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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三合一 ...

  •   肖楚终究是同意带着沅沅去了。

      其实他同不同意也没有用,花厅那边的动静闹出来的实在太大,隔了老远,沅沅便隐约地听见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尖利女声正在骂人:“好你个晏辞!老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至今,你却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情,你还能算得上是个人吗?老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你这个孽障,畜生,你不孝亲母,不恭亲兄,老娘当初就应该一碗滑胎药将你给化成一滩血水,也省得如今为祸人间——”

      这骂声越来越难听,实在不像是堂堂太后口中能说出来的话,连沅沅都听得面红耳赤。

      晏七怒不可遏,拔刀呵斥道:“妖妇放肆!快住口!来人,上去擒住她!”

      刘太后冷冷一笑,手中的短刀对上自己的腹部:“我看谁敢上前一步!谁敢靠近我,我就捅死我自己,来啊!”

      这个疯女人是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暗卫们面面相觑,再看一眼上首的晏辞面沉如水的脸色,谁都不敢上前了。晏七的脸气得铁青,偏偏拿她没有办法。

      刘太后得逞一笑,又转向晏七,怒道:“小子,你刚刚喊谁妖妇,你这个不要脸的下三滥货色,看老娘不砸死你个孽种!”

      说着,她忽的冲向了一旁架子上摆着的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在一片惊呼声之中,抱起来重重地朝着晏七和晏辞的方向砸去。

      边喊道:“孽畜,孽畜!快将你的干爹给老娘放出来!”

      晏辞眼底几乎要红出血来,眼看着瓷瓶飞向眼前,他蓦的拍出一掌,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瓷瓶瞬间炸裂开,锋利的瓷片不长眼睛,崩得随处可见,就连晏辞的手腕处也被割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四周的人惊呼着避开,原本被打翻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等人也尖叫闪避,鬼哭狼嚎地在地上爬。

      沅沅进来的时候,正遇上如此一番混乱不堪的场面。

      “啊——”刘太后捂着耳朵大叫,“晏辞你这个孽障,你竟然敢伤你的母后,你快快给我跪下磕头赔罪,否则我现在立刻就撞死在这里!我死了也不放过去,我去列祖列宗面前告你的状,让他们治你的罪!”

      晏辞难得没有发疯,他思维逻辑清醒得像个正常人,后牙紧咬着:“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儿子?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脸面,前脚派人来杀我,后脚就上门来要你的情人——”

      “啊——”刘太后的独门绝技就是狮吼功,吵不过就尖叫。

      她年轻时候也是练过武的,轮起武功来,若她不发疯正常发挥,在屋中仅居于晏七之下。因着内力雄厚,她一叫起来,大家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在颤。

      她瞪着那双圆眼睛,嘶吼着向晏辞扑过去:“我不管,晏辞!你快点把松云鹤给我送出来!我还要你磕头给我赔罪!要不然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你——”晏辞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攥得青筋毕露。

      刘太后一点不怕,她拿捏准了晏辞不会真的伤她性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自残,一屋子人拦不住她,刘太后眼看着就要真的龇牙咧嘴地扑上去了——

      沅沅实在看不过眼,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阿辞!”

      一道女声,喊出如此亲昵的称呼,所有人,包括晏辞和刘太后,俱是愣了。

      晏辞看向沅沅,眼神震惊而复杂。

      “我来了!”沅沅轻快地道。

      母亲和儿子吵架,屋里能砸的几乎都砸了,就剩下一张红木桌案,沅沅进来的时候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她提着食盒,几乎是像只小鸡一样,跳着进来的。

      沅沅绕开同样震惊的刘太后,站定在晏辞的旁边,轻轻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面上,而后才一脸疑惑地看向刘太后。

      她明知故问:“阿辞,她是谁?哪里来的要饭老乞丐吗?”

