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不可食用的土块

6、六

　　周六上午原本有课，但宋岚借口要照顾母亲请假溜了出来。
　　金家的娱乐公司很好找，坐公交转上两趟车，二十分钟左右也就到了。
　　宋岚站在大厦的旋转门前深深吸了口气，将过于剧烈的心跳平复下去，这才抬脚迈了进去。金家的公司占据了这栋高楼最上面几层，那天来面试是在二十五层的摄影区，但金家真正的办公区应该是在二十八层。
　　电梯一层层地往上走，电梯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宋岚对着镜子悄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等灯灭了电梯门打开，慢慢走了出去。他尽量装作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但实际上根本不认识路，过了前台进了办公区里面，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金家的的办公区占了一整个楼层，面积非常大。各部门有各部门的格局在，其间还用了不少植物和木格做隔断，对第一次的来的人来说无异于一个小型迷宫。宋岚刚才在前台时还听到有水声传来，估摸着公司里面养了锦鲤，进去一看果真如此，一个小型的喷泉水池砌在大堂里。
　　他站在水池前面盯着水中嬉戏的锦鲤，尽量让自己的存在不少那么的尴尬。周六周日公司放假，偌大的办公室一眼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真怀疑薛洋叫自己过来只是在恶作剧。又站了一会实在有些站不住，打算出去问问前台人到底什么时候来。正想着却是听到门口一阵嘈杂，宋岚听到声响扭头去看，不想却和金子勋对上了视线。
　　当下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金子勋头上裹着的纱布已经没了，但还贴着一块敷着伤口。那道口子那是宋岚情急之下拿水杯砸出来，铁质的外壳擦着额角砸下去，好在准头不行没有致命。但这一砸也算了破了相，搁谁身上那心里都是过不去，因此金子勋算是恨透了宋岚。此时仇人相见，当真是分外眼红。
　　“我当是谁，怎么？硬骨头终于扛不住要来求我了？”金子勋阴阳怪气地说道。
　　宋岚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手却在背后偷偷攥成拳头，绷紧身体，暗自戒备着。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金子勋微眯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宋岚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剑拔弩张之际，忽然从拐角处走来一个人，见他们两个这样僵持赶忙紧走几步跑了过来。
　　“金先生，金董还问你到没到，您怎么在这啊。”苏涉向前几步站到金子勋面前，不着痕迹的将宋岚护到身后，“您再不去，金董该等急了。”
　　“不急。”金子勋冷声道。
　　似是看出金子勋现在满腔怒火都对准身后之人，苏涉苦笑一声，心里把薛洋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是笑着，侧过身子指了指宋岚，介绍道，“宋岚是新来的艺人，以后怎么说也是同事，别闹得这么僵。”
　　这下轮到金子勋摸不清情况了，看看苏涉再瞅瞅宋岚，半天才说话，“同事？谁招来的？”
　　“薛洋让我来的。”宋岚不耐烦道，似是不愿跟他说话。
　　金子勋听后一愣，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边笑一边夸张地鼓掌，“我还当你多清高，三番五次推拒，原来是看上了姓薛的。可别被他骗了，你当我是坏人，可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一路货色，呸，白送给老子老子都嫌/脏。”
　　苏涉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薛洋摘下墨镜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边走边盯着金子勋看，末了还摇摇头叹口气，对他说道，“勋哥，这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出院了？瞧瞧这脸肿的跟猪头似得，小宋啊，下次下手轻点。”
　　语气虽是责备，但都能听出是故意在挤兑金子勋。
　　宋岚略一点头算作应允，面上冷冷但身体却卸了力气放松下来，连表情也不似之前紧绷。金子勋看在眼中心里更加不得劲。
　　薛洋上前勾住金子勋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喊了声勋哥，随即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看着自己得不到的人被我追到手，感觉如何啊？”
　　金子勋气极反笑，咬着牙狠狠道，“好，非常好，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可别不来。”薛洋轻笑一声松开手，叉着腰目送金子勋怒气冲冲地离开，笑的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笑够了转身对小宋招招手，让他过来。
　　宋岚看他笑得如此嘚瑟哪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闷闷不快道，“你找我来，该不会就是让我气他吧？”
　　“聪明。”薛洋打了个响指，不再多说，冲里面偏了偏头示意他跟着走，“走吧，先去跟苏涉把合同签了。你是新人，照理说还轮不上苏涉这种金牌经纪人，现在破例，谁让他闲。”
　　“呵呵。”
