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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高人指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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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快两周的时间,陶息都没有联系我,我猜是期末在即忙着复习的缘故,也就没主动找他。而我的大纲在这期间已经理得差不多了,雯姐那里我也确认过,大概再微调一下就可以着手写开头了。
出版社那里跟的也紧,这意味着我要开始进入紧张的筹备状态,每天差不多就睡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写作了。
一个午后,我从文字的牢笼里探出头来喘息片刻,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却突然萌生出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错觉。
“过于忙碌令人忘记享受生活。”这句话我忘记是谁说过的,当时我听到后嗤之以鼻,只觉得这话是小题大做,而在这个瞬间我忽然理解了。
就是这样的顿悟时刻,我蓦然站起,没有目的的到客厅里转悠了一圈,伸伸胳膊伸伸腿,好让自己有种劳逸结合的错觉。
晚饭我到楼下茶餐厅解决的,新鲜的青菜和米饭让我找回了生活的美好。酒足饭饱后,我赖在座位上不想走,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刷了一遍,里面净是工作上认识的一些人发的成功学文章,要么是彼此吹捧的留言。
手指往下滑动页面,雯姐更新了一条动态,九张照片配上一句“美好的晚饭时光”。
我逐一点开照片,里面是一桌子的饭菜还有她老公抱着小宝的照片。我会心一笑,点了个赞。
再往下浏览就都是不入我眼的内容了,我暗叹无聊,退了出去,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一样。
对啊,陶息最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样想着,我点进了陶息的朋友圈,发现里面还是原先那些同内容。
还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我还以为至少能发个牢骚抱怨下期末复习啥的呢。
也不知道这小孩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吃好穿好,有没有被地煞纠缠。我越想越不放心,索性发了个消息过去。
“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复习呢(微笑)”
过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我有点失望的把手机揣兜里,往家走去。
结果回到家也没收到陶息的消息,我只好先写东西了。
凌晨一点钟,我关上电脑伸个懒腰,拿起手机一看,还是没有消息。我突然有点慌张,想到那天陶息离开时的反常表现,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临睡前,我还想着要怎么联系陶息,脑子里明明乱成一团但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想昨晚睡觉前想到的一条对策,那就是我决定找个真正懂行的高人求两道符来,一张给陶息,一张留给自己,这样一来就可以安心很多,不用被地煞吓得找不着北。
就这样,我跟雯姐请了一天假,并保证自己会把进度赶回来,绝不脱稿。
电话里头,雯姐调侃道:“说实话,你小子到底是不是谈对象了?”
“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是帮朋友个忙来的。”
“你有什么朋友是姐不知道的?”雯姐疑惑道。
“还记得我前一阵跟你说的那个小孩吗?就是他,他遇到点麻烦,我得亲自跑一趟,”我犹豫了一下,说,“他被脏东西给缠住了,我想找人帮帮他。”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雯姐有点不可置信的说:“你这是被花子拍了要转性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信这套的一天,还说不是谈对象了哈哈哈哈。”
我咳嗽一声,说:“认真点啊,性命攸关的事呢。”
雯姐终于不笑了,喘着说:“哎算了,你要是真想找个懂这个的,姐这有一个认识的,前两年我小姑子总闹霉事,就是我老公找的这个人,他一出手事就平了,还挺邪乎。后来小宝的八字也是这人算的,你要他电话不?”
“要要要,”我连忙答应,“帮我大忙了。”
雯姐哼哼一下子:“那麻烦您下次交稿麻溜点,就算是帮姐个忙了。”
我哭笑不得满口答应,挂了电话,随后手机上就收到一串电话号码和一通地址。
外加一句话的嘱咐:“先生姓高,记得懂礼貌。”
我到楼下发动车子,按照车载导航系统的指示往火车站的方向开。其实连我自己都纳闷,毕竟在我浅薄的意识中像这种通鬼神的高人应该都住在荒郊野外,不然也得是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什么的。更没料到居然是住在火车站这么烟火气的居民楼里。
说实话,看到地址的一刹那我就萌生出“这事不靠谱”的感觉。不过一想到这人是雯姐介绍的,我只能选择无条件信任。
车开到离火车站不远的停车场,我把车停好,下车开始朝着居民楼那一片挨户找。
火车站这一片的居民楼建得都极乱,大部分都是老房子,甚至很多是拆迁房。没办法,我拨通了雯姐的电话,让她详细告诉我该怎么走。
“你就一直往前走,看见一颗老槐树了没?对,往左边岔口走能看见一栋灰粉色的楼,上到顶层左手边那家黏鸡毛的就是高师傅家了。”
走了不一会我就看到了眼前这座摇摇欲坠的小破楼,所谓的灰粉色也不过是墙面砖块的陈旧颜色。我真担心哪天一阵风吹来就能把这楼吹塌了。
调侃归调侃,当我上楼的时候却有一丝紧张,原因不仅仅是老旧居民楼采光不好而造成的阴暗潮湿,更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独自应付过这种事。原先的我坚定不移的反对迷信,只觉得那些所谓的高人都是在利用人们的脆弱心理赚取不义之财。而现在我却要主动上门求人驱鬼,光想想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生锈斑驳的扶手在手掌里充满了存在感,我却牢牢抓着一步一个脚印的往楼上走去。
视线往上看去,终于来到顶层了,左手边那扇门上没有对联也没有喜字,却沿着门框黏了一圈的鸡毛,有种说不上的怪异。
这户的门前干干净净,没有汲酸菜的坛子甚至没有垃圾,不像楼下的住户,门前堆满的纸盒箱和垃圾都能把过道挤没了。我开始有点怀疑这户里面到底有没有住人了。
我深吸一口,敲响眼前的门。
我站在门外听见门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传来男性清冽的一句:“是谁?”
