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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赶尸人八 ...

  •   傅子桐咬咬牙,将生命体征微弱的朋友放下,向他们的背包走去。

      给她饼干的盗墓贼道:“姑娘,你们的手机早就被拿出来了。”

      “知道,”傅子桐道,“我拿肾上腺素,我记得我们带了。”

      大概是觉得她太没威胁,要求也不是很过分,盗墓贼扛着锄头摇摇晃晃回去挖坑了。

      背包在帐篷旁边,傅子桐含着泪,一个包一个包地翻找。

      十几米远处,气氛格外不同,那几个男人欢呼雀跃,十分吵闹,应该是真的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肾上腺素别用。”

      一个冷淡的男声突然钻进了傅子桐的耳朵里。她心态本来就因朋友濒死而极度彷徨,此时更是吃了一惊,如受惊的松鼠一般警惕地四处望。

      她这才看到,帐篷后面的阴影里不知何时蹲了一个陌生的男生。这个男生带着鸭舌帽,肤色苍白,瞳仁墨黑,年纪看上去和她相仿,却显得淡然而游刃有余。男生的前面搁着一盏竹制纸糊的提灯,提灯发着惨白色的微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棱角分明。

      他此时蹲在四个盗墓贼的视线死角里,淡淡地看着傅子桐手上的针筒:“肾上腺素是透支的,你不能保障她能很快地得到救治的话,最好别用。”

      傅子桐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做,没人教过她怎么做,她只是想尽一切努力让她的朋友活下来,于是她想起了肾上腺素,试图死马当活马医。她六神无主,问:“你是谁?”

      那男生道:“我是一个赶尸人。”他顿了顿道,“等一会儿,朱然会到,他带着你们去附近一个落脚点。”

      “这里我来。”他说。

      ……

      朱然发现封青的听力实在异于常人。远在百米外,他就确定了前方有人,解开了行尸身上固定距离的绳子,然后示意朱然小心一点,抛下朱然和七个尸体以非常神奇的速度无声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仿佛他这个人没有重量一般,如白雪落青山。朱然目瞪口呆,然后瞅了瞅突然四散开来的尸体们,瑟瑟发抖,依旧老老实实用着他那不雅观但很实用的方法小心前行着。

      封青没有和盗墓贼们硬刚,他先绕到高处,观察他们:四个人,三把枪。

      不知是狗屎运,还是有真材实干,那四个盗墓贼居然真的找到了地图上记载的那座大墓。封青凭他赶尸人一脉相承的方向感,确定这座山就是祖父和父亲都提到过的真龙位。

      那四个盗墓人已经挖中了墓穴,难得这个墓室没有坍圮,下面还有空腔。他们一边将蜡烛吊下去,一边挖大那个洞。

      封青提着提灯坐在树后面,眼神暗了暗,他还是来晚了,他已经看到被翻起的黄白膏泥和木炭,这种密封极好的墓,在打开的一瞬间,氧气灌入,里面的东西开始氧化腐朽,白银失去光泽,色彩立刻斑驳,木质松散软烂,织物分解粉碎。

      人间的瑰宝又少了一处,历史的璀璨永远拼不过贪婪与“迫于生计”……与湘西同属湖南的马王堆,当年不就是这样吗,被抢救性挖掘的时候,只有辛追夫人的一号墓尚还完整,二三号墓都被多次盗掘,三号墓那天下知名的马王堆帛书,出土时已严重黏连,几乎成砖;即使是保护了又能怎么样呢,被抢救修复的素纱襌衣,在博物馆中被盗取,其中一件毁在了为儿子销毁罪证的母亲手上。

      那都是无可复现的奇迹啊。

      那边朱然和傅子桐已经背上受伤的两人,悄然离开了,他们的伤口朱然用封青给的纱布和酒精简单处理过了一下。虽然不一定有效,多少求个心安。

      再无顾忌了。封青提着灯,缓缓站起来,用缠着布条锣槌敲了一下阴锣,这竟发出了和往日赶尸时完全不同的声音,绵长、阴森,萦绕在周围的树上,八面来音。

      行尸随着他的锣音,又慢慢聚拢,从四方包抄。

      赶尸人的报复,开始了。

      除开十二年的现代教育,尸体们见证了封青极为传统的成长环境,他在光怪陆离的二十一世纪恪守着格格不入的理念,仿佛孑然一身行走迷途。

      他的报复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秉持着早已被时代抛弃的守则,庄重而古老。

      ……

      吊着蜡烛的人在最上面,其余几人已经陆续跳下了他们挖的坑,热火朝天地干着。

      吊着蜡烛的老王突然喊道:“你们别说话。”

      一时间另外三人安静下来,竟听到了密林深处传来一阵一阵的锣声。那锣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响起,清晰又微弱,回荡在四面八方,阴冷地钻入骨髓。

      黑子脸色大变,他翻身跳上来:“这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刚才就听见了。”老王突然感觉有点冷,一摸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黑子大跨步到帐篷边上,粗鲁地翻开所有帐篷的帘,却什么都没发现,空荡荡的帐篷和原来一样,心理作用下,黑子觉得它仿佛能吞人,他问:“那几个小孩子呢?”

