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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采薇采薇 ...

  •   风与云是一体的,是分不来。
      无风的云是死寂,无云的风是幻影。
      而少女的剑意乘风踏云驰骋而来!
      故避无可避。
      在少女背而负剑时,裙踞敛散如神鸟的翼,簌簌轻罗,妙尽新尖。她居高而临下,名门雅养多年的雍容已初展,映衬着行云流水一样的剑意,有虎鼓瑟兮鸾回车的弘然。
      萧炎知道少女用的是狮子捕兔也用尽全力的态度,纳兰嫣然确实是一只幼师,她被举国上下惊为天人,可是,萧炎知道自己绝不是一只兔。
      世界上没有哪一只兔是可以手持青白异火的。
      即使萧炎此前刚刚为他的急于求成揠苗助长付出退回斗者的代价。
      他像个在文明开化前万古蛮荒的时代第一个高举着火把的人一样,野蛮又几乎是虔诚地将异火引燃。
      风起云涌,一时间。
      他只有斗者那么多的斗气,紫云翼的展开不知不觉地变得稚嫩,恰似稚嫩的鹰第一次临渊。
      少女的发在晨风的梳沐中舒缓而柔软,但她的剑在云岚的山顶划了一个弧。
      一个圆滑的弧,柔韧的弧。带着她的骄傲,倏地明亮成了天下第二轮朝阳!
      萧炎没敢用药老的骨灵冷火,他一是怕自己收不动佛怒火莲这一头脱缰的野马,二是药老在沉睡前当面对他说的,佛怒火莲对萧炎来说到底是什么?
      他还没想通还没参悟,所以他不敢用,怕莽莽撞撞用了,老师看到不开心。
      他的掌心托了一朵紫火和青火交融的莲花。
      他在花开的一瞬间突然觉得空了,斗气没了,灵魂之力也枯竭,空了的不止这些。他这三年来的每一天其实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突然觉得细算独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呢?
      他甚至没有榨干自己放出毁天灭地的大佛怒,
      而是不掩文饰不做修辞地放了个自觉恰到好处青紫花。
      而且在花旋转着绽放的时候他觉得这三年,或者说所谓的三年之约已经结束了,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不是说输赢,他在决斗的前夕撞见无妄之灾退回斗者,他来云岚之前本就是不执着于抱胜而来。
      他知道心中已然放下,毫无执念。多年之后闲云野鹤,一壶浊酒,这段少年时候带点浪漫色彩的三年之约战于云岚,拌着椒盐花生五香蚕豆二两猪头肉,囫囵笑谈着下肚。
      少女最后的剑意从火莲和落日耀的混沌中来,那是她手中握着的一柄剑。
      她的身上沾满血污,云彩一样的裙摆像是被火烧散了。
      她的剑穿过的萧炎的肩胛骨,贯透了他的翅膀,萧炎被钉在了山崖绝壁上。
      少女目光里的火还未熄。
      萧炎没有想到他还在斗者水准下的火莲会对纳兰嫣然有这么大的伤害,使看起来势汹汹从彼端破空而来的少女,成了一支强弩之末。
      少女的脸庞近在咫尺,紧紧抿住的唇上雕刻的是坚毅和痛苦。
      她不想输,但她还没赢。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把插偏了的剑抽出,再给少年决胜的一击,而少年已经抬起了手。

      正当春日迟迟,杏花吹满头的时候,小嫣然挑起绣有纳兰家家纹的车帘,在车外的是巍峨的山,云岚。
      她眨了眨眼睛,其实吧,小姑娘的心里有一丝怯意,可是当她的祖父临行前对她说,她是纳兰家的未来和整个家族的骄傲时,她默默地撇了撇嘴,便反而有些不敢胆怯了。
      小嫣然当然不会对家族荣耀啊什么的有什么负担,她觉得这些东西有些模糊而遥远,她更喜欢兔子大叔留在厨房的小点心,但是她怕祖父大人和父亲大人失望的脸色。
      她昂首挺胸阔步,像个小女王一样走进云岚的主殿堂,长剑一丝不苟地挂在腰间,神情严谨到有些肃穆了。
      说实话小姑娘吧还没有门口的花坛高。
      进去竟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云岚宗主,小姑娘眉头有些微微一垂。都说她是云岚的少宗主,今天是她这个唯一亲传弟子登山入殿,做师傅的嘛为啥不坐正殿等弟子拜入门下?