“呃,朋友介绍来办事的。”我嗓子有点发紧。
门被打开了,我从门缝中窥视到一张疲倦且毫无笑意的脸。
我被请进了门,一时间忍不住的到处打量。怎么说呢,这位高先生的房间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充满了神秘色彩,反而普普通通,就连窗口都摆了一盆君子兰,看起来和寻常人家别无二致。
对方不太爱说场面话,只递给我一杯茶,让我先坐在沙发上等着。
我捧着茶什么都没敢说,在原地紧促不安的等待着。
“抱歉,回屋拿眼镜去了,不然就是个半瞎。”高师傅就连说这话的时候都面无表情,仿佛所有字句都是无物。
我这才借着说话的空档仔细看这张脸来:脸削露骨,属于皮相紧贴着骨头长的类型,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上挑着的单眼皮,稀疏的眉毛和眼睛相隔甚远,更给人一种目空一切的感觉。尤其那双眼睛里头没有活气,给人感觉太过平静。
不管怎么说,像这样怪异的面相我倒是头一次看见,居然还觉得有点仙风道骨的帅气。
可能这就是人家口中常说的气质吧。
对方从裹得严实的毛开衫里伸出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来,在我眼皮底下晃了一下,我才如梦初醒的和对方握了一下手。
“高进,进退的进,您怎么称呼?”那嗓音和他的手一样没有温度,说话的时候尾音含糊,咬字发懒,听着像是京城来的。
“高先生好,我叫杨锐,金属旁的那个锐。”那手很快就收了回去,冰冷的感觉消失在我的指尖,我无意识的碾错手指的动作被对方看了去。
他说:“我们这行很多属阴的,手冷很正常。您这次来是要解决什么事?”
我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挠了挠头:“我是来替我朋友解决点麻烦的,他被一个鬼给缠了好几年,然后吧现在我俩都觉得这鬼可能是有人养的,想害我这个朋友,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办法破了这个鬼,或者保我这朋友的命。”
高进盘着腿眉毛拧着,出声打断了我:“所以你说的鬼不是你身边这个了?”
“什么?”我猛回头去,看到身后什么都没有才放下心来,回过头正对上高先生含着笑意的长眼。
合着是耍我来的?
我面露尴尬,而高进弯着嘴角摇了摇头,嘴里念着“算了”。我最烦别人爱故弄玄虚的样子,不禁对眼前人的好感值暴跌。
“你刚才说的有些潦草,再讲得详细一点,我听听。”
我只好耐着性子把陶息讲给我的经过还有自己亲眼见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没想到高进听后问了一句:“你和你那朋友关系如何?”
我愣了一下回答:“还挺好。”
“那你对他了解吗?”高进又问。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除了知道陶息是岭北市第一高中在读以及他父母在外经商以外,对他知之甚少。
“不算很了解,”我如实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能算有没有问题,只是来找我办事的多半是本人亲自来,很少有替朋友跑这种事的。你挺够意思的。”高进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来。
我刚想回答,高进又说:“但是刚才听完你说的情况,这鬼都已经成煞了,还杀了好几个人,怎么你那朋友还没死?”
我一时语塞,话头又被抢了过去。
“养鬼的方式就那几种,无一例外的都需要以精血灌溉,而你所说的地煞就是当中最残忍的邪术养成的。这需要一副尸骸和坚定的信念,有了信念就能困住尸骸里的灵,说是这么回事,但是能有如此信念本身就是很少见的。可是灵很脆弱,它很快就会消失在轮回里,而只有成了煞才能是除破轮回的存在。”
“破轮回是遭天谴的事,但这种邪念本身就是罪不可赦,没得回头了。所以这时炼煞需要用大量活人的血才行,而且不能断,一旦断了血就等于破念,这煞就白炼了。”
“我为什么说这术很残忍呢?因为煞生前也是人,而一旦煞炼成了,就等于把这人生前种种全都散了,它将永远困在一副尸骸里头,被别人驱遣着,一举一动都不再是自己能左右的,就跟畜生没什么两样了。”
我听得心口一闷,想到那晚地煞出现在面前的样子,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进又皮笑肉不笑一下,说:“看来你还是没懂。我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说,这煞是人炼的无疑,它的存在就等同于杀戮,杀越多的人,煞就越强大,那么养煞人也乐得自在。”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会被煞跟在身旁好几年还不死呢?”
