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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妺把小虎崽叼到肚子底下，压住，趴下，一言不发，坚持将冷战进行到底。
姫拌好了一大盆烤肉，撒上孜然、香葱，淋上一勺辣油，麻辣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咽了咽口水，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未闻听若未闻，镇定地将烤肉倒进饭碗里。
肉选取的是鹿腿上最可口的部分，肌肉的纹路像大理石花纹那样充满力道，轻轻按压，一股坚韧的力量作用在手指上，十指先于唇舌将肉的滋味传递到大脑，大脑调动出尘封的记忆，继而一股战栗的电流传递到口腔，口水争先恐后地贪婪涌出。这是对一块肉的最高褒赏。这块肌肉经历过上百次有惊无险的逃亡，为主人的虎口脱生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也曾跋山涉水寻找最鲜嫩的草地，在旱季来临时循着河床追溯一线生机，曾经踏过泥泞，也在山涧中洗净尘埃，曾经夹紧每一寸皮肤抵御蚊虫叮咬，也在熟睡时亲吻春壤芳泽。它就像艺术家手下精雕细琢终于流传千古的杰作，所有的经历，所有从经历中得到的智慧，所有从智慧中领悟的生命，所有从生命中迸发的热情，都浓缩在这一小方爽滑可口，Q弹不粘牙的腿肉里。选取干燥梨木枝，大火炙烤，小火慢焙，时间之手温柔地将梨木与鹿肉掰碎，杂糅，梨木香消成一堆灰烬，鹿肉升华成一道不可多得的佳肴。芳香弥漫，正是最适合五月仲春的菜品。
可惜……
姫把盘子大猫面前，冷静道：“饭做好了。”
不是他的。
大猫不说话，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他看。姫走进厨房，关火，关气，关排气扇，汤也炖的差不多了，他随手搅了搅，舀出一小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倒悬碗底，展示给跟到厨房门口的大猫：“这样行了吧？”
妺化成人形，黑着脸把那锅汤端到餐桌上，那意思明显就是，喝光它。
小虎崽啊呜啊呜地扒着姫的裤脚，一口下去，牛仔裤又多出四个洞。
姫拎着他的后颈掂了掂，望着虎崽无辜的目光，不由感到一阵愧疚。
还是太轻了。
他把烤肉端上餐桌，小虎抱在怀里，安置好一切后，他才认命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妺看着他，他喝一口汤，他吃一块肉，他停下，他也停下，他露出一丝愁色，他就皱紧一分眉头。
姫不得不把肉也吃了，竖起锃亮的锅底给妺看，“这样行了吧？”
妺总算有了几分好脸色。
姫这才得出闲去冲奶粉，买的是特制奶嘴，专为虎族幼崽设计，在保证安全和柔软度的同时，进一步加强韧度，可抵御三岁虎崽的强力撕咬。相应地，价格是普通奶嘴的两倍。十月怀胎，两人都由衷喜爱上帝赐予的这只小生命，几个月前，他经过幼崽商场都感到欢欣，眼下，冲奶粉却成了每天都必须面对的噩梦。
他们仍然钟爱这个小宝贝，他痛恨的是自己的无能。
两个月了，他的小宝贝没能喝过一次母乳。
闺蜜知道他的情况，特地找来一大堆相关资料，挨个挨个分析说，母乳并非幼崽的必备食物，母乳喂养的崽子长大后也不比喝奶粉的崽子强壮，如果一味追求母乳，忽视了崽崽的营养平衡，反而会让小宝贝生病。闺蜜一边分析，一边痛骂妺不人道，当初口口声声说一生待你好，生个孩子就不要老婆了，怕不是把你当生育机器吧。
姫反驳，他不是那种人，以前他……
得了吧，闺蜜没好气打断他，你们那点破事还有什么我不清楚吗，你看看楼下小情侣，哪个不是第一天你侬我侬好像爱了一万年，最后不都那么难看？
姫不说话了，回想结婚以来的日日夜夜，平淡日常中流露的爱意绝不可能作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姫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一时间没注意手下，提着开水壶的右手不经意一晃动，滚烫的热水瞬间洒在手背上。
“你干什么！”妺大步走过来，急忙拉着他去卫生间冲冷水，又从冰箱里找来冰块为他冷敷。
“你长点心行吗！本来东大陆的温度就不适合你，你还碰热水，还想不想要这只手了！”
姫看着他噼里啪啦发了一大通脾气，心里忽然甜蜜蜜的，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认真听我说话！”
“你吃完烤肉没擦嘴。”
妺噌一下脸红了，“要你管。”
猫科动物都这样吗？傲娇，毒舌，不擦嘴。姫认命地扯出两张抽纸，抹掉两人唇上残留的油渍。
“你去冲奶粉好吗？掺点冷水再喂他，记得要擦嘴啊。”
妺恼怒道：“要你管！”
