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张一一（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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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发育了。
我讨厌发育。
我没有钱来置办自己的生活用品，可我也不想低头像一个可怜虫一样去伸手要钱，好叫他们面对我时更有了几分说不出的底气。
我努力维系着我脆弱敏感的自尊心，直到这时我才有那么丁点怨恨我跟我妹妹之间的不公平。
她除了平常买早饭的三块钱，偶尔父亲还时不时会给她钱去买零食，她要什么只需要跟母亲痛痛快快的说。而我基本是拿不到钱的，毕竟学校管饭，而且上学又不用坐车，直接走路过去。
这么对比下来，我那上小学的妹妹口袋里都要比我富裕多了。
这时不该说我的母亲了，比起我的父亲，她真的算好很多了。
我认为我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自利又无耻恶心的男人，他跟老师们所描述的父爱如山有很大的差别。
他对于他亲生骨肉的做法都恶心的令人发指，他一直把我在这个家里当做一个透明人。起先我畏惧他，想亲近的讨好他，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我的爸爸。可他对我总是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冷，笑也是冷冰冰的笑，一种蔑视的笑。
他有着大男子主义不可被冒犯的自尊心，虽然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但他在这个家里就一定得是话语的掌权者。他对待我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每逢节假日亲戚来家里串门，那些妯娌间暗讽我母亲生不出男孩的恶毒话语直戳人心，而我的父亲只是旁观着，他甚至也隐隐表露出对于那些话语的赞同。
我不解我的母亲为什么会找一个令她痛苦的男人做丈夫。而且，他们根本不明白到底是生不出男孩丢人还是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更丢人。
总之我的父亲是一个冷血自私的家伙。我来月经的时候没有钱可以买卫生巾，我窘迫的看着流在裤子上的血。当时家里只剩下他，我不得不低下头去敲他房间的门，告诉他我的窘迫。
我需要他一包买烟的钱来买一袋卫生巾，可他只是敷衍了我几句话叫我在房间等着。
我不明白钱就在柜子上，他为什么还叫我等着，但是我也只能去等着。我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再去看他，他还躺在床上打游戏。
他又打发了我回去，当我实在等不住第三次来找他的时候，他直接冲我吼了一声滚出去。
我感到那瞬间狼狈的无助感跟窘迫的羞耻。我委屈的哭着蹲在卫生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腹部一抽一抽的疼着，经血随着抽痛慢慢的淌下，很黏腻的触感。
我应该起来收拾一下自己，可是原谅我太脆弱。我很没用的抑制不住我的眼泪跟委屈，我哭的浑身发颤，哭的喘不上来气，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我哭的打嗝，一下又一下的，委屈得不行。
我感觉我眼前的世界都暗了下来，滚出去这三个字毫不留情的伤害到了敏感脆弱的我，但我知道我真正被伤害到的其实是我血淋淋的意识到我在这个家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没有人会顾忌我的感受关心我的情绪，我那所谓的父亲根本毫不理会此刻的我窘迫无助的多么需要他的帮助。
我想起我母亲时常对我念叨的那句话。
“你出生你爸就不想要你，是我求他才让你留下来的。”
我呜咽着抱住了头。
天呐，我到底为什么存在。
不如死了算了。
这是我第一次有死的念头，在那如此伤心绝望被大姨妈问候的情况下。
我没有接触过死亡也没有认知过死亡，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死这个念头却毫不突兀的跳了出来。
对于生者是可怖的。对于我……死不是我的解脱，是我的生路。
我紧紧抱着头哭泣着呜咽着，卫生间的门被打开，我睁着哭肿了的眼抬头看去，我的母亲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我面前低头看我。
我哭到发抖，我知道她肯定要骂我了，为什么骂我……不知道，但我干什么都是要被骂的。无所谓了，我哭的喘不上气憋红了脸。
我的母亲一言不发的看了眼厕所纸篓里带血的卫生纸跟我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裤子，然后她伸手……我以为她要打我，我瑟缩了一下，但她抓着我的手臂给我洗了个澡。
“不要哭了。”
这句话反而使我哭的更汹涌，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的情绪那么复杂，我的母亲偶尔刻薄得让我厌恶，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又让我渴望。
