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竹夭君

24、受罚

　　若谷撇着嘴在墙根罚跪，手过头顶举着一个不大的花瓶，委屈的随时会哭出来，沉霄正在给朱骐睿号脉，若谷顿觉的自己真是捡来的，公子回来他开心的不得了，可是公子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通罚跪，他不就教朱骐睿炼气嘛，至于么？
　　“现在嫌我闯祸了，当初走的时候怎么就不带我。”若谷喃喃，眼睛往外蹦着水晶豆子，小离安慰般的用鼻子拱拱若谷，若谷瞥了小离一眼，终于哇哇的哭了起来。
　　沉霄在回廊上就听到了若谷的哀嚎，沉霄原是没想要罚他的，但是转念一想，若谷日后到了天上，还是这般单纯性格，肯定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便狠狠心借着这个由头让他长长教训，真听他哭的如此凶了，便有些不忍了。
　　沉霄推门而入，若谷咽下了哭声，咬着嘴唇低下头，不敢看沉霄，沉霄靠近，伸手捏起了若谷举着的花瓶，声音柔和了下来，道，“起来吧。”
　　若谷抽抽搭搭不说话，慢吞吞的抬起膝盖，一时腿麻，他蹲在地上揉着腿。
　　沉霄不知道怎么哄孩子，他小时候也没人哄过他，再大些便是月离一面教训他一面抚慰他，沉霄也蹲下身，摸着若谷的脑袋，“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了，但是你心思太过简单。朱骐睿的身体现在不经折腾，不适合炼气。”说到这，沉霄不由得顿住，像是闪了舌头，自己算不算在没羞没臊的骗个孩子。
　　若谷悻悻扭过头，纯真的眸子对上沉霄愧疚的眼神，“若谷知错了，朱公子他要不要紧？”
　　沉霄赶紧错开若谷的目光，“没事，没什么大碍。”说着把若谷拉了起来。
　　若谷庆幸道，“还好没什么事，不然我。。。我。。。朱公子人那么好，我以为学炼气能让他好的更快些。”若谷一想到朱骐睿不能好的更快了，难过的又扑扑掉眼泪，“公子，怎样才能让朱公子快些好了？”
　　这也是沉霄为难的，既然可以绑定两个人的命格，必定也可以解开两人的命格，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南斗六星君，可这背后恐怕牵扯到的不仅仅是高景行和朱骐睿了，他揉揉若谷的头发，“再给我点时间。”
　　高景行给朱骐睿喂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是糊涂了，自己的身体到什么程度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还执迷不悟？”
　　朱骐睿苦笑，“我真是没用，只熬几个夜就撑不住了。”
　　高景行放下汤匙，把碗中剩下的汤药轻轻晃了晃，递到朱骐睿嘴边，“你还连累了若谷受罚。”
　　朱骐睿一愣，他推开了高景行递到嘴边的药，“受罚？”
　　“你先把药喝光。”
　　朱骐睿神色复杂的把药喝完，高景行才接着说，“沉。。。毕先生罚他跪了。”
　　朱骐睿紧张道，“现在还罚着吗？”
　　“没有了，刚才毕先生带他出去逛街市了。”
　　朱骐睿低下头，自责道，“我真没用，是我自己非要学的，还连累若谷挨罚，他肯定哭了吧。”
　　高景行淡淡道，“嗯，哭的声音还不小，哭的毕先生心里过意不去就带他上街了。”朱骐睿对康复的渴望驱使他会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这次不让他长点教训，以后不知道会走上什么歪路，在沉霄把他们的命运解开之前，高景行决计不让朱骐睿出一点意外。
　　朱骐睿抓着高景行的袖子说，“今天是十五，你帮我去蜜味坊拿一些特供的蜜饯果仁，若谷喜欢吃。”
　　蜜味坊是专门卖蜜饯果仁这种小食的，每月十五会有一批特供皇室贵胄新货运到，过了十五就拿不到了 ，朱骐睿不爱吃甜，上个月朱明山让人送来的蜜饯果仁他没怎么碰，若谷却爱吃的不行。
