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灵异事务所》清响

23、第 23 章

　　二十三
　　那时候是秦朝。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闺女，排行老大的孟姜女。她嫁了同样普通的夫君范喜梁，过着艰苦而普通的日子。要说唯一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就在于孟姜生了一副富贵人家是恩赐，穷苦人家是灾祸的花容月貌。
　　孟姜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她已经嫁给范喜梁，只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乱世中的小儿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很多时候只是一种奢望。
　　秦始皇要修长城，全国范围征集劳役。范喜梁是男人，是男人就要去修长城，谁也逃不过。临走那天，范喜梁给孟姜买了一支银簪子。又普通又廉价的地摊货，孟姜女高高兴兴，如获至宝地戴在了头上。
　　后来有同乡捎信回来说，范喜梁累死在施工现场。孟姜不信，收拾行李亲自赶去。长城宏伟壮观，只是看不见她老公范喜梁。所有认识他的人，见到家属，都只是遗憾地摇摇头。
　　孟姜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儿，遥望着一望无际的长城。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直到有人问她“你哭什么”，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在哭。
　　这个问她“你哭什么”的人，就是秦王嬴政。
　　孟姜在之后的千百年里来回不停的想过，如果那天不是遇到嬴政，她的未来和现在会有多大的不同——也许根本就没什么未来。她也会懵然地入了轮回，在漫长的岁月里反复穿梭而不自知。
　　嬴政看上了这个美貌温柔的民女。孟姜女哭倒长城不过是个传说，长城要是一哭就倒那她老公也算白死了。她只是在长城面前流了好多天的眼泪，就被赶来巡视的嬴政带回皇宫。美人三日厌，那句“你哭什么”，是嬴政和孟姜说过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孟姜被带回宫里，嬴政就彻底忘了她的存在，开始专心于长生不老，修陵造墓。孟姜在不见天日的后宫，安静地等待着。没有重生，那只能等待死亡。
　　后来嬴政终于是死了。死在沙丘，不明不白。他的儿子胡亥一声令下，后宫一万多嫔妃宫女，都被埋进了那座后来举世闻名的陵寝之中。
　　孟姜亲身经历过当年恐怖的场景。那些正当年华的女人们抓破了指甲，在墓墙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嗓子哭喊得嘶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形销骨立，有互相撕咬而死的，有惊恐绝望而死的。孟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她虚弱地活着，倒数着生命的计时。
　　她恍惚中感觉魂魄要离开体外。这时候一句话救了她的命。
　　她突然想起那句毫无感情的问话：“你哭什么。”
　　嬴政只问了这一句，她还没有回答他，他就死了。而她也要死了。
　　不行，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她要亲口告诉嬴政，她到底在哭什么。
　　孟姜慢慢爬起来，身体周围生出淡蓝色的光芒。最后死掉的一批宫女，不是因为饥饿，恐惧，和缺氧，而是被活活吸干了魂魄。
　　孟姜依靠本能和天赋，在生死关头，吸人魂魄，变成了一个生灵。
　　她不会老，不会死。她一直在阴暗的地宫徘徊，等待机会。楚霸王项羽在始皇陵烧杀抢掠的时候，她附身在一只金飞雁上逃出生天，开始了她两千年的不归路。
　　寻找了几百年的线索，她终于发现是秦始皇的兵马俑保护了他，让他躲开六道轮回，一直长眠，等待复苏的机会。她便开始筹划她的复仇大计。
　　她躲在天地灵秀之处，辗转流连，潜心修炼。她要变得强大，她要惊醒秦始皇的千年美梦——想要灵魂苏醒，再度称霸天下。
　　“你知道吗，这些兵马俑的身上，都附着着士兵的灵魂。”孟姜淡淡叙述着。秦始皇还是骗了天下人。他不仅用八千士兵殉葬，还选择了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将他们的灵魂封印在兵马俑里，世世代代守护着他。嬴政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早就知道没什么所谓的长生不老，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更长远的地方。
