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山月 ...
-
【五】
无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在长风中放风筝,风筝艳兮,飞得远而高,父皇和母后在她身后笑,笑得很开怀。
无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她极想回头,可就在一瞬间,啪一声——
风筝断了。
一切都消失了。
她伸手,伸得好长,声嗓里带着哭腔:“求求你们,不要走……不要走……”
一只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
那只手很凉,可却又很让人心安,很淡的木槿花香萦绕开去,若有似无。
无兮悲恸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过了片刻,无兮忽而察觉那人想抽手,顺着本心一用力,没将那人拉动,自己却栽倒了对方怀里。
木槿花香更浓郁了,好似醇香的酒,无兮闻得有些微醺,恍惚间便将手揽上那人的腰。
那人先是怔了片刻,想脱身却又碍于她的手,恍惚间,她好似听见那人啧了一声,又低语了一句欠了她了,便不再动作。
一觉无梦。
无兮慢慢睁开眼,手动了动,发现有些发麻,再一看,绣着锦绣金边的白玉腰带正明晃晃地在眼前晃悠。
她一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搁在对方的腰上,再抬眼,卿未墨正背靠床幔半躺,以手枕头,如玉的面容平和,桃花眼微眯,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无兮像是被蛰了似得迅速伸回手,整个人缩成一团往床最里靠,玉容又白又红好不热闹,咬了半天唇,才冲着对方怒道:“喂,你你你……你起来!”
卿未墨眼未睁,伸了个懒腰:“不起。”
无兮怒然:“你你你……登徒子!”
卿未墨笑了,狭长的眼眸睁开,侧头朝她望去,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
“公主殿下,烦你弄个清楚,昨夜是谁硬要抓着我的手不放,又是谁非要往我怀里钻。”
无兮睁圆眼,羞恼至极:“你血口喷人!”
卿未墨眯眼,整个人朝她逼近,伸手将她的一只手握住,放在他的腰上,声嗓薄凉又不耐烦:“听着,我最不喜被人指着鼻子骂登徒子,昨夜你便是如此作为,少赖到我头上。”
瞬间,无兮感觉自己的血全冲到脑内。
她全记起来了——昨日,她是如何让他别走,又是如何拉扯着跌进对方怀中。
玉容忽然升腾起无尽的嫣红,羞与怒交缠至极,最后无兮捂住脸,颤而羞恼的声嗓绵绵溢出:“是我的错……你且忘了这件事罢……”
小手遮住了大半潮红的脸,唯有眼睫好似翻飞的玉蝶,美而娇娆,叫人心痒。
卿未墨只见她冷冽或蛮傲,倒没见过这般小姑娘姿态,一时觉着有意思,又逼近她:“真难得啊,朝臻公主居然也会服软。”
“你这家伙!我都已表过歉意,你怎还不依不饶……”
话音还未落下,倏然间,钻心的疼痛从内心深处暴涨,逼得无兮脸色煞白,整个人止不住颤抖。
卿未墨的神色瞬间正经起来,顺势伸手覆上她的额间。
恍惚间,无兮感到他的动作温柔而轻缓,一股流光从他的掌心溢出,顺着红纹流入四肢百骸。
那些躁动的、晦暗的思绪渐渐沉下去,疼痛随之如潮水慢慢退去,倏然,内心最深处又有一个声音隐隐在叫嚣,像是不甘,又像是愤怒。
是凶兽。
无兮觉得身体很重,重到四肢无力,又像是被灌了数千坛酒,发软得要命。
她再难以支撑,整个人朝卿未墨倒去。
卿未墨顺势将她抱个满怀,贴着她的耳际低语:“之前你的心绪太过晦暗,被凶兽钻空。我借招元的仙鹤净了你的七窍,又灌了些许神力。那凶兽被压到死地,自然要反噬,你且挨一挨,过了便好。”
恍惚间,无兮便感觉自己身处水火之中,忽冷忽热,前一刻仿佛隆冬腊月,后一瞬却又是七月酷暑,那抹钻心疼痛卷头重来,逼得她整个人忍不住吟出呻|吟。
卿未墨面色肃穆,却又无能为力。
千年凶兽的精进术法,即便是最上阶的神都未必能全然化解,更何况他这个被贬之神。
无兮芙容深红,云鬓染着细汗,华服湿透,整个人蜷缩颤抖,再无往昔娇贵风姿,好不狼狈。
这个小姑娘,明明该是临朝最骄纵的公主,却落到这般境遇。
真作孽。
卿未墨闭眼,将无兮满怀抱住,薄唇贴着她的耳际,轻轻低声吟唱:“月出东兮,白如霜;山眠沉兮,深如水……”
悠悠扬扬的长吟从卧房中弥漫开去,在长风中蹁跹,院落中的无数萤光升腾起来,将无月的夜点亮。
初春寂寥,唯有歌与风。
“许久未曾听师父吟诵这首山月了,那姑娘……是要被凶兽吞噬了么?”
豆沙从房中探出头,不由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