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姬》妲婴

4、7、8

　　7

　　林申。
　　林申从容的站在门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我快速低下头，听到她语带笑意的喊了一声“姚恩”。
　　我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抬头看向她。她的嘴角上扬起好看的角度，却刺的我眼泪都要滚下来。我抬起手，毫不犹豫的甩上了这张我曾经暗自描绘过无数遍的脸。
　　“这是你欠吴诤的。”
　　我转身就走。她在后面连着喊我的名字，我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只得闷着头匆忙的往电梯的方向赶。她追上来拉住我的手臂：“你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我和他都只是一样的人！”
　　我甩开她的手，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我总是做噩梦，每次都是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季维安也不要我了，他说这个房子给我，难道我发傻也不要么？我根本不爱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钱而已……”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倔强的不肯擦眼泪，只是咬着嘴唇看向我。
　　一年多没有见了，见面了，就是这样的场景。
　　那天去给吴诤看门，我分明认出了那个女人就是林申。只是给自己催眠，说那是不可能的。与其说是为了吴诤而隐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懦弱。
　　我难受的要哭出来，心却止不住的嘲笑自己。
　　年轻美丽的女孩很多，有她这样际遇的也并不少，可是我心里的林申却是唯一的。曾经她在我心里是那样的美好，却偏偏要把最堕落的一面残忍的放到我的眼前。
　　生活在虚构的梦境里太长时间了，甘心自我放逐，猝不及防的现实将周围的保护圈击的粉碎。
　　我与她就如赤道和北极，却到现在才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
　　“我们一年没有见了，姚恩……其实我很想你。”
　　我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她勉强笑一下，想来拉我的手，我条件反射的避过了。她干笑一声，绞着自己的手指，顿了好久，说：“其实我和吴诤一直有联系……他发错了短信到我手机上，后来告诉我很多你的事。”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马上补充道：“我不是因为他才认识季维安的，第一次来这里我才知道……”
　　我再也听不下去，逃一样离开了。

　　漫无目的地走，脑子里却是空的。
　　后来我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去完成刺青的日子。
　　躺下来的时候我又想起吴诤。最后一次见他，我说等完成了刺青要请他好好吃一顿，悄无声息的，眼泪就爬了满脸。
　　男人以为是疼的，拍拍我的肩，没有说什么。
　　说不清为什么要纹这个，现在只觉得一下一下都仿佛扎在心窝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开过去的车，不停歇的车轮，我总有一种自己是地面的错觉。被毫不留情的碾过，连疼痛都是卑微无处倾诉的。
　　我去了最近的酒吧。
　　我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只是机械的往嘴里灌。以前从来都不会醉，现在也越喝越清醒，清醒的要疯掉。我想把杯子摔碎，用透明的玻璃划过皮肤，我想痛。
　　可是后来我觉得整个人渐渐软了。
　　做了一个极冗长的梦，却竟然没有出现林申或者吴诤的任何一个。梦里面我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坐在楼梯上，空荡荡的大厅里地面光可鉴人。我看着从欧式窗台上撒落的阳光飘在钢琴上方，一点声音都没有。
　　后来我往楼上走，听到哗哗的水声。我一扇一扇门的打开，却始终没有办法找到声音的来源。
　　醒过来的时候，耳朵边又一次听到了水声。
　　我看着低垂的天花板，远远近近，头晕的厉害。手脚都使不出力气，我侧着脑袋大致扫了眼四周的环境，心里有些明白了这是在宾馆里。
　　在被子里动了动，身体并没有不适的感觉。
　　我索性再次闭上眼睛，水声停了，有人向床铺走来。
　　那人停在床头很长时间，然后床铺下陷，对方坐了下来。
　　我翻了个身。
　　有手指戳在我背上，很轻，很舒服。
　　就在我又要睡过去的时候，那人凑到我耳边，很小声的说：“姚恩，这一次你无法阻止我熟记你的名字。”
　　我诧异地转身看向她。
　　那是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我皱眉，她朝我笑的极妩媚：“我是苏容，容易的容。”
　　我看着她的眼睛，想起来离校时的那个告别。
　　是她，我记得。
　　我莫名有些开心，这些天极难得的开心。她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问我要不要。
　　我说我在戒了。
　　她挑了下眉毛，说那你不介意我抽吧？我摇头，她给自己点上了，笑的有些嘲讽：“我追着你跑，抽你抽的烟，你却已经戒了，呵，我很傻啊。”
　　她仰着脖子吸一口，盘腿坐了上来。我刚好看到她的侧脸，头发还是湿的。
　　“你还记得么？那时候你给我烟，我说自己不抽。”
　　我下意识点头，她抵着额头揉了揉，又吸了一口，淡淡说，不信。
　　我嗯了一声。她突然笑出声来：“这才象你，能记得，就不是你了。”
　　我确实是还记得的，对于她，印象一直不浅。她让我实现了离开时对林申的唯一愿望，即使遗憾，却也是个不错的替代了。
　　她这样坦诚的把自己暴露在我面前，我甚至有些同情她了。
　　谁先卸下装备，谁就落于下风，比如我对林申。

