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不可食用的土块

46、四十六

　　说是尽快，可各项手续却极为繁琐。等宋岚真正再踏上这片土地之时，七月也快过了半。
　　刚下飞机，滚滚热浪就热情地扑了满脸，宋岚深深吸口气，从头到脚都是暖的。此时的新西兰正是凛冽时节，远没有这里温暖。他终于回来了。
　　在国外读书这些年不是没想过回来，同宿舍的室友也劝过。可临到行动又不敢真这么做。
　　他依旧爱着薛洋，这份感情从来都没有因为时间或者距离变淡过。他在国外默默关注着他，有关于薛洋的一切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换了新发型，什么时候去了趟巴黎，今天同人组队打游戏，明天跟好哥们海边吃烧烤……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看他过得那么快活，宋岚心里某个地方却忍不住害怕。害怕薛洋是真的放下了。
　　自己当年不告而别的做法实在是大错特错，宋岚现在想想都恨不得回去掐死那时幼稚到极点的自己，自以为是地认为那么做是为薛洋好，结果却将人伤的那么深。他怎么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再出现？
　　他不怕被打，薛洋就是打死他也是应该。他只怕那人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被自己撕开。如果真的对他造成了二次伤害，他会一辈子恨自己。犹豫纠结了整整五年，若不是晓星尘那通电话和室友以死相劝，恐怕他还会在新西兰一直躲下去。
　　现在他不想再躲了。

　　出了机场宋岚却没有先去找薛洋，而是打车直奔聂氏企业。
　　和薛洋重新开始这条路可以预见是十分漫长的，在争求他的原谅的同时宋岚也想从他身边人开始突破。金光瑶那边他不清楚情况，但隐约也能猜到那人对自己的不待见，因而在等待手续办下来的时候，先去联系上了聂怀桑。
　　聂怀桑自然是非常震惊的，抱着满腔怒火痛斥宋岚当年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留他在这被薛洋欺负的要多惨有多惨。“我都有心理阴影了你造吗！！”聂怀桑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但在末了还是答应帮他留心薛洋的情况。
　　不过让宋岚没想到的是，给聂怀桑打完电话没多久就收到了聂氏企业的邮件，聘请他当法律顾问。短短几天就查出他在哪学的什么专业，宋岚不得不佩服起聂怀桑的情报网。
　　聂氏企业在扳倒温家后从原来的旧城区搬到了新城区，距离金家现在的娱乐公司很近，坐车一路过来能看到很多熟悉的商店还开着。故地重游难免有些感慨，宋岚仰头久久凝望着金家的办公楼，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会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
　　或许是聂明玦提前交代过，当宋岚刚向前台接待人员说明来意，就被直接领进了聂明玦的办公室。尽管这个名字一直被提起，甚至自己还被人拿来同他比较，但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见了面。宋岚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站在窗前的男人长得极高大，剪裁得体的西装穿在身上更显得身高腿长，身材极佳，似乎比自己还要更高一点。面容俊秀，只是常常皱着眉头，极是威严稳重。
　　聂明玦也没急着先说话，从上至下扫了他几眼。宋岚不慌，任他看去。半晌，聂明玦轻轻笑了声，严肃的表情也柔和了些许，微微笑道：“难怪……”
　　难怪薛洋那小子这么多年都忘不掉。
　　宋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意识到大约是同薛洋有关，不由得有些不安。好在聂明玦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多久，走到办公桌前拾起聂怀桑给他的资料随意翻了几下。“宋岚，或者宋子琛？我听说过你。怀桑对你的评价很高，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毕业于新西兰奥克兰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怎么不想着继续做演员了？”