      “……”晏七怕刘太后发疯伤到她,刚想上前带她出去,就听见这话,脚步一顿。

      “说好了的,咱们接济乞丐可以,但是不能随便来一个都让进府邸呀,要不然不乱了套了。沅沅继续道,她嫌弃地看了刘太后一眼,好像空气都脏了似的,连忙扑了两下裙子,“你看她,脏死了,恶心死了,我都要吐了!”

      沅沅捂着胸口“呕”了一声。

      “……”屋里的男人都愣了。

      沅沅不会吵架,原身叶沅沅那泼辣的骂人手法她也学不来,但是这阴阳怪气、拿腔作调的手法,她能学来七八分。

      吵不赢她,那就恶心她,招数不怕俗烂,能气到她就成。

      “你说谁是老乞丐?你说谁恶心?”刘太后缓应过来,气得险些晕过去。

      她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敌手,她身份从小尊贵,相貌美丽,武学天赋又绝佳,谁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的,就连晏辞都得给她面子,这是第一次当着面被骂。

      老乞丐?

      “说的就是你。”沅沅瞥一眼她身上穿着的明黄色太后礼服,一扭头道,“也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麻袋套上了,倒是很配你那张枯树皮一样的脸,都是丑得要死,茅房旁边飞的苍蝇都比你香气好看。”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刘太后气得发抖,她拿出太后的架势来吼她,“看清楚了,我是当朝太后,你敢辱骂我,就不怕我送你入监牢吗!”

      “我们不理会那个疯婆子。”沅沅安抚地看了晏辞一眼,她打开食盒,“看我今天给你做什么了?”

      晏辞的唇紧抿着,脸色看起来仍旧十分不好,他眉头一皱,拉住沅沅的手腕低声道:“你来做什么,谁要你来的。”

      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他不愿意自己的丑态被人看见,沅沅心中明白。

      “我给你送饭的。”她道,“听说你早上就没吃多少,我怕你饿。而且好几日没见到你了,你说不来看我,就真的没来看我,”说这话的时候,沅沅声音里带些委屈,“我都想你了。”

      “……”屋里的人又是一愣,这画风转变得太快,有些年纪轻没经过事的,脸都羞红了。

      肖楚站在一旁眼含笑意地看着。晏七没有笑,他脸上是复杂的神色,深深地看向沅沅。

      刘太后又羞又恼,没有人理会她比用老乞丐、疯婆子这样的词辱骂她还让她觉得难堪。

      “我杀了你——”刘太后恼羞成怒,她说着,掌心聚力,真的便冲着沅沅冲过去了。

      “小心!”晏辞目光一闪,刚想带着沅沅躲开,沅沅手疾眼快地抓起桌上仅剩下的一只瓷瓶,冲着刘太后的头就砸过去。

      哗啦一声——刘太后满头是血的愣在地上。

      有人敢砸她?

      疯了半辈子,今日是第一次有人敢骂她,有人敢砸她。

      “你这个老婆子不要脸,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马上就要死了,你欺负小姑娘!”沅沅搜索记忆捡着最难听的话骂她,边将手伸进食盒里,抓了一根大棒骨出来,又砸向了刘太后的头。

      砰的一声,沅沅看着刘太后额上的青印和满脸的油光,大声道:“给你骨头吃!吃了赶快滚!不滚就用骨头敲烂你的头!”

      这种如同村口的泼妇般的斗殴方式,在场的诸位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均看得一愣一愣的。

      沅沅也心虚,这些话她都是第一次说,自己听了都觉得面红耳赤,好在晏辞没有拦她,沅沅心中的底气足了几分。

      刘太后气得在原地重重地喘气,她转身冲着自己带来的那群宫女太监喊:“她欺侮我,你们都眼瞎了吗,都上来,将她给我拿下去!”