　　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久，后来她看了看时间，说已经快七点了，你还睡么？
　　我点头，她说那你睡吧，我看会电视，一会就该去上班了。
　　我说你不用把声音调低，我听着声音也能睡着。
　　她说好，却依然设成了静音。
　　她挪到了床尾对着电视。我时睡时醒，朦胧着就可以看到她的背影，纤瘦的肩膀和腰肢。后来依稀感觉她是要走了，挣扎着醒过来，她朝我笑一下，轻声说我把号码留在纸条上，你联系我。
　　我说路上当心，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又有些迟疑，慢腾腾的凑近我，最后还是在我嘴上碰了碰。
　　我没有拒绝。
　　她眯起眼睛，并不忌讳，当着我的面开始穿内衣，然后套上裙子。

　　8

　　林申住在我的楼下，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认知。
　　我把苏容的号码贴在了墙上，短期内并没有联络她的冲动。
　　厌倦了之前的生活，准备一次旅行。我正在收拾行李，林申来找我。我开门让她进来，给她倒了杯水，她接过来，又放回桌上。她说姚恩你不要对我这么客气，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看看她，埋下头把几件衣服塞进了包里。我可以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这让我不自在到极点。房间里面安静的让人透不过气，她在我旁边坐下来，问我是要出去么？
　　我说要出去些日子。
　　她问是去哪，我说还没有定。
　　没有定下来就先收拾行李了么？
　　我手上动作一顿，对上她的眼睛，她眼神闪了闪，朝我笑。我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她站起来：“去我那儿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
　　我猛的团紧了手心。以前吴诤也总是这样的，林申看我沉默，马上说：“那我把盘子端上来在你这儿吃也好的……”
　　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却蹙起来了。她不等我拒绝，快速往外面走：“你等等我啊，我马上就端上来。”
　　我走出房间，靠着客厅的饮水机站好，她很快就上来了，三样菜摆上桌子，她看我好几眼，又马上下楼去继续。
　　我动都不想动，心里被冰水浸过一样，连带着手脚都发凉了。
　　她又端上来两样菜，摸索着拿出了碗筷，在桌上摆好，又拉开凳子，背对着我撸了撸头发：“姚恩吃饭了。”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刻意的讨好让我闷的要抓狂。
　　她坐下来，看我依然不动，又站起来：“我忘了盛饭……你再等等……”
　　她要下楼，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转头定定看着我，我说你别这样。
　　她说什么呐，我很久没有见你了，我们以前感情很好的呀……
　　她明明是那样尴尬的神情，我松开手：“你和季维安……那是你的事，你说的对，即使站在吴诤的角度，也没有指责你的立场。”
　　“我和他分开了，真的。”
　　她的表情就像是极力圆谎的小孩，拙劣而好笑。
　　我吐了口气，她快速往楼下去。
　　林申说，她在S城是待不长的，她要把下面的房子卖掉，我没有说话，只是等她走后，我把衣服又重新挂回了衣橱。
　　几天后她问是不是可以暂时搬来我这儿住，时间不会长的。
　　我无法拒绝。

