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金平

2、了尘

　　因为头一天睡得早，所以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在黑暗里默默地享受了一会儿小城的星空，有见证了太阳的“破茧而出”，我终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收拾妥当然后出去吃饭。早饭还是大妈做的，馒头和粥，我破天荒地吃了两个大馒头又喝了一大碗粥，感觉整个人都十分满足。和大妈聊那个寺庙，聊到那个高僧的时候大妈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他算命可准呢，你可以让他给你算算，你啥时候有对象。”然后一脸笑谑地看着我，满意的看着我的脸红了，然后哈哈大笑着去洗碗了。我有些气急败坏地叹气。
　　循着山的踪迹，照着手机地图，我很简单地就找到了那座山，和我以前看过的北方的山不同，北方的山上面长着的多是灌丛，只有少数的几棵树也像是缺乏营养的样子长得歪七裂八的。这座山上的树却是葱葱郁郁的，覆盖了整座山，连大妈口中的寺庙都掩埋了。有一条通向山的深处的小路，也许连着的就是那座寺庙，只是仅仅在入口处往里看竟觉得有些阴森可怖，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在好奇心和安全感之间徘徊了好久，挡不住探寻的欲望，走进去了。树木高耸葱茏，草叶鲜嫩翠绿，偶尔会有一两朵黄的、紫的野花争着向我展示她的芳姿，树林间还有各种鸟儿歌唱的声音，“啾啾、啾啾”的声音不绝于耳，而且空气还特别清新，吸进鼻孔里的都是淡淡的自然的味道。
　　一路走一路拍照，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猛然发现一座古朴的寺庙矗立在我的面前，一瞬间的惊喜在我的心里蔓延开来。破落的石阶，落了漆已经看不出字迹的牌匾，门口孤零零的一只雄狮，无不彰显着这里的荒凉。朱红的大门有些斑驳的旧痕，昭示着这座寺庙的老资格，墙壁有些倾颓了，墙头长着几棵草，有些荒凉。门开了半边，透过开着的半边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一座很老旧的房子正对着大门，墙壁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一切铅华褪尽的灰败，一条石头铺就的路通向这座房子路旁什么也没有，连寺庙里常常摆放的香炉都没有。
　　我不禁有些怀疑，这里真的是寺庙吗？这里没有焚香的味道，没有诵经的声音，没有普通寺庙的神圣感，或许这里没有什么老和尚，也不是什么寺庙。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不相信人心，所以我已经在考虑回去了。转身一阵风铃声响起，既而一个白色的身影闯入我的眼帘，想绽放在一片绿色之中的鲜花，美丽、圣洁。是她，我在火车上遇到的女孩。她看到我好像没有一点惊讶，对我点点头就从我身边过去，从那扇开着的门进去了。我犹豫了一下，也跟进去了，有个伴总会安全点吧。
　　她似乎对这很熟悉，径直绕过那座破旧的房子，从左边走到后头去了。绕过两排像那座房子一样破旧的房子，穿过一片菜地，又过了一座小桥，在桥的这边竹林深处藏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一座古香古色的典雅的木房子，四周用竹条围起，竹门并未关上，房前左边是菜地，右边是鲜花，房里隐约传来低声吟诵的声音。她轻轻地敲了竹门三声，恭恭敬敬地对里面的人说：“了尘大师，弟子沐晨来访。”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才停，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沐晨先鞠了一躬，才进去。
　　我有些踌躇，想着自己和里面的和尚并不认识，如果贸然拜访，会不会被赶出去呢？但是都到门口了，要是不去拜访似乎更不好。在我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里面的和尚又传出一句话来：“那位同来的施主也请进吧。”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但是他是怎么知道还有同行的人呢？比我想象的要宽阔得多，而且采光良好，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好，微风吹拂，竹影斑驳，还有鲜花点缀。在一片阳光里，他就盘腿坐在一片竹席上，右手拿着一本书在看，面前是一张木桌，桌上一壶茶，四五个茶杯摆在一个托盘里。他的面前也有一盏茶，看到我们进来，他端起茶来饮了一口，然后招呼我们坐下。我先自我介绍，又向了尘师傅问好，就学着沐晨的样子跪坐在桌旁，听着他们攀谈。他和沐晨很熟，他们说的话也云里雾里的，很快我就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索性观察起房里的陈设。
