱的主人，你真的想一辈子就这样任人摆布么？”
她的心猛地抽动，那声音正是无心。从那时候开始，她才真的相信，原来无心的确很厉害。他居然可以从那面破镜子里，一下子飞跃到了衣柜门内壁的穿衣镜里，不愧是千年镜妖！
那个时候，她对无心满怀感激，因为正是他帮助自己回到凌的身边。能在凌的身边呆着，曾经是她唯一的愿望。
但有些东西，一旦得到便不想失去，得到越多就想要更多。
如果她一辈子都不会说话不会动，那么她最多不过是向往人类的生活，向往而已，得不到也不会奢求。
但她现在已经感受过手脚自由的快乐，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不用呆在黑乎乎的大柜子里。那样自由支持支配身体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她得到了，想一直得到。
所以，她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请帮助我改变这一切吧……”
她愣了半饷，才回过神来，说话的原来就是自己。
她可以说话了。
无心时时刻刻都在给她惊喜，几乎每天她都在进步。她像一块永不满足的海绵，不停的吸收着知识，而她学习的对象便是凌。
因为温暖向凌保证了不再丢掉她的洋娃娃，所以小凌就可以被摆在明亮的梳妆台上了。这样，小凌每天学习的机会更多了。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小凌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来学习怎样做一个人。她每天观察凌，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听着她对自己倾诉心声。她可以将凌的声音动作模仿的惟妙惟肖，但她却还是不能明白凌的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每天听到温暖这个名字不断从凌的口中冒出，有时候一天要说上十几遍。使得她的生活也只剩下凌和温暖两个人，似乎每天听凌讲温暖的故事，便是她每日枯燥学习中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凌说，温暖今天上课真厉害，一下子就把老师出的难题做出来，还用了比老师更简单的方法！
凌说，学校的篮球比赛温暖也要参加，我明天去给他加油，我该穿什么衣服好呢？
凌说，隔壁班上那个女孩子长的丑死了，居然还给温暖写情书，真是不害臊！
凌说，……
凌不停地说，她不断地听。
她问无心：“我什么时候可以像凌一样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无心说，等你变成真正的人的时候。
她每天都在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昂首挺胸站在凌和温暖面前，向他们介绍自己，做他们的朋友。她甚至可以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口去问，亲身去体验，那些凌口中讲的所有关于温暖的故事……那该是多么惬意啊！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却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盘龙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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