“叮咚。”
“您的生鲜！”
姫正准备开门，看见妺肩上扛着虎崽，左手拎着水壶，三步两步走到玄关，顿时安心地坐回椅子上。妺大学就读于军校，毕业后被派遣到前线作战，两人异地好几年，那段时间姫无时无刻不是提心吊胆，夜半常常惊醒，生怕一个不注意，两人便生死永隔，姫劝他退役，妺却舍不得脱下军装，他嘴毒又傲娇，同一个意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两人的沟通每每不欢而散，姫不止一次吐槽自己，真是脑子有坑才和猫科动物谈恋爱。
相处久了渐渐能够听懂他真正的意思，再看一个大老爷们别扭到口不择言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后来妺差点伤到心脏，生死一线间，终于明白最想要的是什么，姫还记得那天在重症病房，妺牵着他的手说：“对不起。”
干涸的泪腺再一次溢满泪水，姫想，我真的好爱他。
“明天的猪蹄。”妺道
姫从回忆中惊醒，面前仍是横亘着那道难题，他忽而心灰意懒。
妺把猪蹄塞进装满鲜肉的冰箱，肩上的小老虎跃跃欲试准备跳进冰箱里。
“别闹，你不能吃生肉。”妺放下小老虎，关上冰箱门，上好幼崽锁，小家伙好奇心太重了，不得不防。
小老虎泄愤地在他拖鞋上咬来咬去，妺丝毫不为所动，一只脚拖着小家伙回到客厅。
“看电视吗？”妺问。
“好啊。”
他们调到昨天那个台，正在播放自然纪录片，姫趴在沙发上，肚子枕在妺的腿上，两手圈着抱枕，半张脸都埋了进去。他漫不经心地望着电视，浮光掠影，不及枕住的那双腿更有存在感。
如果我有母乳……别傻了，这根本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他真的介意吗？他不是这种人……可我们以前的谈话也没有讨论这些问题。他高中是学理科的……我也是理科生，可学校没有提到这些……他应该找过资料吧……没发现他对□□有什么偏爱……也没有相关联的童年创伤？……他战友的孩子都是母乳喂养吗？他应该不关注这种问题……可我怎么那么确信？十年恋爱真的能了解一个人吗？……如果离婚孩子怎么办？……天呐，他不是这种人……
“崽！别看！”
妺一把抓起遥控器调台，可惜红外线感应器被小老虎挡住了，妺抱住姫的腰把他安置在沙发上，大步走到电视屏幕前将小老虎缉拿归案。姫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发现纪录片正在播放公牛爬跨的场景。
姫哭笑不得，“它还那么小，过几天就不记得了。”
“那也不行！你小时候不是记忆力很好吗？”
那也不记得两个月大时的事情啊……这样想着，姫还是顺手换了个旅游频道。
小老虎爬到姫身上，上蹿下跳，翻来覆去，非常不满爸爸不让他看好看的。姫轻轻捏住他动来动去的尾巴尖，心都化了。
大猫好可爱……
妺坐回来，“看电影吧。”
鬼使神差地，姫在一堆枪战片谍战片中选了一个爱情电影，经典故事了，他看过好几遍。剧情推进到定情之吻时，他忽有所感，转过头却发现妺聚精会神地盯着电影画面。
真的是……
姫转过他的脸，刚准备吻上去，小老虎一下挤进来，亲了一嘴老虎毛。
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妺关掉电视，抱起他，卧室门摔得震天响。
“嗷呜？？？”
姫醒来时，妺正半躺着玩手机，一只手压住他胸口处的被子，整个上半身裸露在空气里，比雕塑还完美。
姫吻上他心口旁的伤疤。
“你想再要一个小宝宝吗？像我一样的小北极狐。”
“不要。”妺翻着咨询，硬邦邦地回答。
“你以前不是说想撸北极狐吗？现在不想了？”姫故意逗他
“撸你就够了。”
“我可不会变身。”
妺一只手伸进被子，以行动证明如何撸北极狐亚兽。
“这样就够了。”他别扭地说。
姫原本想着，再怀一胎是否能解决问题，但既然妺不同意，他也不强求。他心情复杂地叼住一粒小红豆，死命磨，死命磨。这是颗铁豆吗？！
“明天去看医生吧。”
“上上个月的名医一点都不靠谱。”
“这次是从北大陆来的医生，也是狐族。”妺正色道。
“那好吧。”姫随口答，争执到如今，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想要妥协。
五月的柳絮满天飞，尽管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他还是不习惯东大路这么温暖的春季。姫带着口罩从车上下来，小老虎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他从来没到过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一时间非常新奇。
“你的手还要不要了？”妺凶巴巴地接过小崽子，跟扛个米袋似得扛在肩上，小崽子也习惯了，大眼睛好奇地滴溜溜乱转。
