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远山倒，粼粼静波青》厚厚的眼镜片

6、王宫易主

　　这一晚上，别院外的一处的宫闱里灯火通明，四五号人聚在举贤阁内，正商讨要事，正厅里抬头可见“见贤思齐”四个大字。
　　先王在世时，曾在此嘱咐嫡长孙殷离：“王叔殷准存异己之心，若孙儿不假以他人之力，定难胜君王之任。”先王特命人修缮举贤阁，亲题“见贤思齐”以提点后人。
　　居阁内高位的正是殷离本人，一张脸与在座的几位长者相比稚嫩许多，再加上些许苍白，以及清晰可见的骨骼，与王族养尊处优的身份十分不符。
　　先王离世后，殷准篡改王命，将侄儿殷离驱至临兆，永世不得入咸安。一晃十年，当时的小儿，如今已长成青年。只是自幼便只有王爷爷与王叔两位亲人，一位已经长辞于世，一位将他困于异地，殷离积郁于心便体弱多病。
　　时隔多年再次坐在聚贤阁内，竟是等候殷准的死讯。
　　殷离未出生时，父亲出征大漠而丧命，刚出世，母亲便也随父亲而去。此后即是王叔一手将他带大，视如己出，而后却视他如敌，从始至终没有半句说辞。王叔始终欠他一个解释。
　　殷离召集了父亲曾经的亲信，忍辱而归。此时，收到线人捷报，毒药已被殷准服下，且等待时机将王位夺回。
　　天空略微泛起了鱼肚白，殷离从高位起身，下了三层台阶，稳健地停在中央，眉间不如刚才紧蹙，长袖一甩，掷地有声，“事已成，拥我者留之，叛者，杀。”
　　于是……王宫易了主。
　　一个晚上时移世易，慧里还在梦中的大漠里坐看夕阳，浑然不知未来的夫君被他的侄儿投毒殒了命。
　　一连大半月，别院里无声无息。先前派来伺候的奴仆，不记得从哪一天起，都没了音讯。慧里觉得王肯定是把她给忘了，莫不是瞧不上从大漠送上门的女子。早闻得中原女子矜持，如自己这般送上门的，难道在王看来，是失了礼？好歹也是大漠的公主，怎么如此不给面子。慧里无聊得咬手指，看着一旁的夕儿镇定自若，想把她的手指也一并咬了。
　　夕儿接过小奴婢送来的午后吃食，较前些日子相比，这几日要丰盛一些。别院外的那些宫门，也装饰起了红缎子。这王宫里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大喜事情，接见使臣这等要事也能这般耽搁。夕儿一手端盘，一手抓住刚要离开的小奴婢，轻轻松松便把这只小宫娥带到了慧里面前。
　　慧里接过夕儿的眼色，厉颜正色道，“跪下！”
　　小宫娥从前只管干些粗活，后宫娘娘面都没见过，哪见过这样架势，吓得腿一软，膝盖磕在地板上嘭响，声音一阵颤抖，“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慧里见她这般害怕，才觉得自己说话太硬气，特意咳了咳，细声道，“倒也没有大事，你不必担心丢了性命。只是找你问问话，听听王宫里的喜事进行得如何了。”
　　小宫娥看上去倒是没有刚才抖得厉害，依旧战战兢兢，“回……回公主，新王即位，迎娶新后，不出三日，便会举行大典……”
　　此话一出，还在假模假样装架势的慧里惊得一阵吸气。别院安静，宫娥说的话自然不会听错，便又问了一些细节。
　　慧里茫然若失，夕儿也没有头绪。两人都不曾料想，一朝易主竟让她们赶上了。
　　大漠公主出使中原着实是为了见殷准，不但要见他，还得要嫁给他。如今，殷准成了死人，殷离有他的新王后要娶，也不见有来搭理自己的势头，当下的境地算得上尴尬至极了。
　　早知今日，就该让随行的大人也一并住到别院里来。早在慧里一行人到达别院第一日，大漠的使臣便被安排在了别的院落。在等待召见的时日里，使臣结交了几个宫中朋友，互赠了一些礼品。使臣收到的礼品里，有几套中原贵族服饰，十分称心。使臣便沐浴更衣，将其换上。
　　这一换倒好，将将赶在殷离投毒造反之日。而使臣一身华服，被误认作殷准的谋臣，随殷准一并被处理了。慧里与大漠的联系便被切断，留得两姐妹无所作为，徒添担心。
　　晚上，夕儿以笔代声，为慧里分析了当下的情形。简言之，粮食未断则是活路，殷离并不想要取走二人性命；不召见则是有其他安排，他并不想娶慧里当妃子，起码现在不想；现在除了坐以待毙，只能按兵不动……
　　两人仿佛看透红尘，双双叹完气，回各自房间休息去了。
　　又是一连半月，什么音讯也没有。夕儿有些想念初来的夜晚，夜半琴声伴她入眠，算起来是殷准失势的第二天，琴音便不再，也不知道这位苦命的美人后来的命运怎么样了。

　　又过了些日子，终得殷离召见仁心公主。举贤阁内很是空旷，只殷离一人和几个奴仆。慧里和夕儿站在大殿中央，看着殷离将茶盏放置在桌上，磕出来清脆的声响。
　　“大漠公主，董阏慧里。”殷离声音虚晃，没有几分气力。
　　若不是音色听起来是个年轻男子，夕儿还真想上前搀扶住这个说话发慌的“老头”。传说殷离单薄，今日见了他竟比传言更甚，许是他个子高大却一眼可见嶙峋瘦骨，才显得更为孱弱。
　　只听见慧里浅笑俯身，仪态还算得体，“慧里拜见大王，祝大王安康。”
　　夕儿随慧里俯身行礼。
　　“嗯，这些日子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殷离摘下拇指上的玉指环，捏在手中把玩，看成色是玉中上品。
　　平日里，别院不论大小事宜都是二人亲力亲为。虽有夕儿帮着打点，但没有下人真是太不方便了，早就想寻着机会好好跟这个新大王说道说道。
　　慧里昂头，脸颊稍鼓，“慧里在宫中已有月余，期间一直在别院与妹妹二人同住，与一道而来的使臣失了联系，且并无奴仆打扰，很是清静。”
　　“哦？”殷离将玉指环重新戴上，眉间稍稍挑动，看着慧里鼓起来的脸，唇角一勾，“那公主是不知道这宫中有所变故？”
　　“慧里知道”，慧里忙扶肩鞠躬，“恭贺大王夺得天下，迎得新后。”
　　夕儿一并行礼，却听见殷离突然响亮的笑声，“即是如此，公主必定能谅解本王了。本王初登王位，王权不稳，对公主怠慢了。”
　　待慧里回话时，殷离补充道，“啊对了，昨日收到一则不好的消息，应当由本王亲自给你说。”
　　殷离醒了醒嗓子，“早前使臣在本王这里传达了来意，中原与大漠缔结邦交，本王甚是欣慰。使臣着急回大漠复命，本王便允了，没想归路上遭遇歹徒，使臣一行人尸骨无存啊。”
　　慧里处在震惊里，醒不过神来。
　　“公主不必太过悲伤，使臣将你送到本王身边，使命便已完成，中原与大漠必将友好往来。”殷离边说边起身，“本王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出空闲，公主暂且在别院住下，若是日子闷了，可自由在宫中走动交些朋友。待本王空了，再召你。”
　　殷离一行人离了举贤阁，徒留慧里和夕儿仍旧立在原地，直到门外的奴仆来请离，慧里才得以挪动脚步。
　　“夕儿，我到底为什么来这个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