      小王停下手里的活,跑过来道:“给他们送饼干的时候还在的。”

      他其实是最怕的。他在这四人里年龄最小,九年义务教育后好歹还混了三年高中,身上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学生意气,他还没有成长到如他父亲一样仿佛被社会油煎了的滚刀肉模样。

      他哆哆嗦嗦地问:“人去哪了?”

      篝火随风跃动,“噼啪”作响,但四个盗墓贼的心冷了下来。锣声依然缓慢而规律,不远不近,攥住了他们的神经。

      干盗墓的,骨头都是烂的——就算干久了,良心被折磨到怕了,胆子被消磨到光了,开始沉溺于一些所谓慈善,害怕传说中来自因果的报复——他们的骨头依然腐朽得发臭。这是他们自愿打断脊梁的后果。

      封青的行尸来到他们面前:行尸在天堂,他们在地狱。

      封青轻轻打了一声唿哨,尸油燃起的惨白色火光打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与此同时,盗墓贼们燃起的篝火突然被一阵诡异的大风吹熄,几簇火苗在细缝里挣扎,旋即湮灭,他们终于看到了四周那一跳一跳的、双手平举的、越来越近、从黑暗里走来的……尸群。

      它们带着斗笠,带着传说和影视所有的恐怖,以极不科学的方式,出现了。它们来的时机太好了,盗墓贼们几乎绝望地以为报应到来。

      如果他们不这么害怕的话,他们可以看清这些同穿白裳的尸体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似乎彰显着某些意味深长的平等。

      它们脸色青白,瞳仁极小,体态僵硬。

      那四人不自觉靠在一起,黑子和老王捏紧了手上的枪,剩下两人也拿着铲子,紧张地待命。害怕使他们的神经更加紧绷,听力越发灵敏。

      一触即发。

      封青突然用锣槌重重地击上了锣面。穿云裂石的锣声几乎刺穿了那四个盗墓贼的耳膜,甚至惊到了几十米开外的朱然等人,惊到了这片山区歇息的飞鸟走兽。

      “哗啦啦”——伴随着飞鸟振翅划过枝叶的声音,几具尸体仿佛突然超越了躯壳的僵硬,以极为迅捷——堪称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四人跃来。

      拿着枪的三人只来得及开出一枪,就被尸体们近身困住——尸体们的锁技很拙劣,它们用手肘住盗墓贼的脖子,勾住盗墓贼的脚踝,它们身体的重量迫使盗墓贼无法行动,它们的确不会过多的技巧,但它们僵硬如铁,而且,不怕子弹。

      枪成了最无用的攻击方式。

      唯一没有被开枪限制住行动的小王连滚带爬地逃脱了,他慌张地捡起从父亲老王手里掉出来的枪,哆嗦着换弹。他的父亲和另外两人身上挂满着尸体,在地上滚动哀嚎,试图摆脱它们。

      他们的动作使小王根本不敢开枪,就怕射到了活人。

      封青不紧不慢又悄无声息地走近。他见到了盗墓贼们狼狈的模样,这才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经过赶尸人处理的行尸身上并没有传闻里类比鸠酒的尸毒,也少有自然腐烂而滋生的细菌病毒,这些盗墓贼们并不会因为接触尸体而患上生理上的疾病,至于亵渎尸体会不会招来诅咒,这些人若是信,就不会来盗墓了。封青觉得他们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大,只是因为怕而已。

      封青听说过人类心理上一种叫做恐怖谷的效应,虽然它是用来解释人对于类人机器人的恐惧感——但是,尸体也一样。

      尤其是,这些尸体在动。这颠覆了三观的一幕大概才是完全击溃了他们心理防线的东西。

      封青慢慢地、慢慢地踏着枯枝落叶,出现在了盗墓贼们的视野里。月隐云后,似乎刻意为赶尸人的行为提供了黑暗的舞台,封青手上的长柄提灯成了唯一的光源。尸油灯惨白,为在场所有人——无论有罪无罪、是死是活,都勾勒出了黑白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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