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衲衣》谢不敏

5、第五章 贵地有风浪

　　拨给康医生的电话无人接听，但是，没过一会儿，手机就跳出了一条银行卡到账的短信。

　　衲衣看了看到账的数额，不由拧眉嘀咕着：“有空给我转账，却不接我电话……故意的吧？”

　　在华兴康复医院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车，衲衣再拨打康医生的电话，这次倒是接通了。

　　然而，那头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有些不耐烦。

　　“工资打到你卡上了，以后没什么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衲衣胸腔内的一团气倏地涌上脑门，张口还没发出声音，那头又甩出一句：“我留了一把诊所的钥匙在杜老先生那边，你找他拿钥匙，然后将自己在诊所里的东西都搬走……在我回去之前搬走。”

　　衲衣懵了。

　　原来这才是他给她留一把钥匙的初衷！

　　她居然以为是他想要自己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替他守住诊所！

　　为了这样自以为是的理由，她竟然傻乎乎地一个人追着他来了广州？

　　一通电话，她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他自己将话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自来深之后，衲衣很久都没有这样难受到想哭的心情了。

　　她真的觉得自己傻透了！

　　一早奔波到午后两三点，她饿得胃疼，在路边的报刊亭里买了一瓶水，又找了一家沙县小吃，叫了一份炒河粉。

　　广州的天说变就变，衲衣进店里时，还是晴空万里，炒河粉还没上桌，外面的天突然阴沉沉的，大风肆意摧残着路边花坛里的花花草草。

　　真是倒霉！

　　出门忘记带伞了！

　　噼里啪啦！

　　大雨轰然而至，衲衣在店里躲了一会儿雨，眼见天边的乌云越堆越厚，猜到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只能冒着雨跑到了附近的公交站下。

　　站牌下，挤满了被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的人。

　　本来不太宽敞的站牌下，有人撑着伞，更显得这里拥挤不堪。

　　衲衣走到人群稍微松散的地方站着，却不慎被左边撑着伞的老奶奶的伞尖戳了脸。

　　她的左脸依然有些肿，一碰就疼。

　　衲衣不好跟一位老人计较，只能默默向旁移了移，她身体的右侧很快就被雨水淋湿了。

　　行人渐渐少了，衲衣却不知道该上哪儿。

　　就这么回去吗？

　　她都没见到康医生，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岂不是太没脸了？

　　她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着附近的连锁酒店，看着上面的标价，只能摇头叹息。

　　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她就只能住路边的那种小旅馆。

　　衲衣放弃了在网上订酒店的想法，想着等雨小一些了再去附近找一家便宜一点的旅馆。

　　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坐一晚。

　　她就不信，她都可怜到这地步了，姓康的还会那么没有同情心！

　　等雨停，是十分痛苦难捱的过程。

　　她坐在站牌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站牌处只有她一人，路上几乎没有公交在跑了。

　　而她怀中的旅行背包却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靠！

　　不会这么倒霉吧！

　　衲衣翻动着塞着衣服纸巾的背包，昏昏欲睡的脑袋早已彻底清醒了。

　　除了换洗衣服和几样日常用品，她的手机和钱包通通不见了！

　　衲衣欲哭无泪：“靠！身份证和银行卡还在钱包里呢！才到手的工资啊！”

　　翻找了好几遍，确定值钱的东西都被掏空了，衲衣气得不停地碎碎念：“妈蛋！那么多有钱人不偷，偷我一个穷鬼，小偷干得这么没出息，吃枣药丸！我又双叒叕！连老子准备留给康叔的茶叶蛋也给顺走了！还能再有点出息不！饿死鬼投胎啊！”

　　衲衣被气得七窍生烟，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偏偏路边跑过的出租车也跟她过不去，突然在站牌处停下，溅了她一身的泥水。

　　“我他妈……”衲衣将要骂出口的话生生止住了。

　　黑夜里，雨势未减，反而越下越急。

　　那辆出租车的车门打开，一把黑色雨伞在门前撑开。

　　浓浓雨雾里，昏昏灯光下，她看见康医生下了车，径直朝她所在的站牌处走来。

　　康医生并没有走近，只是站在站牌另一头，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过来。”

　　衲衣微微拧着眉头，没有动。

　　康医生眉峰蹙起，有些不耐烦：“滚过来！”