　　“不感兴趣。”最初做演员是因为薛洋，现在不想做演员还是因为薛洋。当初憋着一口气要同他平起平坐，不甘心只跟在他身后。但后来才发现根本不必如此，换种方式他依然能保护好他。
　　聂明玦却不想他回答的如此直白，惊讶过后又不禁有些想笑。这么个性子和薛洋怕是有的磨了，不过那小子皮的无法无天，摊上这么个人管着也算是好事。只是……
　　他板起面孔皱紧眉头，本就严肃的表情越发严厉起来，看的宋岚心头一凛。
　　“阿洋怎么说也算是我半个儿子所以……”所以就算我嫌弃他我也不准人欺负他你要是敢再乱来我和孩儿他爹孩儿他叔都不会放过你。
　　宋岚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流下，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重重点头，目光坚定非常。
　　聂明玦这才缓和下神色，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担忧一样轻轻叹了口气，道：“交接工作还要几天，你先回去吧。”
　　宋岚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了关。
　　聂明玦看他这迷茫的样子略微有些无奈，心说这怎么看着挺好一小伙子脑子却不太够用啊？于是开口解释道：“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你已经比我所设想的，他所有可能的交往对象都要更好。”
　　“……多谢。”

　　这头薛洋却不知宋岚已经回了国。最近有个电竞的区联赛，他带着队伍正忙着刷排位，窝在游戏厅里差不多两天没合过眼，才终于干翻了对面那大一票人，取得了晋级资格。比赛结束的瞬间聂怀桑也到了极限，头一歪从椅子直接滑到地板上，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薛洋嫌弃至极，抬腿踢了一脚，转头问魏无羡要不要出去吃烧烤。魏无羡摇摇头，下巴冲外面点点，笑嘻嘻的表示他要回家跟他蓝二哥哥进行“深入友好的交流”。看他这样薛洋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妈个鸡，有男朋友很了不起吗？
　　是，很了不起。魏无羡得意至极。临走前还不忘把聂怀桑给拉起来，准备捎带着领回蓝家塞给蓝曦臣，反正也是顺路。
　　出了游戏厅沿街的路灯通通亮了起来，薛洋跟他俩挥挥手就同队友们一起去撸串。他是最近才往后街这边溜达，没成想这块到了晚上这么热闹，烧烤店里坐不下就在外面支了摊子，挤挤挨挨的到处都是人。同队有常来玩的，知道哪家好吃，带着他们直接杀了过去。
　　这两天大家都没好好吃过饭，往那一坐个个眼睛饿的都绿了，直勾勾地盯着厨房。那一张张来找茬的凶恶样老板瞅着都害怕，赶忙烤好了先给他们上了串。喷香的肉串摆在眼前谁还顾得上形象？伸手便抢，埋头苦吃。
　　薛洋正在那啃羊排，啃着啃着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才没那个闲工夫搭理，专心对付着手里的东西，却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仍是在叫“薛洋”。一声一声叫的他心烦，啪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嚷嚷道：“叫叫叫，叫你妈的叫！没看到你大爷我……”
　　后半句却没了声。
　　就算是地突然裂了个大口子往外噗嘟噗嘟喷岩浆或者是天外陨石噼里啪啦地都砸在他身上，也形容不出此刻薛洋心里那种震惊，天塌地陷一般，震荡感从体内一层层急剧扩散，震得他险些站不稳，晃了两晃勉强立在原地，却阵阵头晕目眩。
　　刻意被遗忘在角落的那张脸骤然清晰在眼前，清冷的眉眼染着暖橘色的灯光柔和了棱角，像极了记忆中那个说着会永远爱他的少年。永远？去他妈的永远！