　　这一走才知道刚才进来的时候走反了方向。他心里想着锦鲤奔着喷水池就去了，但其实应当是走另一侧。跟在薛洋身后走了一阵，绕过一处休息区，宋岚才看到被盆栽挡住的楼梯。顺着楼梯向上看，上下三层都是通的，内部用楼梯连接。这么一来方便了公司内部人员的走动，也不耽误乘电梯上下班。不过薛洋他们只走到二十九楼，宋岚估摸着，三十层应该是公司高层办公的地方。
　　二十九楼的格局和楼下又不一样，人也多了不少，见苏涉和薛洋来都恭恭敬敬的打声招呼，之后又去各忙各的。苏涉把人领进自己办公室，说了句稍等就出去拿合同。
　　薛洋窝在沙发里低头玩了会儿手机看宋岚抓着书包一脸的戒备，无所谓地笑笑，说，“金子勋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宋岚正在想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
　　“我不是个好人。”
　　“但现在再说后悔也没用了。”宋岚轻哼一声，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刚才那么一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他不会放过我的，所以跟你合作反倒比较安全。你都算计好了？”
　　“不，只是凑巧。”
　　两人正说着话，苏涉拿着合同推门而入。宋岚赶忙从沙发上站起，跟着走到办公桌前坐到他对面。
　　苏涉递给他两份合同和一些表格，让他先看。
　　这一看却看出些奇怪的地方。两份合同的条款乍一看非常相似，但收入和规定上面却有出入。宋岚看了两遍，眉头不由得越皱越深。
　　苏涉解释道，“用行内的话来说，这叫‘阴/阳/合/同’。阳合同是标准合同，收费条款都是标准的，查的时候主要是把这份交出去。阴合同大致相同，只是有些地方不一样，比如你的片酬或是广告费，要扣除百分之五十给公司。同时服从某些条件或是规定。”
　　宋岚嘴唇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但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语言停顿了许久，张着嘴倒吸了一口气。
　　看出他心有疑虑苏涉主动解释道，“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自己赚的钱要给公司一部分，这些钱其实是公司培养新人的投入回报，每个新人都是这样。如果你能火成薛洋那样，身价无限，到时候会有另外一份合同，每次出场费或者片酬都会比标准合同上高。”
　　做艺人都是辛苦活，有时要连续工作上好几天却只能睡上几个小时。他们拼死拼活的工作，赚来的钱却只有一半到自己手里。这些人根本就不拿他们当人看，只当做是赚钱的机器，不榨干身上的利用价值就不会收手。
　　他抬头看了一眼薛洋，后者半露着一对小虎牙笑的一脸无辜。
　　签不签在于你，薛洋一早就和他说过，他给他工作并不是为了帮忙。原本宋岚以为气走金子勋自己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但现在看来，薛洋真正想报复的人是自己才对。这合同不想签，但不得不签。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大不了可以出国去找父亲，但现在母亲病重他根本就没法走。软肋被人拿捏在手里，他翻不出去。
　　再想想这一系列发生的事，从薛洋出现开始就一路走偏，发展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心里没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生气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想把薛洋或者金子勋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出了这口气，但揍了之后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总归还是要生活。就算再不想也得签下这份工作。
　　当下也只得压下脾气，拿过合同签上了自己名字。签完了往前面一递，颇有种签了卖/身/契的悲壮。
　　薛洋毫无诚意地鼓起掌，一本正经道，“恭喜迈入社会，现在看不惯不要紧，见的多了就习惯了。”说完又开始笑。
　　宋岚心情正是不快，见他笑成那样没忍住反问道，“难道你也是这么过来的？”
　　薛洋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阴郁。连苏涉都不再收拾文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一并静止。宋岚眼角余光捕捉到苏涉眼中的惊恐，直觉告诉他刚才那话似乎是说错了。
　　空气似是凝固了一样，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只眨了几下眼。最后薛洋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屑道，“怎么可能，我和你又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薛洋笑着走了出去，临走还没忘了关门。木门摔在门框上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宋岚都跟着余震抖了一抖。
　　苏涉擦擦额头上的汗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宋岚勉强笑了一笑，道，“明白为什么别的办公室都是玻璃门而我这是木门了么？”
　　宋岚非常理解地点点头。
　　“行了，你回去吧，这批新人还在安排，而且我看你也要考试了，回去等通知吧。”
　　宋岚应了一声，拿起书包正要出门，就听苏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以后不该问的就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