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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四面无窗 ...

  •   “林先生果然样貌不凡,引得小丫头挪不开眼啊。”殷离戏谑,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药味儿。
      慧里将木琴放在一旁,向殷离行叩首礼。夕儿依旧站定看着这位林先生,想在他脸上看出端倪。
      殷离哼笑一声,“林先生舟车劳顿,先回府休息吧,择日国师得闲了,再来与本王下完那盘残棋。”
      只见此人向殷离拱手,迈步离开时眼光留在夕儿身上,犹如看一个新人,往日里的熟悉无处寻觅。待他转身走远,夕儿才知方才无礼,随慧里向殷离叩首。殷离倒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回身往寝殿走,悠悠留下一句:“跟上来。”
      听闻新王继位之后,向山里的老师父问了命,老师父说新王五行缺水,于是殷离就把寝殿安置在了一片水中央。秋夜凉风瑟瑟,去往寝殿必经的长廊上,更加凉意难挡。殷离身体本就弱,风再大点刮,他就要被刮进水里。夕儿不禁腹诽,若是老师父说他五行缺土,那殷离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寝殿埋进土堆里……
      慧里摸了摸露在风里的手臂,忍不住吸鼻子。夕儿瞧见,便上前从后方双手握住慧里的手臂,肌肤相触的地方才稍稍有些温度。殷离只顾向前,薄衫被风吹得飘舞,轻咳了好几声,却不哆嗦半分。两侧的奴仆皆长衣裹体,不觉寒意。慧里夕儿两人愈加冷,直到进了寝殿,被风刮得生疼的皮肤才得以缓解过来。
      一进寝殿门,眼前的漆黑叫慧里提起的步伐变得小心,好在夕儿在一旁牵引着。方才走廊上亮堂堂,而寝殿内四面无窗,只东面一张门。待三人进殿后,奴仆们并未随殷离进来,反而是将寝殿门合上,与门外灯盏的一袅光明相隔开来。
      慧里不慎踩到自己的裙角,一瞬不稳,踉跄向前。夕儿本能地一手握紧慧里的手臂,跨步往前,迅速转身,准确地抚住慧里另一只手臂。慧里晃神之间,木几上的青灯已被点燃,殷离正举起那一盏微弱的青灯朝二人移步。
      夕儿慧里二人站定,皆正视殷离,不明来意。殷离微侧头,许久不曾遭人平视,自顾自哼笑一声道:“公主没有灯盏的指引,行动有所不便,这一盏青灯便给公主,可好啊?”话音落,殷离眼角擎着一丝笑,拉得细长。
      慧里颔首接过灯盏握在手里,虽灯火近在咫尺,却依旧暗淡,不足以照亮整个寝殿。殷离退至木几处,隐在黑暗里,一双明眸投射在举着青灯的一双人身上,“仁心啊,今晚这一出怕是要给你惹上祸端。”
      仁心是慧里的封号,除了沙漠的大王,和面前的君主,再没有人这样唤过慧里。听说仁心有祸端,像是听到旁人的事。
      慧里轻眨眼睛,方才青灯举得太近,有些熏,“不知仁心有何祸端?”慧里仔细向着殷离看过去,看不到他的脸。
      “董阏姑娘可知道?”殷离的声音听着软弱无力,却莫名让人有些发凉。
      夕儿摇头以示不知,即便知道也无声以对,即便有声也无意告知。这种他在暗我在明的形式,夕儿十分地提不起兴致。
      “本王的王后善妒,今日你们在举贤阁前如此这般”,殷离喘了一口气,仿佛十分劳累,“如此这般,勾引本王,王后怕是要找麻烦。”
      接着,殷离叹了口气,“本王的王后虽然掌管后宫,却有些任性,仁心你可要收敛一些。”
      殷离缓缓起身,向寝殿深处走去,“朕乏了,你们走吧。”
      “王,仁心有一事不明。”慧里叫住殷离。
      殷离停了脚步,站在离青灯太远的地方,全然看不到人,“哦?何事不明。”
      慧里向着殷离的方向走了几步,抿了抿嘴唇,“仁心从大漠来,是为了两国交好。可是终日在别院无事可做,不知如何才能为王分担。”
      “为我分担?”殷离轻咳,“你想做我的女人?”
      慧里手里的青灯被气息晃得忽明忽灭。
      夕儿站在慧里后方,看着殷离出现在灯光里,一步一步,离慧里越来越近,直到慧里面前。殷离身长,要直视他的眼睛,慧里不得不仰起头。
      “大漠的女人,我不要。”
      慧里怔然,待殷离转身,才呼出一口气。
      殷离再次隐入黑暗里,“你们走吧,我乏了。”
      送走了来客,寝殿没了青灯,黑暗至极。殷离枯坐在床榻上,盘腿冥思。要处理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交给另一个女人。