我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我才恢复了思考,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陶息才是养煞的那个人?
不对啊,如果陶息真的是养煞的人,他为什么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还跟我诉苦,这不符合逻辑啊。
我脑海里飞快闪过关于陶息的种种,初见时窘迫的样子,他笑着说“谢谢杨大哥”的脸,还有那通深夜来的电话,和见最后一面时他反常的表现。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高先生说:“你也不用太苦恼,不论这煞是谁养的,只要我破了它,就没问题了。”
我看向高进,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行,咱们该谈一下价格了,一般来说做法驱鬼两万差不多,你趟上的这种凶煞比较棘手了,差不多得五万。”
我心里暗叹价钱贵,脸上又不能露怯,试探着说:“朋友介绍的不能便宜点?”
“五万块买两条命,还想怎么便宜?”高进拨了下嘴边的头发,眼都没抬的说。
我咂了下嘴道:“那怎么保证煞除干净了呢?”
“我这里包干净,没除干净可以包终身。”
“那行吧,怎么结钱啊?”
按理说我本该再磨叽一会儿,把办事流程摸明白才对,可一看见高进忙活纸笔开始拟合同的样子,准备好的讨价还价的话都堵在了嘴边。我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高先生更像个人,当然,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他像个活人。
像个活人一样会考虑钱的问题,不然冲他先前的模样我真的以为他是喝风长大的。
我跟着高先生到他屋里的,看着他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拟合同,我坐在他旁边啃着他给的苹果,一边看着他的侧脸。
高先生对我的目光视若无睹,目不斜视的盯着电脑,搁一会就问我“你看看这么写行吗”
坐着无聊,我苹果也吃完了,手里拎着个苹果核东瞅西瞅。屋子里跟客厅一样装修简单,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着个扫床的鬃毛刷,搞得跟小时候我奶奶的家似的。
我忍不住问他:“哎,透露下呗,你们干这个一般一个月收入多少啊?”
“难说,看运气。”
我看了看这生存条件,心想“难怪住这么个地界”。
高进像是看穿我的心思一样,眼睛瞥过来说:“我住着纯属个人喜好。”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高进冷哼一声,没理我。
合同拟好后,我按照约定的先转了五千块在高进的账户上,其余的钱就按照事情的步骤依次交付。
临走前,我突然想起来,管高进要两张符篆先傍身用,却换来了高进一句毫无波动的“呵”。
“两张符而已,要不要这么扣啊。”我一摊手。
“省省吧,再急也没有符能给你。”高进转过身从餐桌上拿了个苹果递给我,被我一脸嫌弃的拍开了。
高进耸了耸肩,咬下一大口苹果说:“是这样啊,我们这活儿和中医一样,讲究的就是个对症下药,我现在连煞的一根毛都没看见,拿什么符给你,嗯?”
“看在你爽快的份上,给你免费科普一下,”又是一口苹果爽脆的声响,他接着说,“破煞的方法就那几种,让养煞人断了血祭品是比较直接的方法,煞本身会变得不稳定,这个时候灭了他很容易。”
“话是这么说,可是凡事也不能一蹴而就,真等地煞断了血祭再去灭‘他’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我说。
高进接到:“所以最快的途径就是销毁尸骸,很简单的用火烧了就行,只是养煞的人一般会把尸骸供奉在安全的地方以防不测,所以要找到尸骸并不容易。”
高进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滔滔不绝,我跟听书似的听得一愣一愣,当听到“烧了尸骸”就能完事的时候,我瞬间涌上一股心疼五万块钱的酸楚。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牙齿,就是地煞那晚给我的牙齿,更准确来说是在与陶息咖啡馆见面后,我从剩下的拿铁里喝出来的。
我不是没想过这颗牙齿和地煞的关系,但如果这颗牙是来自于地煞生前的尸骸的话,那‘他’把牙齿放到我面前又是什么意思?
我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是求自爆?受够了做别人的傀儡之类的?”我突然想到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于是我看向高进,问他这种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吗。
“从业二十年,闻所未闻。”高进摇摇头。
我心里小小吃惊了一下,不仅是因为他的回答,更是惊叹于眼前的这人看上去没比我大多少,竟然已经从业二十年了?
假设高进今年三十吧,二十年前也不过是个小学生,说不定他连小学都没念完就出来干活了,整个一非法童工啊!
看来哪行哪业都不好混啊。
我看着高进的眼神也不自觉多了一份怜悯。
高进视若无睹的说:“无论是人是鬼,都不会轻易了结自我。人没了尚有一丝魂魄,可如果魂散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高进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很深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我被看得毛毛的,只好咧嘴露出一个假笑。
“对了,你回去之后记得准备一些事情,我有用。”高进说。
“是关于地煞的吗?”我问。
“我不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还能拜托你帮我洗衣服。”高进随手把苹果核丢在垃圾桶里,眼都没看我一下说。
我诽腹这人真的不嫌麻烦,好好说话就不行吗?
“能不能有话直说。”我不耐烦回道。
高进用拇指抹过湿润的下唇说:“调查一下陶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