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冀秧

1187、严谨的层层推进

　　还没进招待所院子，文穆杨的天聪耳就听到了一个虽然苍老，但浑厚的声音在做着指示。

　　“宋县长，还是扎扎实实做点实事好，现在不少人热衷于玩花架子，做表面文章，认为每天一杯茶一张报纸就是在工作，这可不是务实的表现。”

　　文穆杨一听牛桃李怎么批评上宋光田了，他们俩没有交集啊，还是说老人家听了什么人的话，即便有人说闲话，他也不应该当面说出来，大教授管不着地方政事啊。

　　尹少哲也听到了导师的声音，但他没有考虑其它，而是急急忙忙冲了上去，“您好导师，学生尹少哲向您报到，您老人家好吧？”

　　牛桃李可不知道学生在土山县，一看尹少哲眼睛红红的，知道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真切切想念他这个老师，“少哲，你怎么在这，是来调研吗？”

　　文穆杨一看王太延规规矩矩的眼神，明白刚才牛桃李那番话什么意思了，是他在路上向牛桃介绍了土山县的情况，不用说，抬高董小宛，贬低宋光田。

　　牛桃李虽然不是地方官，但他的学生遍天下，各个阶层各个行业都有，他现在又受到老首长重视，所以遇到不平事，看不惯的就要发表看法，宋光田一个小县长他还不看在眼里。

　　王太延不知道文穆杨已经放过了宋光田，还以为他跟秘书一起在找小幺麻烦，就想借牛桃李之口讨伐一下宋光田，为小幺队长出出气。

　　事情已经发生，一会找回来就行了，文穆杨对王太延一个立正敬礼：“王校长好。”

　　牛桃李松开尹少哲，笑眯眯打量大小伙子文穆杨，尹少哲激动未消，抢在董小宛宋光田前介绍文穆杨，“导师，他就是文穆杨，土山年轻的县长助理，林同公社副主任。”

　　牛桃李虽然有些迂腐，但他可知道官场的规矩，文穆杨是地方官，应由书记县长向自己介绍，学生介绍就违反了规矩，可不能让学生下不来台。

　　牛桃李没对尹少哲做任何责备，而是一点董小宛，“宛丫头，文穆杨同志还是高中生吧，能力再强，工作再出色，你们这种拔苗助长的方法都不可取，应该让他继续完成学业。”

　　在场的一听宛丫头，这种称呼只有家里人或亲近的人才能说，牛桃李毫不顾忌就张口而出，说明他们俩是老熟人，而且还是关系非常亲近的老熟人或者长辈。

　　别人不知道，可文穆杨知道他们的关系，聪明的董小宛以为文穆杨不知道，半解释半介绍道：“牛老，当着这么多人还叫人家丫头，怪不好意思的，好像我跟文组长年纪差不多，可是文穆杨同志已经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牛老，您看走眼了。”

　　牛桃李在革命时期就从事教育工作，当时他的上级是抗大军政干校，教务长是董青奉，他们俩在革命中建立了友谊，又在后来的牛棚里建立了同甘共苦的深厚感情。

　　牛桃李这次来广川治疗，董青奉还悄悄探望了老朋友，当牛桃李询问宛丫头在什么地方工作时，董青奉告诉他在贫穷的土山县。

　　一听董小宛在自己要去的地方工作，就带着探望小朋友，寻找新朋友的目的跟王太延赶来了，他希望这次土山县寻访不同寻常，能得到女婿想要的结果。

　　可是一接触董小宛宋光田，牛桃李发现问题了，大侄女董小宛的理念非常符合当前的形势，可县长宋光田就不行了，说出的话都是报纸，没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看走眼了年轻的文穆杨，那就现场看一看他是不是名副其实的有能力神秘人，牛桃李伸出了单手，“你好小朋友，老夫眼拙没看出来你已经大学毕业了，你读的什么专业，那个大学毕业的啊？”

　　由于王太延不愿意来，他给牛桃李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刚才董小宛也是简单介绍了文穆杨的工作情况，所以他的印象中文穆杨不可能是名牌大学毕业。

　　一切尽在文穆杨掌握中，所以他不会夸夸其谈，更不会把自己的老底全盘托出，那会让牛桃李认为年纪轻轻就飘了起来，顾广峰对自己的印象就会大打折扣。

　　文穆杨伸出双手握住了牛桃李，“您好牛老，我是城大毕业，学的综合专业。”

　　文穆杨恭恭敬敬，但没有详细介绍自己的学习情况，等着他继续发问。

　　牛桃李学生满天下，城大华大毕业的不在少数，有的已经官拜副省副部，对他老人家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但最后都会吹嘘一下自己取得的成就，以期得到他老人家的指点和帮助。

　　可是文穆杨没有说太多，好像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其实这正是牛桃李想要的，他习惯了学生的自吹自擂，文穆杨这个简单的回答有一股清新的感觉。

　　“城大的综合专业，那就是涉及经济发展，小朋友，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热火朝天开展招商引资工作，你这个城大的毕业生怎么看这股招商热潮？”

　　在场的可都是领导干部，基层领导董小宛宋光田，学术专家尹少哲于博申静英，一线实践者王太延，还有机关研究室的牛伟琴。

　　就文穆杨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牛桃李这个问题就是他们也不好回答，可这位经济专家知名学者却偏偏却对这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小年轻提出来了。

　　问题也太刁钻了，难道是有意为之，还是说牛桃李要看看这个城大的大学生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故意刁难，还是有其它隐含的意思。

