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未婚夫找上门了》归园田居

2、002

　　季颜一路跑到村口，直到看见村子里的人烟才停下来大喘气。

　　她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水泥路上，没有一丝异常，她这才放松下来，把一路上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只是，如果她朝脚下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她的影子比旁人多了一道。

　　在季颜回头的时候，多出来的那道影子悄悄往里移了移，两道影子瞬间合二为一。

　　她脚步轻快地走过四五户人家，很快一栋墙壁斑驳的青砖瓦房就出现在眼前。她用力一推，红色的木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闻着厨房里熟悉的味道，她的心里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

　　听到开门的动静，季奶奶颠着小脚从厨房里出来，眯着眼费力的看着季颜，“是颜颜吗？可算是回来了，也不早点打电话，我找个人去接你，这路边苞谷那么深......”

　　这时节地里的苞谷长得老高，家里的大人都会嘱咐家里的大姑娘小孩子不要一个人往地里跑。万一碰上人贩子，或者是小流氓，拽着人往地里一躲，找都找不到。

　　季颜扶住老太太，“知道了，奶奶！下次一定提前跟您说。”奶奶眼睛不好使，又裹了小脚，看她走路胆战心惊的。

　　说是奶奶，实际上老太太算是季颜的外婆。当年，季家老两口成婚多年后没有孩子，在山下捡了个弃婴后就带回家养大，就是季妈妈了。

　　季妈妈十几岁就出落得花容月貌，把附近的小伙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偏偏她心气高，不想一辈子留在农村，拼命考了出去。

　　别人都劝季家老两口，不把养女放在眼跟前，将来老了指望谁伺候？老两口不肯听，孩子有志气是好事，只要她愿意读书，他们就一直供下去。

　　结果考上大学才两年，就失魂落魄的挺着大肚子回来了，怎么问都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八个多月生下季颜就没了。

　　又过两年，季爷爷也去世了，就剩下季奶奶一个孤老婆子拉扯着小孙女。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一点记性都不长，省吃俭用又供出一个大学生。

　　这两年老太太的视力越来越差，这次回来，季颜发现奶奶的头发又白了不少。

　　子欲养而亲不待，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不知道还能让她孝敬几年。季颜算了一下，她这两年也有些积蓄，平时在网上接点活儿，养活她们祖孙两个应该没有问题。

　　赔偿款大概有十几万，这笔钱季颜不打算动。老人上了年纪身体总会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手头有笔备用资金才踏实。

　　吃饭的时候，季颜跟奶奶说了自己的打算。

　　季奶奶不想拖累孙女，“我就是看东西模糊，又不是瞎了，自己能顾住自己。你现在回来，大学不是白上了？还有你那个对象，你回来他咋办？”

　　“我那个对象吹了，工作也黄了。城里房价那么高，吃的喝的都不放心，哪有家里待着舒服。”季颜把在城里生活的艰辛夸大了几分，说得自己先前过得好像不是人过得日子一样。

　　季奶奶本来以为季颜是请假回来的，“你那个对象怎么回事，还有工作，做得好好的怎么不干了，是公司倒闭了？”

　　“那么大的公司哪能说倒闭就倒闭。”季颜乐了，“是余柏被我们总经理的小公主点驸马了，马上就要嫁进豪门，成功少奋斗二十年。”

　　季奶奶摇摇头，“年纪轻轻不好好努力，光想着走近路，以后就有他后悔的了。”

　　软饭哪有那么好吃的？老祖宗说的门当户对都是有道理的，就是女孩子高嫁之后日子都不那么痛快，更不用说男人了。

　　“在家待几个月也成，歇好了回去接着找工作。别说乡下比城里好，城里要是不好，怎么一个个都奔那边去，没几个愿意回来的？”季奶奶知道孙女孝顺，因此更不想耽误她。

　　“那是城里工作机会比较多，一般人哪有你孙女能耐。只要给我一台电脑，我就能撑起一个家。”为了说服奶奶，季颜厚着脸皮自夸。

　　她跟奶奶分析，在家虽然没有上班挣得多，但是吃住不花钱，挣一个是一个，算下来比上班的时候还能攒钱。

　　老太太被季颜画的大饼迷了眼，也不再劝她了，没口子的夸她，“你小时候不会说话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全村的小孩子都没你机灵......”

　　“哪里哪里，还是奶奶教得好......”