　　她给我做饭，打扫，陪我游戏，或者也约我一起出去玩，竟然让我产生了还是在学校里的错觉。
　　有次换衣服的时候她突然闯进房里来，我扭过头，她说不好意思，拿了自己的手机出去，不过几秒又重新打开门：“姚恩你什么时候刺的？很好看啊，以前没有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右肩胛，低低嗯了声。
　　她吐吐舌头，关好了门。
　　等我出来后她说她曾经有过一件衣服，也是那个地方绣上了蝴蝶，不过很可惜，特别喜欢的一件衣服，晾在外面的时候不见了。
　　我不动神色的瞅着她，她笑笑，说被风吹了吧。
　　我说姚恩，墙上那张纸哪里去了？
　　她说什么纸？
　　我说一张条子，记了一个名字一个号码。
　　她说我打扫的时候收拾掉了，是有用的么？
　　我默然，然后摇了摇头。
　　她舒口气，伸展着身体倒在沙发上，晃着小腿说姚恩，晚上去酒吧吧，好久没去了。我没有意见，她看着天花板，突然说还记得以前我常给你带宵夜么？
　　她并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说下去。她说你对我最好了，可却总是太过分的苛待自己，有些时候我简直觉得你有些自虐。
　　我说没觉得，她撑起上身，认真的盯着我的脸瞧。我侧过头，她说姚恩你为什么从来不找个人陪陪自己呢？你看来那么寂寞。
　　我看着电视屏幕，扯了扯嘴角：“没有碰到喜欢的。”
　　晚上我和她一起出去。已经是深秋了，她穿的很薄。喝了几口，她就兴奋的要去跳舞。她以前在这种地方打工，是为了挣钱还我……我无意识的看向她的小腹，她跳了会，又过来拉我。
　　很闹的音乐，她贴在我身上，笑的很开心。我配合着踩了几步，她的手指在我后背慢慢的画起圈来。我敏感的僵起身体，她依然还在笑，我不知自己的手该怎么放好。
　　后来她抱住我，在强烈的电子音乐里很缓慢的踏起步来。这样的与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毫不在意的把脑袋磕在了我肩头。
　　我挣扎着，终于也把手摆在了她的后背。我闻到她发间的香味，是最浓烈的玫瑰。
　　这样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季维安出现在我的视线。
　　他站在人群里静静看着我和林申，林申喃喃说了句什么，太吵了我没有听清。
　　季维安在靠近了。我冷冷看着他，他停下来，握住了林申搭在我肩上的手，一使力，林申被他圈进了怀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林申仰起头，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两人吻得格外投入缠绵。
　　我往后退，有人搭上我的腰，我一转头就看到苏容的脸，她大声道：“我们和这个酒吧很有缘，第二次偶遇了。”
　　说着又冲我挤了个鬼脸，随后一本正经的弯下腰，她在邀舞，我摸摸她的脸，凑到她耳边说：“去我那儿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挽上我的胳膊，我们一起朝外面走去，我回头，林申的身影已经被淹没了。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碰触苏容，她战栗着说姚恩你轻些，我很久没做了。
　　我说你不会还是一年前和我那次吧。
　　我是开玩笑的，谁知她却握住我的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突然觉得索味，把手抽了出来。她仿佛看穿了，反趴在我身上很轻的吻我的脸。
　　她吻了一会，突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仰躺在床上拿毯子蒙住头，那笑声还是传出来。我说你笑什么，她好不容易止住，擦着眼泪说我现在的工作简直是浪费了天赋了。
　　什么天赋？
　　演戏啊。她说着又笑，手指在我脸上划来划去，姚恩你原来也很好骗啊。
　　我并不释然，相反的，被愚弄的感觉更加强烈。当然不是因为苏容，而是林申。
　　她为什么这样亲昵？季维安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不知道，但起码季维安的出现或多或少可以解释她亲昵的原因——她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苏容没有再说话，黑暗中一切都很沉默，到后来她咬住我的肩，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哭了。

　　林申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