　　我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所谓高人，也是第一次真实地看到这样古香古色的房间以及陈设，心里涌现的惊讶好像都表现在了脸上。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停下了谈话，“端木施主，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嗯？”我正欣赏着一幅《踏雪寻梅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去看他，他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好像十分简单，又好像十分复杂，乍一看好像藏了一片海洋，再仔细看就什么都没有了，在他面前我好像是一个透明人，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尽力忽视他给我的不适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那幅《踏雪寻梅图》很奇怪。”
　　“哪里奇怪？”
　　“没有梅花，没有人，只有一串脚印。”
　　“你觉得应该有梅花，有人，对吗？”
　　“是的。”
　　“原本有的。”
　　“嗯？”难道这里的是半幅画吗？
　　他领我们到画前，我仔细去看，好像画的左侧真的有撕裂的痕迹，我猜撕去的部分才是主体，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角落吧。
　　“这幅画原本有三尺长，但是这里仅剩一尺了。”他的语气带着遗憾，好像在回忆，让我以为他是想讲一个故事，一个充满了才子佳人、富贵王权、英雄壮志的故事。这个故事一定是一个悲剧，和梅花有关，和这幅画有关。但是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刻上了皱纹的脸上带着悲伤的情绪，浓得化不开，纠结在他浓密的一字眉中。风悄悄地起了，吹起床旁的轻纱，白色的纱布轻轻的随风飘舞，在墙上留下了飘飘忽忽的影子。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纠结的眉头始终未展开，喉咙哽着，似有千言万语。忽然看了我一眼，带着悲天悯人的智慧和无奈，笑了。笑容从他的眼神开始，弥漫到眼角，嘴唇先弯到一定的弧度，带动整张脸都活了。阳光洒在他的笑脸上，仿佛投射在湖底，又反射出来，展现给世人。现在他展示给我，温暖的、和煦的、充满爱的，直达心底，悄然融化了坚冰。
　　我开始相信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虽然他并没有剃光头，没有烧香拜佛，更没有诵经，但是我相信他是一位高僧，他有很高的智慧，他能看透世人的烦恼，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您活了多久？”这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活了很久，久到我害怕。
　　“施主您觉得呢？”他的眼中光华流转，带着戏谑。
　　我看着他，笑了。环顾四周，多像古代啊，古朴的房子，古朴的装饰，古朴的摆设，还有那个古朴的人。若非我穿越了，就是他穿越了。此时，我除了笑，还能做什么呢？心中忐忑，不安，怀疑，但是我想笑。我甚至希望是自己穿越了，穿越到古代，有才子佳人，有富贵王权，有英雄壮志。我闭上眼睛，想象着我穿越到了某一个我不熟悉的古代世界，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会……睁开眼睛，他已经不在我面前了，回头，他坐在席上，她也在，她在为他斟茶，茶水还在冒着热气。环顾四周，一切未变，墙上的《踏雪寻梅图》仍是那幅残缺的。
　　“姑娘，要时刻记得自己是谁，身在何方，才不会迷失自我。”他的声音温润如初见，饱含着对我的关切，缓缓道来。刚刚那一点虚无缥缈的感觉瞬间被冲淡，我回味着他的话，坚定了自己的定位。
　　了尘师傅给我们一人一本书，便不再管我们，自去看自己的书了。清风缓缓吹拂，纱布在我们三人间旋转、跳跃，太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竹林边缘，天暗了下来。是时候告辞了，但是沐晨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我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只好不等她，向了尘师傅辞行。沐晨似乎才从她的思想的世界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也提出要回去了。
　　了尘师傅把我们送到门口，然后把之前让我看的书送给了我，我本不想要，因为来时我忘记带礼物了，怎可拿他的礼物呢？了尘师傅笑笑：“它和施主有缘，收下吧。”推脱不过，只好诚惶诚恐地接过了。
　　之前我一直在观察了尘师傅，观察房中的情况，连书名都没有注意，更别说是里面的内容了。这时我才仔细地看这本书，是一本线装书，书名是繁体字，书页和绳子都很粗糙，而且已经泛黄了，一看就知道是一本有年代的书了。但是书页一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甚至连绳子都规规整整的，不难看出主人对书的爱护。我很不解，这样一本书为什么要给我呢？我疑惑地看向了尘师傅，他冲我笑了笑，摆摆手，回去了。
　　沐晨还是那样冷淡的样子，一路无话，只见天色渐渐暗下来，林中冷风吹得我有些瑟瑟，鸟儿归巢的叫声有些满足和疲惫。我总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更短，走的也更快，也许是熟悉了，也许是归去的心情迫切，总之我们用了来时二分之一的时间走到了山下。她住在另一个村子里，我们就在山下分道扬镳，看着那一抹白色消失在路口，心里有些怅然，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她。

作者有话说

　　好像写的不怎么好，但是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