　　高景行知道这是朱骐睿要给若谷陪罪的，就起身收拾了药碗，“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拿。”
　　如果是陪高景行逛街市他保证一百个愿意，可是陪若谷他实在兴趣缺缺，若谷的关注点不是吃食就是玩具，面对他不熟悉的就问这问那，沉霄应付的答非所问。
　　“公子你看，那个人说包治百病呀！”若谷狂喜的指着一个被人围起来的江湖骗子跳道，“说不定也能治朱公子！”
　　沉霄眼皮都没抬，“骗人的。”
　　若谷顿时如浇了一盆凉水，半晌才讷讷的问，“公子，朱公子他会死吗，就像我娘一样。”
　　沉霄有些怔住，他开始用一种全面的目光来审视若谷，这孩子也就十岁，早年没有爹，亲历了娘的死，为了生存天天上山采药，最后被狼咬的小命不保，然而另一方面，他调皮贪玩，头脑简单，领着村里的叫花子小孩给他起外号，被自己救起来休养了一年也净是嬉皮笑脸的表情，似乎那些人间苦与他无关，只有在自己离开他时他才会露出悲伤茫然的神色。
　　越是一片纯净的雪野，越是会被人印上更多的足迹，越是平淡如镜的水面，越是会被人多濩出几个涟漪，如若谷，他不是过于纯粹而不会悲伤，他是无比珍惜眼前所得，深埋内心的伤痛，却再也受不得离别。
　　也幼稚的可笑，也成熟的可怜。
　　沉霄一巴掌甩在若谷后背，若谷吃痛的大叫起来，沉霄不满道，“什么屁话，有我在，我还能让他死了不成，我说他能好，他便能好。”
　　若谷呆呆的望着沉霄，破涕为笑，“公子最厉害了，一定能医好朱公子！”
　　沉霄心间陡然生出嫁女儿的情绪，他摇摇头，不可能的，这是错觉，错觉！
　　回到府中不一会，若谷就坐不住去找朱骐睿了，高景行正往外走，吓得若谷几个哆嗦，生怕高景行打他，不料高景行温柔极了，说朱骐睿给他准备了好多吃食。
　　若谷小心翼翼的进去，果然桌子上摆着各种蜜饯，没等朱骐睿开口道歉，若谷就开始一边咀嚼一边滔滔不绝，“我今天去街上了，你不能出门所以我就帮你多看了两眼，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各种吃食，包子啊，馒头啊，糕点啊，烧饼啊，烧饼有甜的和咸的，你肯定没吃过，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现在还有卖大蒲扇的，大蒲扇你见过没，就是夏天用来扇风的，对啦，还有卖蝈蝈糖人面具草编的，街上的人也很多，有这么高的，有这么矮的，还有骗子，像你这种不出门的一上街指定就被人骗了。。。”
　　朱骐睿有那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变成，“你今天上街是为了讲给我听街上的样子吗？”
　　若谷嘎嘣嘎嘣的咬着坚果，点点头，腾出嘴巴后又补了一句，“是啊，还有演杂耍的呢，胸口碎大石，顶缸顶碗的，可吓人了。”
　　朱骐睿眼睛热的微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果子真好吃。”若谷把各色果子都尝了一遍，抓起一个他觉得最好吃的伸到朱骐睿面前，“你尝尝。”
　　朱骐睿接过，盯着手中的蜜饯好久，才放进嘴里，有些酸，有些甜，有点好吃，他抬头笑着，目光对上若谷期待的小脸，“好吃。”
　　“那些也都好吃呢，但我觉得你可能爱吃这个。”
　　“若谷给我的都好吃，今天辛苦你了。”
　　若谷摇摇脑袋，“不辛苦的，就是先。。。师父，他都快睡着了。”
　　高景行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两个不同声音的笑声，他大约感觉到，朱骐睿的宿命在向着一个新的方向靠拢，这段孽缘大概真的快解开了，此后该有一个自由自在健康鲜活的朱骐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