      没人敢上前,都是低眉顺眼装作没看见,一部分是怕晏辞责怪,还有就是,大家也都受够了刘太后的窝囊气。

      如今刘太后遇着对手,大家高兴还来不及。

      “好啊,好啊,没有人上来是吧?”刘太后往掌心里呸了一口唾沫,面目狰狞地一掌向着沅沅打过来,“那本宫就亲自结果了她!”

      感受到破空而来的凌厉掌风,沅沅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

      她忘了她与刘太后悬殊的实力差距,刘太后动了真格的,这一掌她根本躲不过——

      下一瞬,沅沅忽的觉得身体一轻,晏辞用胳膊搂住她的腰,飞快地旋转了个位置。

      而后“轰隆”的一声,她原本站着的地方,红木桌子已经变成了两截。

      沅沅一惊,随即心底暖了下,晏辞这是领了她的情了。

      “晏辞,你竟然敢帮她?”刘太后说着,再次怒不可遏地冲过来,“好啊,你们这两个孽障——”

      眼看到了眼前之时,晏辞又旋身带着沅沅转了个位置。刘太后脚步收不住,额头砰的一下撞在了柱子上。

      她“哎哟”了一下,往后连着退了两步。

      屋子里的人俱是笑起来,晏辞的人哄堂大笑,宫里来的人不敢那样放肆,捂着嘴小声地笑。

      刘太后原本是装疯,但现在是实实在在地要被气疯了。

      今日一行,她来时觉得十拿九稳,没成想半路杀出来一个死丫头。

      “小贱蹄子。”刘太后说着,咬牙切齿地上前想要扇沅沅的巴掌。晏辞眼神一冷,忍着恶心想要抬手抓住刘太后的手腕——他的怪癖对于任何女人都是等同的,即便面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晏辞仍旧觉得恶心。

      “臭老妇人!”沅沅先他一步,将食盒里的辣子鸡丁取出来,对准刘太后的脸,一把扬过去。

      硬硬的鸡丁噼里啪啦砸在刘太后的脸上,火红的辣油流进眼睛里,扑鼻都是咸辣的味道,刘太后惊声尖叫:“本宫一定要杀了你!”

      她捂着眼睛辣得在地上转来转去,沅沅趁机又取了盘焦溜小丸子出来,洒在地上:“你先杀你自己吧!”

      “啊——”刘太后一脚踩着滑溜溜的小丸子,双手在空中乱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随即,沅沅又取出最后一大碗紫菜蛋花汤来,毫不留情,全数泼在了刘太后的脸上:“我还没有放过你呢!”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算一向淡定如肖楚,也惊愕地长大了嘴巴。

      刘太后能做的只剩下尖叫了,甚至带上了哭音:“啊——呜!本宫饶不了你!晏辞,晏辞你就由着这个小妇人戏弄你的母后吗,你这个孽畜!”

      “你再喊一句试试!”沅沅狠狠将手上的食盒砸在了刘太后的头边。

      即便没砸中,那种重物迎头坠下的恐惧感也让刘太后瑟缩了一下。

      沅沅指着她的鼻子道:“我们家王爷天之骄子,无数人爱着护着呢,岂是你这个凶妇能够随意玷污的?今日让我见着了,打骂你还是轻的,是看你年老丑态毕露,不稀罕杀你,否则,就把你的头切下来去辟邪!”

      刘太后本来华美的袍子现在一身的油污,还沾满了花椒粒、葱花末等各样作料,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睁圆了一双眼睛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沅沅看。

      “看我又如何?”沅沅毫不畏惧地回视,“是嫌被打得还不够爽快吗?”

      刘太后牙根紧咬,声音低低的:“等松云鹤出来,本宫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松云鹤?”沅沅笑了,“你怕是还不知道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吧?”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沙哑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有人禀报:“王爷,松云鹤带到了。”

      晏辞道:“带进来。”

      走近一点,那骂骂咧咧之声更加清晰,像是被鬼掐住了嗓子似的嘶哑:“赶紧将绳子给爷爷松开,要不然待会有你们好受的!一群不长眼的小喽啰,太后娘娘已经来了,她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刘太后心中一喜,赶紧从地上起来,欣喜地迎出去:“云鹤——”

      直到看见松云鹤面目全非的脸。

      刘太后的声音停住,随即变得极为惊恐:“你,你是谁?”