　　薛洋怒不可遏，抄起啤酒瓶想都没想直接抡上去，那股子狠劲像是恨不得要宋岚命丧当场。却不想宋岚侧身躲过抓住了他的手腕，用了巧劲轻轻一扭夺下酒瓶，趁他愣神的瞬间将他拉到近前，低低唤道：“薛洋。”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只有想杀死他的心还是和以前一样强烈，气的狠了一时竟憋不出什么话来痛骂他一顿。薛洋狠狠瞪着他，熊熊怒火在心头越烧越旺。当初走的时候一声不吭，联系断的彻彻底底。现在这是几个意思？真以为甩了老子再回来装装可怜卖卖乖这事就能完？想的倒挺美！
　　“你他妈的……”牙缝里硬挤出来这么几个字，眼眶气的通红通红，胸口像是有什么压着又闷又痛，呼吸也愈加急促。薛洋用尽浑身力气拼命呼吸，眼前却一阵阵的发黑。
　　宋岚没料到薛洋会被气成这样，整个人都慌了，急忙拍着他的胸膛帮他往下顺气，“用力吸气，吸气，大口吸气。”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满心的愧疚不知怎样开口，所以在薛洋的拳头挥过来的时候，他躲都没躲。
　　“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薛洋掐着他的脖子狠命摇晃，只是经了刚才那一阵胸闷手上也没剩多少力气，打了几下就觉身上难受，一腔怒火没处撒顺着烧到了胃里，搅得五脏六腑生疼，一个劲地往上反酸水。薛洋不想在宋岚面前丢着丑，咽了几下想忍下去，却弄得自己更加难受，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到了喉咙口，不等薛洋再加克制争先恐后涌了出来。薛洋弯腰捂着肚子哇哇大吐，溅了宋岚一裤子。
　　宋岚本来就慌，现在更是不知所措，站在一旁愣了一会儿才想着上前扶一把。掌下推拒的力量比方才小了许多，宋岚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把他抱了起来，挤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往外面走去。
　　宋岚在路边拦了辆车，扶着薛洋坐到了后座，想也没想就对司机报出了地址。薛洋歪在角落轻轻哼了一声，头晕晕的仍是有些难受，暂时不想开口搭理他。宋岚坐在他身边局促不安，小心地从眼角偷瞄他的反应，等到了地方确定薛洋不会揍他之后才先一步下车，伸手把他扶下来。
　　薛洋身上还有些发软，火气却没消，甩开宋岚强撑着往前走了两步，踉踉跄跄地差点没直接以脸抢地。宋岚赶忙上前扶着。这次薛洋没也拒绝。两个人沉默着进了电梯，再次回到了这里。
　　密码没有变过，进门开了灯屋里也是一样的摆设。曾经被当做家一样的地方，算算也有五年不曾再回来过。宋岚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蹲下身子替薛洋换上，心里阵阵泛着酸。他从聂家出来就直接来了这儿，请了人帮忙收拾了一下午才总算是收拾干净。他的东西都还在原来的地方没被动过，薛洋连砸都不愿意砸直接就弃了这里。
　　宋岚开始怀疑起自己回来的决定是否正确？好不容易都过去了，薛洋活的也挺不错，说不定再过上一段时间他就能彻底忘了自己，过上新的生活。可现在他又把这一切都给毁了。要是没有回来过该多好，薛洋也不至于被气成这样。
　　他心里反反复复想了许多，甚至都想买机票回新西兰，脑子里一团乱却没忘了去厨房给薛洋倒杯水。薛洋也猜到了他提前回来过，接了水放到一旁，冷冷笑了声，道：“你现在回来做什么？看我这样你很高兴吗？是啊，当初欺负你的人就剩我一个还活着，怎么？想亲自动手了？”
　　“不是，不是的。”宋岚喉头不住发干，又怕薛洋再误会硬着头皮解释：“我本来不想回来的……”
　　“那你就他妈的死外面别回来！”薛洋激动的又要抄家伙，宋岚忙上前一把摁住。
　　“你听我说，我不想回来是因为我觉得你已经忘了我彻底放下了，我不能再来打扰你的生活，我不能再毁了你了！”
　　“那你干嘛还要回来！”薛洋声嘶力竭道：“我他妈好不容易才忘了你，你怎么就是阴魂不散！上辈子我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惹来你这么个讨债催命的王八羔子！”
　　“我回来是因为星尘说你……”
　　薛洋冷笑道：“他说？他一说你就回来了？我满世界逛游到处找你的时候你怎么连个屁都不肯放？偏偏他说一句你就回来了。”
　　“你误会了，星尘是说你过得不好，我才……”
　　“屁，老子过的好不好要你管？单身也不是为了你，别瞎他妈自作多情！”薛洋抬腿一脚把他踹开，从沙发上坐起，咬牙切齿道：“立刻给我滚出去，谁他妈的要管你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