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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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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阳府上,离睿送我到了房间并没有马上离开,吩咐着丫环为我送来了些茶点。方才在宴席上的确没吃什么东西,此刻方觉得饿,离睿的细心和体贴多多少少减轻了我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气。
“这点心真好吃,叫什么来着?”我大口的吃着,顺便问坐在一旁的离睿。
“慢点儿,没人与你争,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的。”离睿好笑的皱了皱眉,将茶杯递到我手中示意我喝点水。
我不语,放下点心,杯子抵在唇边轻抿着茶。
“一会儿像个野丫头,一会儿又变斯文,云衣,你还真是多变。”离睿的脸凑近了过来仔细瞧着我。
“我的变都变在脸上,不像你们会变在心里。”我低下眼帘,手指在桌上划着没有形状的线条。
“北安候这样做,无可厚非。”离睿停顿了下,低声说着。
我懒洋洋的抬起头:“当然,我没怪他。”
“你在怪自己。”离睿拉过我的手,紧紧握着。
我一愣,咬住了嘴唇。
“再咬就破掉了傻丫头。”离睿好笑的语气,把我拉入怀中。
他的怀抱里有一种久违的温暖,让我无比贪恋。我把头深埋进去,手慢慢的搂住他的腰,心里仍旧酸的要命,想哭,却没有眼泪。
“离睿,我的确在怪我自己,我太天真了,以为宁铮会相信我。”我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着。
离睿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他相信你,可他不相信皇上。”
“有分别吗?”
“当然有,云衣,宫廷的事很复杂,不要去想,也不要去试着改变我、宁铮,还有皇上。”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事儿安在你的身上你也会安排妹妹进宫吗?”我睁开了眼睛,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慢慢地说:“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云衣,我真的不知道。”
“离睿,谢谢你教了我这么多。”我离开他的怀抱,微笑着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睛里的含义,竟像是忧伤。
我轻叹了声,站起身来走向书案,在书案上的漆沙砚里注了少许的水,仔细的砚墨着,
“从前在家里我也有一块木胎漆沙砚,是萧若衡送我的。兄妹三人里面数我的字最难看,每次临完了贴便抱怨自己的纸啊笔啊墨不好。哥哥姐姐便都让着我,搜集最好的让给我用。”
离睿走过来,静静的站在我的身后。
“文房四宝即然都已经是最好的,我便没有了偷懒的借口,心里还暗自怪兄姐多事,很是发了几次脾气,惹得爹生气,罚我抄书抄了一整天。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多傻。”我仔细的砚着墨,并不十分用力,眼泪不自觉的涌出,一颗颗掉进砚台,随着砚棒的搅动与墨汁一点点的融合。
墨够了,便拿过案头上卷起的一张净皮宣认真的摊开,从笔架上选了支兔肩紫毫笔浸在砚里蘸足了墨汁。
“我喜欢用紫毫,这是姐姐教我的,她说可以弥补我腕力的不足,让我的字看起来钢劲些。离睿,姐姐的字极漂亮,又大气,爹常说姐的字便透出她胸怀广阔,很有大家风范。姐姐喜欢临贴,我却嫌无趣,现在看起来当初应该跟着姐姐临贴了练些心性,免得总是毛躁。”
“云衣,这事并不是你的责任……”离睿在身后无奈的喊着我的名字,温柔的说着。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拭去脸上的泪,笔尖落下,白白的宣纸上现出一点墨迹,停顿片刻,脑海里种种片断重合在眼前,我将所有的不甘、委屈、寒心都凝聚在笔上,在宣纸上一字一字的写下三个大字:君莫舞!
离睿站了过来,沉默着。
他知道,这个时候我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什么话也不想再听。
离睿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在书案前站了好久、好久……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起身后只觉得双眼火灼般痛,齿龈也肿得老高,显然是上了内火。心头更是烦躁,玲珑进房来见我这副样子忙去厨房炖些去火的汤水,我却没耐心再等,洗漱好了就直接去了凤仪姐姐的房间。
临到门口心却虚了,手搁在门上半天没扣响。也许是姐妹之间的心灵相通吧,凤仪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门。
我一惊,仔细朝她脸上瞧去。
她眼睛微肿,也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可精神却不差,反而显得有些神采奕奕了,见我过来便十分的开心,忙拉我进了内室。
“云衣,昨晚可是真的醉了?现在好些了吗,头痛吗?”凤仪拉我坐在床榻之上问着。
我摇了摇头:“不痛,只是睡得晚了些。姐姐呢,睡得可好?”
“我和爹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所以睡的不多。又想着今日内务府会送大婚的东西过来,就更精神了。”
我仔细的看着凤仪,从她脸上并没现出一点伤心的迹象,反而有稍许的兴奋。
见她如此我有些放心,却不知再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试探性的问着:“内务府送过来的东西,是按照妃子的规格吗?”
“嗯,是啊,我和宁府小姐每人一份,应是一样的规格。”凤仪笑着说。
“哦。”我点点头,强带了笑:“一会儿试大婚服的时候我也要看。”
“那是当然,知道你会好奇。”凤仪捏了捏我的脸颊宠溺的说。
“大婚的日子订在哪天?是否等萧若衡回来?”