　　这个问题说轻了不符合当前形势，有认识落实不到位，与中枢精神脱节嫌疑，要是说重了又有否定中枢精神，质疑宏观政策，蔑视改革开放成果的意图。

　　董小宛了解自己这个小老弟，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不在话下，可是他还是为文穆杨捏把汗。

　　文穆杨既不会按照牛桃李的路子走，也不会另辟蹊径，他要别出心裁，就是不被套住，要有自己的思维和理念，把他们都带到自己的模式中来。

　　“牛老，我在大学学的经济知识全是理论，没有任何经济实践，到了地方，特别是到了贫穷的土山县，在董书记宋县长的经济实践灌输下，我提高了认识，开拓了视野，同时也找到了改变林同落后面貌的金钥匙。”

　　尹少哲一听文穆杨这是当面拍领导马屁啊，难道自己回答不上来要二位主官来回答这个问题，那可就不仅是惹恼经济学泰斗那么简单，而且可能被当场挨骂。

　　可牛桃李一听不这么认为，他是各级领导的座上宾，认为这种官话是为下一步讲解做铺垫，如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领导的身份就降低了，这说明这个小伙子深谐官场之道。

　　牛桃李笑眯眯点点头，“既然得到了金钥匙，那你是怎么打开林同这把贫穷落后的锈锁的，不要长篇大论，简单的说几条精华。”

　　招商引资工作是指各级衙门利用可支配的资源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然后吸引投资者到本地进行生产经营活动，用外来资金发展地方经济，改善当地产业结构，提高资源利用率。

　　文穆杨不会背文件，也不会照本宣科，他要向他们灌输自己的理念，让在场的人接受他的理念，特别是牛桃李，他虽然是经济学家，但他有些观念还是没有脱离文件。

　　“牛老，我可说不上来什么精华，只能说几条通过学习得到的粗浅认识。”

　　文穆杨在客气，可是牛桃李却开始欣赏这个小大人了，因为文穆杨处处体现党的核心地位，处处体现领导意志，这是时代的需要，也是大环境的需要，更是改革开放的需要。

　　“那你就说说你的认识。”

　　文穆杨完全可以把在静南给贾顺平写的发言稿重复一遍，可是那样又有抄袭的嫌疑，也可以把水副总参加能源项目签字的讲话进行发挥，但又太正统。

　　他认为只有把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大环境与小区域相结合，国外先进技术与国内落后产能相结合进行剖析，才能形成先进的理念，才能深入各级领导人心，才能普及推广。

　　“牛老，首先招商引资是引进他们的先进理念和先进技术，并不是盲目的引进，国外的月亮不是就比国内圆，其次是引进先进的管理经验和优秀人才，并不是大鼻子蓝眼睛就是有钱人，警惕有些人打着投资的旗号骗吃骗喝。”

　　文穆杨不说了，在场的也都鸦雀无声，都在思索这几句大白话，尹少哲认为这几句话有些危言耸听，往严重里说有质疑改革开放招商引资工作成果的嫌疑。

　　可是牛桃李却眼前一亮，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摸着石头过河探索经验，文穆杨这是提前指出了弊端，对下一步政策制定过程有借鉴意义。

　　牛桃李是经济专家，有向高层提供建议的资格，现在各地正如火如荼开展招商引资工作，如果一窝蜂什么都引进，不只是浪费国家外汇储备，还有可能出现烂尾，提前泼点冷水是必要的，

　　“继续文穆杨同志。”

　　“谢谢牛老鼓励，一个城市的发展，不能闭关自守，需要引进先进技术和先进经验发展当地经济，可是下一步就是带来大量的人员流动，虽然他们会促进当地服务业和消费行业的发展，可如何管理他们，如何引导他们有序的融入地方发展，这又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

　　文穆杨在层层推进，在场的思路也在跟着变化，特别是董小宛宋光田，他们开会听到的都是正向积极的一面，听不到问题和教训，这种现实问题更是想不到。

　　牛桃李又一次感到文穆杨小朋友的敏锐，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是人心所向，可是由此出现的问题如果不加以引导管理，就会造成社会秩序的混乱，这是与改革开放背道而驰的。

　　“还有吗穆杨小朋友？”

　　文穆杨可以讲很多先进的理念，可是不能一下子全部拿出来，牛桃李听完之后会有选择的向上报告，如果长篇大论，高层就会来人调研，他这个小朋友可就提前暴露了。

　　“还有两点牛老，一是招商引资会占用大量的耕地，为了快出成绩早出效果，有可能形成不顾自然环境，甚至破坏环境，那样会出现挣钱卖粮买树买水的尴尬局面。”

　　开放之初国家虽然贫穷，但山清水秀，自然资源非常丰富，老百姓自给自足还是可以保障的，如果因为招商引资破坏了自然环境，再拿钱去治理，那就得不偿失。

　　文穆杨讲的都是大白话，通俗易懂，在场的都是经历过饥饿和困难的年代的人，这些话非常容易引起他们的共鸣，也极易激起他们保护环境的意识。

　　牛桃李一路走来，看到了文穆杨叙说的景象，可是他没有文穆杨那个胆量向上反映，这些话要是送到水副总的案头，估计他就要回家养老了。

　　文穆杨为什么敢说，因为他了解水副总，他是个既懂经济又懂农业的副总，如果他发现了这些问题，肯定会进行调控，不能任由这种现象继续发展下去。

　　可是水副总听不到看不到这样的景象，文穆杨希望牛桃李有胆量汇报上去，那样经济发展就能少走弯路，就能避免今天挣了钱明天在恢复被破坏的自然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