      被桐油狠狠地烧了一次,松云鹤现在能走路已经是天赋异禀,样貌根本就难以分辨,称得上是可怖。刘太后震惊地打量他的全身,胸口急速地起伏,几个喘息之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向后仰倒着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松云鹤叫着,边用力挣扎,恼怒道,“快将我放开!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我!”

      整个庭院里就剩下他叫着的声音。

      “王爷,您看——”肖楚看向晏辞,轻声询问。

      “拖下去,埋了吧。”晏辞声音淡淡的。

      这句是给松云鹤的,肖楚明白,应了句是,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刘太后:“那娘娘——”

      “将她送回宫中去,再配一副纯金的锁镣来,将她的手脚都锁好在床头,除了吃喝之物,其余一律不给。”晏辞眼神凉凉的,“既然她不讲情分,我也不必再给她面子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沅沅。

      沅沅刚才威武了一把,如今气焰过去了,她看着被自己弄的一地的狼藉,还有软绵绵躺在地上的太后娘娘,心中发虚。她的本意是帮着晏辞出气的,现在看来,这气出得有点过火……

      沅沅越回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像是个恶毒村妇。

      她的脑袋都快低到领子里头去了。

      “流血了,不知道疼吗?”晏辞抓起她的手,看了眼沅沅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应该是被瓷片给划的,如今血已经流了满手,她傻乎乎的,还没发现。

      晏辞说了,沅沅才低头看,不看还好,一看见,痛觉瞬间恢复,她只觉得心肝脾肺都揪在一起的疼了。

      “这可怎么办?”沅沅急了,她想要拿袖子去捂。

      晏辞一把打掉她还能动的手:“脏死了,别碰。”

      沅沅想起了晏七,她记得晏辞说过晏七的医术很好:“王爷,王爷,让小七来帮我包一下吧——”

      晏辞冷声问:“你叫他什么?”

      “什么?”沅沅没懂晏辞说的是什么,她没想到晏辞这时候还有心思吃飞醋。

      “随我过来。”晏辞瞪她一眼,拽住沅沅没受伤的手腕,步伐飞快地带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长的一段路,沅沅走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什么时候血流干了。

      她唾弃自己的贪生怕死,但是又忍不住。她本就是一条胆小又没见过世面的鱼,从小到大没流过几滴血。从前听人说,一个人的身体里也就那么几大碗的血,流干了人就死了。沅沅看着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袖子,她觉得自己至少流出来大半碗了。

      许是心理作用,她眼前发花,脚步也飘,身子忽然虚弱得不得了。

      晏辞将她推在凳子上坐好,看出她的心思,恨铁不成钢道:“放心吧,这点小伤要不了你的命。”

      沅沅不说话了,她盯着晏辞的动作,看他先是关了门,又去一个柜子里取了药箱子来,再拉开一道抽屉,取出了一把大剪子。

      沅沅吓了一跳:“不至于要做手术吧?”

      “手术是什么?”晏辞极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用来剪药布的,不是来剪你的肉的。”

      沅沅仍旧紧张,唇瓣紧紧地抿着,眼珠不错地盯着晏辞的手,那眼神生怕他要害她一样。

      晏辞烦了:“把眼睛闭上。”

      沅沅不情不愿地:“我就看看——”

      “刚才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还以为你是混世魔王下凡了,怎么,现在就怂了?”晏辞说着,取了一坛酒来,将沅沅的手按在桌子上,不由分说地就冲着伤口倒了下去,边威胁,“忍着,不许叫,叫了便揍你。”

      沅沅信了他的话,不敢叫了,她疼得想哭,怕珍珠掉出来,又不敢哭。

      晏辞只用两根手指按着她的腕子,他轻轻松松的好像根本没使力,沅沅却一点都动不了了。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让她感到十分的被羞辱,好像是一只被老猫随便一拍就拍在地上的耗子。

      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呢?