　　季颜和奶奶商业互吹了一波，直到老太太提起相亲的事，祖孙俩亲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不带这样啊，奶奶，说得好好的提什么相亲。我才失恋啊，您太不人道了。”季颜抗议道。

　　季奶奶瞥了孙女一眼，没看出她哪里有失恋的样子了，“电视里有个年轻人不是说过，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

　　所以，她这个奶奶哪里不人道了，明明再贴心不过了。

　　老太太别看眼睛不好，偏偏人家还有个追剧的爱好，热门的电视剧听了个遍，网络流行语不比年轻人懂得少。

　　季颜深呼吸，“奶奶你这么优秀，我爷爷他知道吗？”

　　“你爷爷要是不知道，能从小就相中了我？”

　　季奶奶和季爷爷是青梅竹马，所以后来就算没孩子，两个人的感情也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说起青梅竹马，老太太就想起了一个人，“要是晚清家的那个小子还在就好了。”

　　当年她看着那孩子和颜颜，总会想到她和老伴儿年轻的时候。可惜，世事难料......

　　季颜震惊，“叶妈妈还有个儿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叶晚清是季颜妈妈的小姐妹，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季妈妈去世后，叶晚清隔三差五就接季颜过去，大半的时间都养在秦家，亲妈也不过如此。季颜小时候不懂事，还叫了她好几年妈妈。

　　季奶奶惋惜地说：“那孩子叫秦蔚，比你还大一岁。就是命不好，十五岁那年赶上下暴雨，掉河里淹了。”

　　十来岁的大姑娘了，两个人出去玩颜颜一喊累，那孩子就老老实实背着她回来，比他这个亲奶奶都会惯孩子。

　　“他没的时候，你直接哭得背过气去，接着高烧一天一夜，醒来就不记得他了。”

　　“你小时候天天屁颠屁颠跟个小尾巴一样追在人后头，还跟着他叫小秦两口子叫爸妈。”

　　原来她小时候叫秦叔和叶姨爸爸妈妈是这个原因吗？

　　季颜想不起那段记忆，莫名的却觉得有些惆怅。当年她和秦家小哥哥的感情是有多深厚，以致于自己痛苦得宁愿把这段记忆遗忘？

　　说起往事，季奶奶一时打不住了。她回屋翻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棉布包着的镯子，这是秦家祖上传下来的镯子。

　　颜颜出生就没了妈，秦蔚还活着的时候她都快养在人家秦家了，跟秦家人一起赶集，不太熟悉的人还问小叶什么时候生了个闺女，小叶就搂着颜颜说是她家小媳妇。

　　“秦蔚听完，刷的一下从脸到脖子都红了，差点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就你还乐呵呵的拉着他的手猛点头，说‘是啊是啊’！”

　　“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一点都不知羞。”季奶奶点点孙女的额头，“后来小叶就如了你的愿，把这个镯子给了你，就等着你过几年进他们家门。”

　　季颜有些羞愧，小时候的自己脸皮那么厚吗？不过，对初恋是一个这么美好的小哥哥，而不是余柏那个渣，她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季奶奶刚才的话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她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面目模糊，气质有些清冷，瘦瘦高高，站在那里活生生就是一棵小白杨。

　　也许是日有所思，晚上睡觉的时候季颜就梦到了童年，她赖在奶奶身边看她纳鞋底，外面有个清亮的声音喊道：“颜颜——”

　　此时的季颜好像存在于另一个次元，看着一个穿着花棉袄胖墩墩的无齿小妞跳下床，颠颠的跑出来，嘴里不停的叫着“哥哥——”

　　一个比她高小半头清冷俊秀的小少年，闻声微微一笑，眉眼间淡淡的冷意就像阳光下的春雪一般瞬间消融。

　　他伸出手接住炮弹一样扑过来的小胖墩，顺手往她口中塞了一颗橘子软糖，牵上她胖乎乎的小手，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家门。

　　在梦里，季颜也不知道两个人要走到什么地方。她跟着两人走了好久好久，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花，大雪纷纷扬扬，两个人渐渐白了头发。

　　季颜从远处小女孩清脆的笑声中感受到了她纯粹的快乐，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她无意识的叫了一声哥哥，忽然，大雪纷飞的白日变成了深夜。

　　身体从半空快速下坠，穿过厚厚的积雪和板结的土地，一直，一直往下坠。黑暗无边无际，怎么也碰不到底。

　　季颜大声尖叫，胡乱的求救，周围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空荡荡的回音。直到她哭喊着叫了一声“哥哥救我！”

　　下坠的趋势戛然而止。

　　“我在——”阴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语。

　　季颜感觉黑暗中似乎多了些什么，阴冷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息，下一刻，她就自己一团柔软的东西包围着。触手软绵绵的，大约是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她的脑海一片混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终于到达了安全的所在，安心地陷入了黑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