凤仪摇了摇头:“昨晚你走的早很多事情没听到。圣上征询了仪制司的意见,说是七天之后便是大吉之日了。所以,可能来不及等哥哥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这么快,不显仓促吗?”
“也没办法,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凤仪无奈的笑了笑。
我握住凤仪的手,轻声说着:“姐姐,若你觉得委屈,我们再想想办法。”
凤仪愣了一下,笑意渐上眉梢:“傻妹妹,我哪里有委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旁的什么又有什么打紧。”
姐姐口里的“他”,自然指的是静言哥哥,她的语气那样温柔,仿佛说重了一点都怕对他有伤害一样。
“真的吗?”我紧张的看着姐姐,生怕她只是为了安慰我而故意装出的轻松。
“自然是真的。云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这次圣上能平安的回来,姐姐已经心满意足了,做不做皇后是天定的,我不在意。记得吗,爹教过我们,后宫和,重在礼让。”
“可是……”我有些犹豫。
“云衣,别再想了。姐姐真的已经很满足。另外也不要在心里埋怨他,他很难,比我们更难。”凤仪轻声说着,眼里掠过一丝忧郁。
我不语,心里暗自想着姐姐的话。
“云衣,昨晚我看得出来他很累,是心累。”姐姐淡淡的语气说着:“这次回京圣上也是冒着风险,他的处境竟是比你我还要可怜。娶宁可儿为妃,对他,对朝廷,都好。北安候变成了国舅爷之后至少会亲了一层,也算是皇上弥补当初削他爵位的事情了。”
我有些感动于姐姐对静言哥哥的理解,也有些放心。姐姐能想通这层便好,至少千万别以为静言哥哥是因为喜欢宁可儿才要娶她。
女人都是如此,如果男人因为权势而背叛感情,往往比因为爱上其他女人背叛而较容易得到原谅。
“大小姐,二小姐在这里吗?”门外,玲珑的声音忽然响起。
“进来吧,她在。”凤仪笑着走过去开了门,只见玲珑手里端着个托盘进来。
“那是什么?”我盯着托盘上的那个青瓷盅问着。
“黄莲汤。”玲珑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端过青瓷蛊塞在我手里,顺便揭开了盖子,一股呛鼻的黄莲味直冲上鼻子,我忍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玲珑,这么苦的东西,我才不喝!”我有些急了。
“二小姐,这是最管用的祛火汤,喝吧喝吧。”
“不喝!”
“不喝我交不了差。”玲珑理直气壮的说。
“向谁交差?”我莫明其妙的问。
“向小姐未来的夫君呀。”玲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小姐不奇怪这汤为何炖的这么快吗?原来是某人昨晚就吩咐了厨房备着的。小姐,姑爷真的很了解你了。”
“竟瞎说!什么姑爷姑爷的。”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很不想在姐姐面前展示离睿对我有多好,怕姐姐会联想到静言哥哥。
“哪里有瞎说!”玲珑嘟着嘴还要说下去。
“好了好了,这么苦叫我怎么喝,玲珑拿些蜜给我吧。”我忙打断她的话。
“早调了蜜的,知道二小姐一定不肯就这样喝了。”玲珑得意洋洋的邀着功。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
“云衣,你就在这边等我。方才我本是要去爹爹那里的,他派人来和我说有事商量。”凤仪好笑的看着我们俩个,起身朝门外走去。
“唔,我在这等着。”我点点头,看着姐姐走了出去。
“二小姐,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上火的?”玲珑不明究里的看着我。
我苦笑了下:“玲珑,帮我拿些蜜饯好不,调了蜜我也吃不下嘛……”
玲珑笑着应了,听话的跑了出去。
我连忙端着黄莲汤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想倒掉一些免得吃苦,却见门口的书案下面随意丢了团染了墨迹的宣纸。
凤仪姐姐极爱整洁,写坏了的纸从不乱丢,她写什么了?我好奇的放下青瓷蛊,拾起那团纸轻轻的展开,果然是姐姐的笔迹,与以往的规整娟秀大不相同,笔触显得有些凌乱。而那密密麻麻的字,却是我所熟悉的一首诗。
小时候,我很喜欢讲故事,总是把现代学到的历史说成是故事讲给姐姐听。尤其是那段西汉的金屋藏娇,一直让姐姐唏嘘不已。
当时,我还给姐姐背了一首改编自《长门赋》的《长门怨》。而这纸上,正是写的长门怨。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由;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梁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明文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藏娇,宫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姐姐的笔迹一一在目,黑色的墨迹刺着我的双眼。那一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那一句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那一句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姐姐,你根本是伤心的,你根本是痛苦的。可你却咬碎银牙紧忍着,一丝一毫也没有显露出来!
我平静的把纸叠好,塞进怀中。
宁铮,我不怪你不相信我。我也没资格怪你安插可儿进宫。可是杀步月是一,伤姐姐是二,不会再有三,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