我对她怀抱着缺失的爱，对于我的母亲，我无法抗拒她牵引着我的情绪。我多么希望她能像对待妹妹一样的对待我，一样的爱我。
我的哭泣是因为我明白，我无法否认我爱她，我想要也需要她的爱。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她爱妹妹胜过于我，她偶尔对我的好跟流露出的情感……真是矛盾。
她没有精力也没有可能给我一份纯粹的爱。
我恨她给我的伤害，但我更恨她时不时对我好一下叫我对她升起那么点希望下一秒又亲手给我掐灭。
这之后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始给我生活费。但从不在父亲跟妹妹的面前给，做贼似的塞给我。
我对她的情绪又开始微妙的复杂了起来，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像是得到了一种缓和，这缓和不是我一味忍让换来的，这……就是说不清的那种。
我的妹妹打破了我们这样的关系，使我们又恢复到了原先的位置，也使我不再做出种种讨好的愚蠢举动，使我真正的开始憎恶这个世界跟我的命运。
那天母亲的心情很不好，她脸色看上去就很差劲，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打牌输了钱。
抽屉里少了五块钱，放在平时不惹人注意，但她今天却非要追究，“谁拿了抽屉里的钱？”
我低头吃饭，却莫名觉得身上刺得慌，抬头看见母亲正看着我，她的眼神莫名的使人不安并开始心虚。
我才放学回的家，我认为怎么怀疑都不可能怀疑到我头上。而且我知道是谁拿的那个钱，我目睹过我的妹妹不止一次的从那个抽屉里拿过钱，我觉得我的父母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懒得管教而已。
正当我胡思乱想准备继续吃饭的时候，妹妹忽然用筷子指着我大叫道：“我看见了，是她偷的钱。”
开什么玩笑。
不等我反应过来，母亲已经抓起桌上的筷子砸到我的脸上，砸的我心往下一沉，呆呆的看着她。
“你这个小偷！”妹妹幸灾乐祸的大声道。
“不是我……”我辩解道，我的话语里带着哭腔。
但我的母亲似乎认定了是我，听都不听，咬牙切齿的咒骂道：“给你钱你还偷钱，早知道就该一分钱不给你，饿死了也不给你。一有钱了就晓得钱好了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
我声音微颤，提高了一点，“我下午没在家里，我没拿钱。”
她充耳不闻，过来狠狠的拽着我。原先被筷子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我虚虚的挣扎，可笑的是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不忍心反抗她，做着徒劳无功的解释。
她怎么会关心呢，她只顾着泄火，只顾着打我，把我拉到外面去，当着外人的面狠狠的拿起扫帚打我。
我忍受不了，边跑开边解释，但她不听这些。于是极其可笑的一幕出现了，我的母亲拿着扫帚追着我打，嘴里咒骂着我偷东西，我在前头跑着，大喊着我没有，但她听不进去，看热闹的路人也听不进去。
他们只觉得这时一场闹剧，将我当做笑话来看待这场热闹，甚至哄笑着跟周围的人取笑。
我讨厌他们神情的笑容跟事不关己的漠然，但我也应该习惯没有人会把我的伤心难过当做一回事。
我的母亲把我从街头打到街尾，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顾自顾自的咒骂我。
周围似乎有劝阻的人，我哭泣着狼狈的躺在地上，沙子弄脏了我的衣服，我灰扑扑的蜷缩在地上挨打，我从这围起来的人群间看见了我妹妹。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唆使我偷东西的男孩子也是这样躲在人群后面，就这么看着我。
我的心逐渐凉了下去。恨妹妹吗？不恨，只是有那么点讨厌。她不该是我恨的人，只是她的无知被一直放纵着，才变成了这样。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是我的父母，不是她。
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一点。我的母亲只是在我眼里矛盾复杂而已，在她看来对我好跟打我骂我那都没什么。
因为，我不是被她视作为是一个平等独立的个体。她生下了我，那么我是她的儿女，我就是她的所有物，无论她对她的所有物做任何的举动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对我好跟她打我这两者不起冲突，换句话来说，她想对我怎么样就对我怎么样。
我是她生的，我就该由她来肆意支配。她无论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我是因为她才能够存活下来的啊。
我躺在地上，眼泪从两边流下。我竟然才想明白这点，我的眼泪不知是为自己流的，还是为我那个无耻得理所当然的母亲流的。
当我从人群间看见她咒骂泄愤的神情时，当我的自尊心被光天化日的一扫把给打的狼狈羞耻时，我感到我眼前的世界又再一次灰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张一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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