      纳兰嫣然问于左右:“宗主今日可是有突发的急事?”
      对曰:“无。”
      而后有答:“云宗主休憩于后园。”
      小嫣然心里喔了一声,原来还要往后走呀。
      于是又端着个肃穆的脸噔噔噔地往后园走了,可是三步之后,她哗啦一下没了气势,阶梯那么长,广场那么大就算了,正殿也这么大,往后,去后园还不知道有多远,云岚山这么高,路在哪里呢?
      小姑娘孤零零的一个人,未见到老师,已经有些沮丧了。
      花园特别深,广阔,深邃。
      像是一种名为景玉的白牡丹,雍容华贵,层层叠叠,一眼望去,却又是高屋建瓴的气势。
      她沿着□□往深处去,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随从们不敢跟来,宗主在云岚山深处修炼云中剑意,绝学是不好外传的。
      纳兰嫣然独自走在阳春德泽的幽径上,风吹过耳畔,小小的少女的心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像是书法挥毫垂露一竖,江山万里春光垂于长长幽径末梢,鸟语花香因浓墨重彩而荡气回肠了。
      而这三月无限融融光辉中,有一个人。
      她手中是纤细薄长的剑,她在舞剑。
      纳兰看着她剑尖的残影,偶尔剑风带落枝头的花瓣,被她的三尺青锋拢住,成为重新绽放在刃尖上的春花,她没有运功,嫣然觉得,她的剑尖但凡泄了一丝的剑气,这满园的草木断是受不住的。
      舞剑的女人腰身柔软,拈花回转,剑气长江。
      她的裙摆亲吻着低矮的黄色小花,像是神女从天意而降福泽,高山空谷的风,为她的一颦一笑低吟浅唱。
      嫣然觉得她说是在舞剑,更像是在舞,一舞剑器动四方。
      她猛得扔开了手中的剑,她修长有力的指尖捏决,信手擒来春风一双作长绸,在落英缤纷中扬来,便托起了满园春色。
      形散如烟,而神凝如实,甚至还带有剑在匣中那种稳重柔和不可侵犯的神采奕奕。
      她长绸如流云向前一推,顺势双抖袖,双翻袖,双手一高一平,身段一转,漂亮的一个卧鱼嗅花。
      她的指尖一点,被她轻嗅的花乘春风而来,停驻在嫣然的面前。
      花轻盈丰满,还在随风微微颤动,就停在嫣然的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它那么美,突然让小嫣然有点手足无措了。
      嫣然抬头,顺着花看去,那个女人正在微笑着看着她,不言不语,眸中却好像有千思万绪细水长流。
      嫣然突然一下红了脸,原来宗主大人,早就知道我在一旁偷看……
      小嫣然低着头羞赧地接过了云韵送来的那朵花,她的身边有风起,托着她的腰背,柔柔地将她送到花园的中央。
      云韵拉住了她的手,她们足间点着妙意春风,步步生莲,向长空乘风而舞。
      那个春天,小小少女所有的胆怯迷茫全都消失无踪,眼前,心上,天地间,唯此一人。
      后来,嫣然对云韵说,师傅,我想去退婚。
      云韵笑着问:“喔,为什么呀?”
      嫣然小小的柳眉委委屈屈地一蹙,她拉着老师的衣角:“我一辈子都不要嫁人!我有老师,我谁都不想嫁……”
      云韵弯下腰来,揉乱了小弟子晨起梳地整整齐齐的头发,嘴角温柔地弯起:“傻孩子……”
      纳兰嫣然愤怒地看着剑下的萧炎,为什么这个人总是阴魂不散!为什么总是百般阻挠!不让我退婚!你凭什么!我讨厌你!
      萧炎默默地看着将他刺穿在崖壁上的少女,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纳兰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他吃力地抬起手,却摸到了少女满脸的泪痕。
      少女嫌恶地想避开,可她再也稳不住身形,她向崖下坠去。
      她想念老师的清风,无数次柔柔地托起她的清风。
      她指尖微微张开,风从她的掌心滑过,像是抚摸过老师的青丝。
      她重重地摔落在被火莲摧残过,灼热的地面,泪水充盈了眼眶,她看不清天空了。
      对不起。
      她哭着想,老师,对不起……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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