      沅沅的眼泪含在眼圈里,晏辞看她一眼,颇不耐烦地皱眉:“怎么这么娇气,有什么好哭的。”

      话虽如此说,再上药的动作却是轻了点,不过也没有多轻就是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轻柔的人。

      “我都为你挺身而出了,你怎么不领情呢。”沅沅眼圈红红地看着他,声音里都是委屈,她猜着晏辞能吃这一套,再加上,她确实是觉得委屈了,“我就是看不惯她骂你,你凶我的时候那么厉害,怎么就不能同等地对待她呢?她待你也不好,为什么让她那么嚣张。再者说,我的伤也是因着你受的,你对外撒不出气去,回来对付我,你——”

      沅沅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半是真心半是假意,晏辞的态度果然松动了。

      他眉头仍拧着,但语气好听了一点:“又不是我请你来的。”

      “我能不来吗?”沅沅看着他,“你没当我们是一家子,我可是这么当作的。我将你看成是自己人了,虽然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晏辞给她伤口打结的力道忽的极重,沅沅的伤口被挤到,痛呼了一声。

      晏辞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沅沅又重复了一遍,“我拿你当成一家人看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晏辞盯了她半晌,沅沅的眼下仍旧泛着红,头发微乱,有些狼狈的楚楚可怜。但是看着他的眼神是真挚的,黑色瞳仁里的光彩天真烂漫,像是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晏辞一言不发地剪掉多余的药布,再将拿出来的药瓶都放回药箱里。

      沅沅颇失落地收回了目光,晏辞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收起来做什么?”她看着晏辞修长的手指按上药箱的搭扣,再瞥见他手腕上同样狰狞的伤口,“嘶”了一声,“你的伤还没处理呢,放下来,我帮你弄。”

      “用不着。”晏辞道,他看她,“我可不像你一样胆小怕疼。”

      沅沅没觉得胆小是个坏的词,她本来就胆小,她小声劝晏辞:“就当是为了我,包一下吧。”

      “为了你?”

      “看见你的伤口,我的心也跟着疼了,包一下吧。”沅沅说着,又将药箱子打开,按着刚才晏辞的做法,给他的伤口也处理了一遍。

      她没有骗晏辞,她确实会心疼,她这个人矫情得不行,最见不得别人受伤流血,比自己受伤还可怕。

      一瞧见人家身上有伤口,自己浑身都觉得难受了。

      沅沅没有看见晏辞在听到她说那句话之后,骤然变得错愕的眼神。

      屋子里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晏辞垂眼,看见沅沅专心为他缠药布的侧脸,她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动作比猫儿还轻。她的睫毛很长,翘翘的,鼻头也是尖翘的,漂亮而稚嫩的一张脸孔,认真的时候眼里藏着无尽的温柔与妥帖。

      “好啦。”打好最后一个结,沅沅满意地直起身。

      晏辞立刻将头偏过去,不让沅沅发现自己刚才在看她。

      他摸着自己被缠得厚厚的手腕,心中有一瞬间的别扭,觉得将这点小伤小题大做实在太不男人,他想将这些药布给解开。但是手指刚搭在系带上,又想起刚才沅沅说的,看见他的伤口,她也会疼。晏辞忽的又不想解开了。

      他不习惯如此纠结反复的自己,这种没有遇见过的感觉让他烦躁不已。

      沅沅重新将药箱子收好,抬头问晏辞:“这个放在哪里?”