　　衲衣吹了风、淋了雨，样子十分狼狈。

　　心力交瘁时，康医生再一次犹如天神降临，拯救了她。

　　她不再发呆，脚步欢快地跑到了他的伞下，仿佛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仰着脑袋，兴奋地问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康医生并没回答她。

　　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掉皮，没少肉。

　　衲衣被他粗鲁地推进了路边的出租车里，她仍不死心，还想问下去，康医生却递给她一个胶质透明的蓝色公文袋。

　　公文袋里，正是她被盗的钱包和手机。

　　康医生看她一脸难以置信，不禁弯了弯嘴角：“是你的吧？”

　　“是……你怎么……”

　　康医生打了一下她的脑袋，又是指责又是挖苦：“之前在电话里，怎么不告诉我你来了广州？二十出头的人了，出个门连身上的钱都看不住，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要不是小偷嫌弃你穷，才不会将偷走的东西还给你呢！警察应该是看你的通讯录里只存了我和那个什么‘小明同学’的电话，通过号码归属地分析，才第一个找了我。”

　　衲衣正核实着公文袋里的物品，听了康医生毫无同情心的话，有些伤心：“我会落难，还不是为了你——妈蛋！现金少了200，留给你的茶叶蛋也没有了！”

　　康医生笑了笑，打算将实情告诉她：“我去派出所拿回你的东西时，小偷还在那边写检讨呢！他是好几天没吃饭，拿了你的200块大洋吃了一顿大餐。就是在吃大餐的时候，有人说看见他偷东西了，他是初犯，心理素质又不高，被人一威胁恐吓，就乖乖自首了……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茶叶蛋’啊。”

　　衲衣气鼓鼓地道：“那是小区里的阿敏奶奶给我在车上吃的，我想到你平时最喜欢吃茶叶蛋，特意留了一个给你！小偷一点都不老实，没有将这颗宝贵的茶叶蛋算进去！”

　　“他应该明早才能离开派出所，你可以现在去举报他。”康医生半玩笑半认真地看着她。

　　衲衣翻了翻白眼，扭头看了看车窗外被大风大雨冲刷得冷清清的街道，突然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我住的酒店。”

　　衲衣笑嘻嘻地坐了过去，哀求道：“康帅哥，我肚子好饿，能不能先让我吃个饭？”

　　康医生道：“时间不早了，又刮风下雨的，很多店都已经打烊了！回酒店吃泡面吧！”

　　衲衣有些不情愿：“好吧。”

　　康医生住的虽然是经济连锁酒店，但衲衣还是觉得有点贵，想自己再重新找，而康医生已经替她交了房钱和押金。

　　她看了看面前的房间号，问了一句：“咱俩不是同一层啊？”

　　“再挑东拣西，我就不管你了！”康医生抢过她手中的房卡刷开门，将她推了进去，“房间里有泡面和零食，自己烧水！休息一晚，明早滚回去！”

　　真无情！

　　衲衣回身，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进来坐坐呗！”

　　康医生目光一闪，冲她暧昧一笑：“才丢了钱，还敢引狼入室，不怕连人也丢了？”

　　“啊？”衲衣起先没明白，等想明白，竟红了脸，却还想着嘴硬逞强，“究竟是谁会丢了自己，还不一定呢！”

　　“好了，”康医生将房卡丢到她怀里，低声嘱咐了一句，“锁好门，早点休息。”

　　早间，衲衣被一阵门铃声吵醒，这让她很火大。

　　她蒙住脑袋继续睡，不再管那讨人厌的门铃声。

　　门铃消停了一会儿，她的手机铃声又开始响了。

　　迷迷糊糊看到是康医生的来电，她只能接起，嗓子有些哑：“让我再睡一会儿……”

　　“我有事，没时间陪你耗！”康医生的语气很严厉，冷声催促着，“赶紧起来！吃完早餐，送你去南站，哪来的滚哪去！”

　　衲衣气闷地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下床，一边控诉着：“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你好歹是医生，听不出来我生病了吗？”

　　没回应。

　　隔了一会儿，她才听他说道：“把门打开，我在门外。”

　　“哦……”衲衣应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没换衣服，忙道，“你等一等，我换一下衣服！”

　　“你就是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我也没兴趣——快点把门打开！”

　　衲衣本来很气，可听他声音好像很痛苦，也就不和他计较那么多了，穿着睡衣就跑过去开了门。

　　开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他的痛苦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