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向前进

4、三

　　你应该很清楚眼前的状况，你绝对不会在这个陌生地方久留。

　　可眼下你换完衣服，却害怕的连浴室的门都不敢踏出。你想离开，想快点结束属于你的人生，但世事不尽如人意，一切都事与愿违。

　　浴室里，你看到雪白的毛巾，脑子里立刻出现你用毛巾绕颈，勒死自己的画面。你颤巍巍的伸手去拿毛巾。浴室门倏然敲响，林寒没有温度的声音传到你耳朵里：“换完了就出来。”

　　你望着门，再三犹豫，慢慢挪着步子过去，像乌龟一样慢，却也还是开了门，走出去。客厅里，周易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看你穿着他的衣服走出来，再度重重唉声叹气。林寒面容冷凝立在一侧，阴沉的目光一直盯着你。而你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接着，你看到了摆着杂乱东西的茶几上的水果刀。

　　看着那把摘除了刀鞘的水果刀，光洁而锋利，你在想什么？

　　林寒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你，他肯定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表面选择成全你，拿起那把你看中的水果刀，他走到你面前，身体语言的强势以及没有丝毫温度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行凶者。你感到惊慌，不自觉倒退了半步。

　　林寒在你身前停下，一步之遥的距离，睁着一双墨黑双眼，眼眸深处并无明显疑问，只有如流水般的淡漠。他握刀的手抬起，将刀刃对着你的眼睛，见你又要往后退，一把拽住你手臂，平静道:“你还会怕？”

　　语毕，那把刀被递到你的手上，林寒退了几步，后背靠到沙发旁的墙壁，双手环胸，一副悠闲姿态，“刚才你在想什么，你现在可以做出来。”

　　周易在旁看到林寒对你的举动和言语，先是一脸懵，然后一下站起身，他惊慌失措，“这位姐姐他是开玩笑的，你别在意啊，来来，你先把刀给我……”

　　林寒对此无反应，你则直接将刀架在了脖颈上。

　　周易见此情景，懊悔交加的一巴掌拍在额头，继而侧目，对一旁倚墙壁的林寒怒目而视。

　　微凉的刀刃贴在你的脖颈，周易看出你的蠢蠢欲动，他吓得哀求，生怕出人命：姐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全力帮你解决！姐姐，你放下刀，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办到……

　　他的殷殷话语，你听不进去半分，在这一瞬间，你想了很多。

　　诚然是虚幻，假若一年前，你或许会说，你需要钱，迫切的需要一份工作。现在，你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任何东西都拯救不了现在的你。

　　残次的身体、受尽欺凌的童年、中断的学业、出生就以夭折的爱情、失败的婚姻、停滞不前的社交、还有失去的孩子，那是你唯一的孩子。……你的人生已全然崩盘，再继续下去，只会痛苦，你不想苟延残喘。

　　手随心动，你闭上眼，刀锋缓慢掠过你的脖颈，你刚感到一丝痛，手腕就被重物击溃，你握刀的手松了，刀瞬间被夺走。耳边是周易的惊呼，你睁开眼看，视线里是林寒面无表情的脸。

　　林寒随手抄起茶几上一本杂志，朝你扔过去，精准的砸到你的手腕。又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你身前，夺取你手中的利器。这一连串的动作加起来，行云流水，一旁的周易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再救了你一次。

　　刚触及你颈项的伤，你却发了疯的推开他，不让他靠近半分。

　　林寒两次阻止你，让你丧失了轻生的全部勇气。本想着就此结束，如今却还要继续，你焦虑且暴躁，内心无一丝安宁的嘶吼、崩溃、大哭。轻生失败要拖着崩盘的人生继续面对残酷现实的这一刻，让你生不如死。

　　周易不知如何安慰你，只能默默看你哭的不成人样。林寒只在你发泄的无一丝力气之后，安静的蹲在你身前，淡漠的说：你的伤口只会让你痛，不会让你死。

　　你抬眼瞪他，你怀疑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你轻生，又故意救你，就是想看你这副活着比死还要难受的模样。

　　林寒帮你包扎，你拒绝他的触碰，他轻而易举的制服你，并让周易拿来急救箱。你没有力气挣扎，寂静的像一条死鱼任他处置。他知道你此刻什么都不想要，一心求死。他也知道这世上有一样东西任何人都拒绝不了，那就是爱。但他更知道——这世间所有的死亡，都只是时间问题，只有长短之分。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临死前想做一件好事。林寒想救你。至少，他想让你死的比他晚。

　　于是，他决定——给你爱。

　　林寒了解你，就像了解他自己。你什么都不想要，那他就给你爱，给予你他剩余生命里全部的爱。他希望这份爱能支撑你活下去，至少，要比他活得久。

　　当一个缺爱的人决定全心全意去爱另一个缺爱的人，他/她们的心注定会被命运绑在一起。

　　疫情锁道的这几个月里，林寒没有回家，他用强硬的手段将你留在周易家。朝夕相处之下，你迷失了，沦陷了，对他萌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每个女孩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恐怕都是爱情。

　　周易父亲是医院医师，母亲是护士，都去支援武汉疫情，个把月回不来，倒是成全了你和林寒。至于周易，他不是电灯泡，而是个很好的助攻。

　　从他嘴里你知道了关于林寒的所有。林寒与他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他们两家是世交，两人未出生时还被定过娃娃亲。只可惜两人都是男孩，只能做兄弟。

　　林寒父亲是刑警，和他的生母是在一次拯救人质的行动上认识的（林寒母亲是林父解救的人质，富商之女）。英雄救美的幸福婚姻终止在他八岁，那年有小三挺着肚子找上门，上位成功，以胜利者的姿态成了他的后妈，五个月后，他又多了一个弟弟和妹妹。他的生母心灰意冷的离开，和家人出国定居，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回来过。

　　周易说，林寒小时候很乖，很爱笑。可他母亲离开后，他就变了，同学都欺负、嘲笑他是个没妈的孩子。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不爱笑，一年前因为在高中毕业的酒会上斗殴，进过一次劳教所，出来之后性格就更加暴戾乖张，难以捉摸。他物质条件丰盈，却也还是经历了一个没有母爱的童年。

　　周易撇着嘴角话里话外怼林寒：“看他现在这个熊样子，就知道并不比你好过多少。”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拇指捏着小拇指，露出那么一点指甲盖，“顶多比你多了这么一点……”

　　你没有笑，你清楚知道林寒哪怕只比你多出手指甲那么一点，也足够你一辈子都追寻不上。那一点，代表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好身体。

　　林寒意识到你的自卑，他第一次对你做了逾越的举动，轻轻地亲了你。他的表情真挚，眼眸满是星光，唯独语气还是那么淡漠，你陷在他的爱情里，却听出来很多温柔，他说，被他亲过的人，都是完美的。

　　在他轻吻你的那一瞬，你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所失去的纯洁，童真，还有那颗火热的心，统统都回来了。你找回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你们的相处完全抛开现状，不涉及任何与现实有关的。你不用去想任何曾经让你烦恼的事，直到有一天，林寒突然倒地昏迷，送进医院已经抢救无效。

　　你之前不是没有注意到他身体的异常，只是没有去过多的思考。你忽视了——

　　林寒的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如同一阵风。你茫然、惊奇、甚至不可置信。你从心底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你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终于露面了，是一脸悲伤。林寒的尸体不到一天就火化了。

　　对他的追忆持续到疫情解封，整个城市恢复了交通，马路上不再都是红灯，公交车也不再躲在车站。你一直都在想着他最后留给你的一封信，是由周易交给你的，信上只有一句话。

　　如果恨我，就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