姫牵动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又来到了这里，两个多月前，他们在这家医院迎接回最最可爱的小猫，也是在这家医院，他们发现了这个困扰两人至今的问题。喜悦与伤感之地，姫实在不想面对它，然而又忍不住怀抱一丝希望，他唾弃这样的自己，犹犹豫豫，摇摆不定，不愿争辩到底，又舍不得就此妥协，在无尽的怀疑与否定中来回循环。
“86号姫先生，请带上病历进入诊室。”
到他们了。
姫下定决心，率先推开门，一位老医生坐在椅子上，洁净的白大褂上有着北大路凛冽的空气芳香。
医生睿智的双眼从镜片底下望着他。
“在东大路很难遇到老乡。”
姫勉强笑一下，“我很早以前来这里读书，就没回去过了，现在也算习惯。”
“让我看看。”医生一边翻着病历，一边问，“怀孕期间有胸口涨痛的感觉吗？”
“最初有一点，过几天就没了。”
“那几天有什么特殊行为吗？”
“没有，都跟平常一样。”
“你们是何时发现的？”
“生产之后没多久，临床的小豹子开始喝母乳的时候。”
“你们以前没想过这件事吗？”
“什么？”
老医生和蔼地看着他，“别紧张孩子，只是一次很平常的聊天，如果你不介意向我倾诉一下你们的感情生活。”
姫笑了笑，这么一打岔，他感到轻松些许。
“我……嗯，很爱他。”他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妺正假装不耐烦地逗小崽子，实则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谈恋爱的时候光想着对方了。我算是朋友里比较早结婚的，没什么经验可以借鉴。”
“对不起，我想了解一下，是妺先生的父母要求母乳喂养吗？”
“不……是我们共同的决定。老实说，他父母离世很多年了。”
老医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很生气看见故乡的小辈在举目无亲的异国受欺负。
“我实在不该说这话，但无法分泌母乳的原因有很多，对于雌性可能意味着疾病，从雄性天生的生理结构和激素水平来看，即使这种情况出现不多，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非要泌乳，对身体可能会有损害。对于雌性，我们一般建议确诊后适当服用药物，对于雄性，顺其自然反而更好。孩子，我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动人，但你真的要为此改变正常的生理水平吗？母乳并没有包含更多的营养物质，你们应该都清楚这一点。”
他清楚吗？姫忍不住看向妺。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尴尬、愤怒、惭愧、不知所措，各种情绪在他脸上逐一上演。
“怎么了？”姫忍不住问。
妺却看着医生，“是真的吗？”
老人家忽然领悟了，镜片跳动狡黠的光芒。
“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妺突然哑了，嘴唇开合，发不出声音。
姫一头雾水，只好主动问，“医生，你知道问题根源了吗？”
老人家慈爱地笑道：“我想妺先生有着猫科动物的天性。”
毒舌？傲娇？不擦嘴？
“也许妺先生喜欢将前爪搭在你的胸口上？”
啊……踩奶。
“您是说……这是原因？”
“虽然至亲通常觉得这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很可爱，猫科兽人们自身也沉溺其中，但毕竟是个人私事，想必不会有什么人拿到网上讨论。”
所以他一定没找到资料。
“这些过于私密的禁忌一般在家庭成员间口耳相传。”
但他父母去世很久了，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我想妺先生一定被错误地告知，孕后不泌乳是身体不正常的表现，所以才那么着急。”
姫震惊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那边妺用小崽子捂住脸，拒绝交流。
“啊……嗯……谢谢您……”姫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强行接过小崽子，看见大猫一脸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所有的震惊无奈全化作好笑。
“走啦，现在放心了吧。”
他牵着他，跟拉着小学生似的。
良久，妺终于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你的手还没好！我来抱！”
整件事情以难以置信的方式结束，太不现实了，跟喜剧似的，姫最后回顾整个过程，得出结论：要猫科动物说出真心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