      “随便。”晏辞冷冷吐出两个字,他不想再搭理她。

      沅沅蹙了蹙眉,她讨厌晏辞的阴晴不定,但好在如今的阴晴不定不至于让他摔盆子摔椅子了。

      沅沅忍让着他,她不生气,只道:“那我给你放回原处吧。”她按着记忆给箱子放了回去。

      身后,晏辞忽然踹了下凳子,弄出好大一声响。

      沅沅无奈地回头:“你做什么?”

      “要你管?”晏辞冷眼相对。

      “我不管。”沅沅发觉他们总是在进行一些无聊的对话,晏辞总是会做出一些发泄性的举动,她见着了便劝,但无论她说什么晏辞都会反驳她,他那个人,好像就以反驳人家为乐似的。

      沅沅觉着他有时候和她青春期的弟弟很相似,有时候又觉得他和船员们常说的“杠精”很相似。

      晏辞便又踹了一下椅子,刚才那下只踹出去一点点,这次直接飞出去了,撞在了墙上。

      沅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随着他去,只是把椅子又扶正,给搬回去。

      “你——”晏辞开口,刚说一个字,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肖楚的声音隐含担忧:“王爷,沅沅姑娘,发生什么了吗?开开门吧。”

      “就来了。”沅沅应了一声,她看一眼晏辞,叮嘱道,“你爱踹什么踹什么,但别伤着手。”

      晏辞的唇崩成一条笔直的线,不说话。

      沅沅去开门,这才发现折腾了这么半晌,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院子里的光不再像正午那样明亮,变成了稍有些暗黄的颜色。

      肖楚和晏七都在。

      晏七侧着身子往房间里头打量,没见着他们想象中的断壁残垣,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打碎,他松了口气。

      肖楚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先是打量沅沅一遍,瞧见她手上的药布,紧张问:“王爷弄的?”

      “对呀。”沅沅点头。

      她看见面前两人瞬间变了的脸色,知道他们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是王爷帮我包扎的,是不是还挺整齐好看的?”

      两人的心又放回肚子里,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意外的神色。

      晏辞这么好心眼了?

      “刚才听见屋里有动静,我和晏正使都很担心,就来看看,没发生什么吧?”肖楚低声问。

      “能发生什么呀,就是王爷有点不高兴,没事的,我哄着他呢。”沅沅反过来安抚他们,“不用慌。”

      “……”肖楚想了想,把她拉出来,走远了一点,声音放得更低,“沅沅姑娘,王爷和太后娘娘的关系,三言两语我不便讲述,只是王爷每次见了太后,心情都会低落很长一阵子——上次你也见识过的。”

      沅沅想起来上次,晏辞大早上从宫里回来,一身的血,眼里也都是血,像个夜叉。

      肖楚继续道:“所以,如果王爷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你勿要怪他,他也只是心情不爽利而已。若真遇着什么危险,你便唤我和晏正使的名字,我们都会赶过来帮你。”

      他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是个包庇自家儿子的慈母,还像个和稀泥的婆婆。

      好在最后一句还算是让人觉得舒服,沅沅点头,笑眯眯地:“您放心吧,肖大人。”

      他们刚说了两句,晏辞从屋里走出来,负着手,不满道:“背着我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沅沅回他:“肖大人夸你会心疼人。”

      肖楚听了这话后,眼前一黑,他可没这么说过。他急忙去看晏辞的神色,见晏辞并没有十分的不悦,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下来。

      “这不是怕你疯起来伤着人吗。我们听见动静,便进来看看,万一谁有个好歹,也好赶紧救人。”晏七似笑非笑的,倾身问了晏辞一句,“你挺好的?”

      “废话。”晏辞说着,上前提着沅沅的袖子将她给拉了回来,斥责道,“你可真是个小人来疯,见着人就往上凑,回屋子里待着去。”

      沅沅委屈地看他一眼,晏辞按着她的背将她推进去,沅沅站在屋里,看见门在她眼前关上。

      “我不想进来,还没吹够风呢。”沅沅小声念。

      “睡你的觉去。”晏辞袖袍一甩,没再听沅沅在里头说什么,提步便走了。

      晏七挑了挑眉,也跟上去。他与晏辞并肩走着,低声问:“怎么,吃醋了?”