      早年间在临兆生活多年,曾在陋室枯灯下卧薪尝胆。当时住怕了四面透风的屋子,自己和妻子都曾染上风寒,虽已医治,但总归是落下了病根。如今四海之内皆王土,殷离颁布指令,补贴百姓修缮居室,也索性将自己的寝殿修得密不透风。
      曾经一个人的祸端,如今天下人得福,偏偏除却一人,便是殷离的发妻,罗敷。算算日子,罗敷快要临盆了。

      慧里挽着夕儿,薄衫在风里扬得老高,没有一丝保温作用可言。可恶的是殷离这长廊还老长,宫人们穿着暖和,打着灯笼直直立在两边,看得慧里夕儿两人直羡慕。
      夕儿摘下发间的琉璃珠串,掰扯成一颗颗,塞给一旁的宫人们。小婢子们哪摸过这稀罕东西,只领头的婢女有几分见识,赞叹道:“这珠子看着比王后宫中的琉璃盏还要璀璨几分呐!”其他宫人们一听,便将小小的珠子拽得更紧了些,高兴得很。
      领头的婢子虽欣喜,但在宫中多年,深谙规则,明白拿人打赏,必然要为人办事。来着不知意图,婢子自然擎着一丝谨慎。
      “仁心公主,董阏姑娘,不知所为何事?”婢女俯首。
      慧里不明所以,看向夕儿。夕儿果断,径直将婢女手里的夜灯递给旁的婢子,并十指迅疾地把眼前的宫人转了个身,解了腰带,宽了衣衫。宫人再转身过来,便只剩一层薄薄的素衣裹体,眼见着自己一身官衣披到了仁心公主的身上,便鼓着一对圆眼睛盯着自己被扒的衣服。忌于仁心的公主身份,婢女只得杵在原地。
      夕儿给婢女使了个眼色,提醒她拿稳当手里的琉璃珠。婢女一激灵,将琉璃珠揣紧,接过夜灯,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不等其他宫人们反应,夕儿又扒了两件官衣。等慧里整好衣衫,夕儿也已经穿戴完毕,并把富于出来的衣服叠好,包进扯下来的头纱里。见头纱不够用,便卸了慧里的头纱,捆一捆刚好能系在身上,方便得很。
      余下的宫人们,见一套破衣服可以换一颗锃亮的琉璃珠,都纷纷脱起衣服来。慧里摸摸发间的配饰:“夕儿,你还有珠子吗?我戴的这几颗不够用。”
      夕儿看看慧里真挚的眼神,再看看眼前集体脱衣服的这群人,又回神来看看慧里期待的一双大眼睛。幸好说不了话,索性拉着慧里赶紧逃了。

      回别院的路上,慧里在前,夕儿在后。
      慧里努努嘴,“夕儿,为何我觉得殷离对我有敌意呢?方才他盯我那一眼,真有些瘆人。”
      夕儿没有觉得太奇怪,从小在咸安城里生活,早闻得殷离之父出征大漠,战死不归。只是没有想到在关乎中原大漠的邦交问题时,殷离放不下父亲的死。这样的一个人,却忍心抛弃糟糠,纳新王后。是该说他重情还是薄情呢?
      慧里扯着自己的衣角,“夕儿,你说我能做什么呢?就在那座小院里住着,中原大漠就会友好往来,不起争端吗?恩?夕儿?”
      夕儿跟随在慧里身后,轻轻望着她。慧里急急转身,“对不起,夕儿,我忘记了。”夕儿没有在意,只浅浅地笑着,帮慧里整理了被风吹散的一丝碎发。
      慧里眼底闪着心疼,“夕儿,我一定想办法早早治好你的喉咙,中原能人异士众多,一定能够治好你。”
      夕儿点头,两人执手,回到了别院里。夕儿目送慧里回了房间,便合衣躺在床榻上,脑子里闪过墨色的身影。
      为何你出现在王宫之中,为何你戴上了宫玉,竖起了纶巾?他人唤你作林先生,你的名字许是林青衣。青衣哥哥,我的眼睛坏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还认得出我吗?我失了声音,成了哑巴,你心疼我吗?
      夕儿合上眼睛,一颗泪珠随着眼角滑下,浸润在发丝里。即便闭上了眼,眼里心里全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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