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城堡（伪西幻）》客年

174、第 174 章

　　我都不愿意理他了，便将公爵一个人甩在前厅。此刻维西尔尼来了，他是那天上午到巴黎的，正好跑来打听我外祖母的病情。
　　“啊！她很好！”公爵快乐地嚷道，搂着维西尔尼的肩膀，把他拖走了，“我正好有要事同你说，差点到军营去找你。没想到可以免走这一趟了，这够滑稽的。”
　　随后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教士来了，他在床边颂读祈祷文和沉思录，同时我发现他在偷偷观察我。
　　“那就是我们那位前程远大的堂兄，还挺英俊的吧。”罗本偷偷告诉我，“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主教，引起了很多人的怀疑和诽谤。”
　　于是我立刻想起曾在婚礼上见过他一面，在外祖母弥留之际他显得悲痛欲绝。他使我很反感，却值得尊敬。但一想起我居然是因为他而不得不放弃艾德，心里就很不好受，我离开了房间。
　　“哥哥，你去哪？”
　　“不知道，我想一个人呆会。”我怕别人同我说话，只能重复道：“这真叫我受不了。”

　　经过书房时，我听到父亲和外祖父在谈话。外祖父几天都没有合眼，他胡须密密匝匝，身体虚弱。父亲便用委婉的言辞恳求他：“答应我，您就为了她这样做吧，至少不要上那里去。她要求您不要去的。”
　　“您说什么？”外祖父大声问道。
　　“没什么，”父亲回答，“这里太阳有点儿太暖和了。”
　　“啊！讲到天气，不知道有没有谁没被通知？”
　　“都通知了，您不必操心，”父亲说。他忽然冲向门口，是韦伊医生来了，父亲到隔壁的客厅里去接待他。医生身穿高雅的黑礼服走进来，脸上露出真诚的悲伤。

　　医生看了看外祖母，但没有打搅她，然后，他极其审慎地同我父亲悄声说了几句话，恭敬地朝我母亲鞠了一躬，便接过酬金走出房间。
　　“停止输氧，打点吗啡。”他命令道。
　　母亲说：“但笛卡尔医生说，那是有副作用的。”
　　“哦！不会的，让她最后高高兴兴的吧。”医生回答，他身上有一股预审法官的味道，对外祖母宣判了死刑。

　　妈妈受不了了，她哭着跑到自己的房间。吗啡起了些作用，外祖母呼吸不再困难，也不再发出呼噜声了。我去拥抱她，韦伊医生让我先把眼泪擦干。
　　“我还以为她看不见了呢，”父亲说。
　　“这很难说。”医生回答。
　　当我的嘴唇接触外祖母时，她的手开始颤动，她睁开了双眼，一缕微笑仿佛浮现在外祖母的唇际。但呼吸的声音停止了，医生离开病床。
　　外祖母死了。

　　几小时后，母亲最后一次梳理外祖母那漂亮的头发。头发斑白，成了衰老的唯一标志，而她的脸却焕发出青春。她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脸颊重又闪耀着天真无邪的快乐。这些美好的东西已渐渐被岁月毁灭。但是，随着生命的消失，生活中的失望也消失了。
　　“哦，巴蒂。”外祖父守在病榻旁，没有恸哭，但不时地泪流满面。他不思不想，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而我甚至有点嫉妒，因为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葬礼中规中矩，和以往我参加的所有葬礼并无二致。尽管母亲对外祖母的悼念诚心实意，一丝不苟，但她并不要求来客一样如此。我的眼睛蒙上了朦朦胧胧的半明半暗，几乎看不清来的人们。
　　“你的外祖母要回乡下，我准备带着你的妈妈一同前去，好让他们尽快走出伤痛。”父亲对我说，“所以你要留在庄园，以继承人的身份帮我们处理事务。”
　　“可是，我的婚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已长大成人。”父亲不无忧伤的说，“虽然我不会反对，但也绝不会赞成。”
　　“我很抱歉，爸爸。”这话听起来空洞无力，有种惺惺作态的恶心。
　　“我知道你不好过，儿子。”父亲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很不安，把你一个人留在巴黎面对所有问题，亲爱的儿子。”
　　外祖父在跟到场的朋友们谈话：“您知道她的姐妹打给我们的电报是怎么说的吗？”
　　“知道，有人给我说了，是很荒唐，但我不感到奇怪。”
　　“我可怜的妻子，她是多么爱她们啊，”外祖父擦了一滴眼泪说，“她之前还对我说，不要责怪她们。我想离开巴黎，”外祖父转过头对我说，自从他知道我的感情，就再也没怎么理过我。“这里每天都喧嚣而愉快，我这样的老头子不适应。”
　　“我明白。”我说。外祖母死后，我就拒绝参加一切娱乐活动，甚至是看戏，就像在惩罚自己。
　　“我就要说这个，”外祖父看了我一眼，“你还很年轻，夏尔，我希望你出去玩一玩，散敢心。”
　　“可……“
　　“巴蒂如果还活着，也会劝你这样做的，因为她最关心你。”外祖父伸出手，帮我整一整衣服，“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孩子，不是怪你。我只是受尽了生活的折磨，不忍看你继续下去。”

　　葬礼结束后，我独自回家，庄园从未如此安静。我站在最高的平台，顺着墙缓缓跌倒在地上。向下看去，只有池塘和树林的交界处依稀可辨，其余全都淹没在似水般流动的轻雾中。
　　“你还好吗，哥哥？”罗本担忧的扶起我，“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呆在火炉边。”我冷得瑟缩，仿佛刚刚醒来，神秘的命运就发出的不可抗拒的呼唤，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中，变成了另一个人。
　　“好，我去找人生火。”罗本说完，将我扶回房间。他转身就要离开，我拉住了他的胳膊。
　　屋外，消晨的原野笼罩着灰雾。屋内，水仙花发出馥郁的清香。我身处其间，竭力保持正常。
　　“开玩笑的，小傻瓜，别走，陪陪我，就半个小时。”我哀求道，“我太孤独了。”
　　眼泪浸透了罗本的衣领，雾散了。灰蒙蒙的日光毛毛细雨般地落下来，不停地编织着一张张透明的网，似乎给房间涂上了一层银色的光。白纱窗帘象蜻蜓翅膀般轻而柔软，又似玻璃般脆而易碎。
　　“我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