      以前小五还是只小猫崽的时候,晏辞也是这样护着的,谁都不许碰,谁碰了一下,当晚就得给小五洗上三遍澡。

      只不过后来小五长大了,成了只野性难驯的成年公猫,晏辞就不爱搭理它了。

      现在沅沅来了,他又是这样护着。

      晏辞斜了他一眼,走得更快了几步,声音冷冽:“管好你自己。”

      肖楚听见这对话,微微笑了一下,他知道,王爷这次是真的对沅沅姑娘上心了。

      ……

      沅沅估计着,晏辞是去处理太后今日私自出宫的事了,他得很晚才能回来。

      她下午的时候吃了碗鸡蛋面,吃饱了就发困,本想着回自己的院子睡觉,但是怕晏辞回来没看见她不高兴,转念又一想,晏辞早就说过,等她身体好了,就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她也没有什么可搬的东西,除了自己的一盒子珍珠眼泪,和几件衣裳。

      沅沅自己跑了一趟,把这些物件拿到晏辞的屋里,又大大方方地借着晏辞的浴房洗了个澡。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晏辞还是没回来,沅沅困得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她本意是做个贤惠的样子,守着烛台等着晏辞回来的,可后来实在太困了,她想着去床上躺一会就起来,没成想一躺下就睡得再也没起来。

      连烛台什么时候燃完的都不知道。

      晏辞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他手里捏着张红封上印着鎏金大字的请柬。

      马上要到乞巧节了,按照惯例,京城的命妇和贵女们会举办一场宴会。

      以前是王皇后在宫中举办的,后来皇帝身体不好,一直昏睡,王皇后也没了这个心情,就交给了叶丞相的夫人叶赵氏。是以这几年,七夕巧筵都是在叶家西山处的园林中举办的,由叶夫人做东,邀请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一起拜牛郎织女星、投巧针、喝酒赏花。

      自从那日晏辞承诺了沅沅给她身份,便没有隐瞒过这件事,没过几天,京城众人就都知道十几年没有过婚配的摄政王晏辞家中多了个娇滴滴的妾室。

      叶夫人肯定是十分不想要邀请沅沅的,但碍于面子,礼节性的,即便再不愿意,也得送一份请帖过来,省得让人挑出来她的错处,抓她的把柄。

      晏辞本以为沅沅会在他房中等他,准备将这请帖交给她的。

      没曾想屋里是黑的,一点人声都没有。

      ……她敢跑?

      晏辞重重地将手里的纸片摔在了桌上,恍然有一种自己的一腔热情喂了野狗之感。他心中不悦,力道使得大,请帖的一角甚至直接刻进了桌子里,飘忽忽的一张纸竖着立在桌上,“锵”的一声。

      借着月光,晏辞也懒得再去点烛了,他脱了外袍扔在椅背上,沉着脸,一边解着领口,一边朝着床边走去。

      伸手“哗”的一下将被子掀开。

      ……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热气被放走,沅沅抱着小五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干什么呀这是?”沅沅很不高兴地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她看见晏辞还穿着长靴,更不高兴了。

      睡梦中,她也没想到晏辞是谁,心直口快道:“你怎么睡觉前都不洗脚的?”

      “……”晏辞看着他床铺中那抹雪白的身影,她应是都不知道自己的睡姿有多不好,寝衣卷上去一块,露出绯色的小衣的角和细白的柔腰,裤腿也卷上去了,修长笔直的腿大喇喇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她刚醒,整个人都还在冒着热气,又水嫩嫩的,像是只剥了壳的水润荔枝,在酒上熏着。

      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小五。

      晏辞的一口闷气堵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半晌,他弯腰狠狠地戳了沅沅的脸一下:“起来,我还没睡,你也不许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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