　　千年不遇，九星连珠。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而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临。
　　“九星连珠？”钟无道皱眉：“不可能啊。连到五星就算赢了，怎么可能连到九星呢？”
　　“……你说什么？”
　　“五子棋啊。”
　　孟姜一脸囧汗，两千多年头一次没形象地发飙：“我说的是星星，天上的星星！”
　　“天上有好多星星，你说哪几颗？”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和你解释了，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少安毋躁，我开玩笑而已。”钟无道连忙摆手：“你继续，请讲。”
　　孟姜长长吁了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东天苍龙的大火、九江，西天白虎的天馋、雨师，南天朱雀的左辖、右辖，北天玄武的天节、七杀。这八颗星加上北斗星，九星连珠的异象，两千多年来仅此一回。秦始皇早已经预计到这个日子，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建造陵寝，以及兵马俑阵，这里有与天上九星相对应的秘密。”
　　钟无道听完，思索片刻：“不对啊姐姐。”
　　“又怎么了？”
　　“这九颗星星都是恒星，不会动的啊！”
　　“天文异象，天文异象懂不懂？要是会动的话还算狗屁天文异象！”优雅了两千多年的孟姜姐姐终于彻底小宇宙爆发了：“正因为它们原本不会动，如今居然能连到一起去，才称之为天文异象的！”
　　“哦，小生不太懂，让姐姐见笑了。”钟无道谦虚地一拱手。自从知道孟姜的身份，钟无道举止做派很有些古人遗风。
　　孟姜女根本不想笑，她只想哭。
　　虽然早预料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总会有人出来捣乱……拜托老天看在我活了两千多年的面子上，给我派个正常点的敌人不行吗？
　　“不管怎么说，我是明白一点了。”钟无道说：“那照姐姐的想法，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呢？”他冲着虎视眈眈靠近他的某兵马俑友好一笑：“比如，为什么要操纵这些泥人？九星连珠后，这里又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孟姜冷冷道：“今夜就是九星连珠出现的日子。我不想让任何人破坏我运筹千年的计划。”她仰头凝望天顶，表情温柔恬淡。天顶却轰然破裂塌陷，露出朗朗星空。
　　“破坏文物是要坐牢的！”钟无道痛心疾首地看着被天顶砸烂的兵马俑：“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你和姓秦的那点破事我也管不着……”
　　“他不姓秦！”
　　“啊？他不是叫秦始皇？不要发飙！我明白了，他不姓秦还不行吗？”钟无道慌忙阻止了浑身泛起代表心情不好的幽幽蓝光的孟姜：“你是古人，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来找你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忠人之事罢了。我的目的达到，你爱砸烂多少小泥人都和我无关。”
　　“我明白了。”孟姜女说：“是那只白鹿吧？”
　　“哈，看来我没找错人。”钟无道一拍手：“你果然就是抢小白石头的强劲对手！”
　　“那又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只不过小白说他被你打伤又抢了石头，心里十分不爽，雇我来给姐姐点教训。”
　　“石头不在我这里。”
　　“我知道，因为石头在我这里。”
　　“胡说八道，”孟姜冷笑一声：“我已经知道石头在哪里，你以为你骗的过我？”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小白脸，你不用去关照关照你那位朋友吗？”孟姜温柔一笑：“那位姓蒋的先生。”
　　“你见过他？”钟无道脸色陡然一变。
　　“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他现在的情况。”孟姜说：“也许他正陪着我的泥人朋友玩儿的开心呢。”
　　钟无道心里暗骂了一声，转身就跑。该死，这种比雅典娜还强悍的事故体质的家伙就应该随身携带才能确保安全，一眼关照不到，就要惹出事端。
　　孟姜冷冷看着钟无道远去的身影。她又抬头看着夜空，微冷的湿润空气自上而下流动，碰到她的嘴唇，应声破碎：“真慢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