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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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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了不断地缀泣声,约莫是那些她不嫁人便会饿死的弟弟妹妹。那位母亲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到了新娘的手里,低声嘱托道:“娘早起替你坐了你最喜欢的糖糕,要是饿了就吃一点垫垫肚子,不要委屈了自己”
新娘来不及点头,便被送上来花轿,一路上颠颠簸簸地送到了梁家。没有新郎,她一路被喜娘搀扶着,跨过几个门槛,才到了礼堂。
身边隐约有几个人走动,但是比起电视剧里见过的婚礼,似乎太过冷清。身边的仆妇都轻手轻脚地,除了零碎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因为花轿早到了一会儿,舒晴光一个人站在堂内等了片刻。直到炮竹声突然打破宁静,一个黑色的靴子才走近她。
一个腰圆膀粗的妇人立刻走到她背后,抵住她的后腰,似乎在等她有反抗的意思便压着她行完礼。
她有些下意识地想挣扎,一个爆竹猛地炸响,身旁的男人怀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鸡叫声,公鸡受了惊,猛地从他怀里扑腾出来,扑棱棱地落在新娘脚便。
鲜红的鸡冠在红盖头底下一闪而过,后面的几个丫鬟顿时惊慌起来,七手八脚地拥上来捉公鸡。场面有些混乱起来,一个男人威严的声音响起:“好了,先将新娘子送入洞房。”
身后的妇人立即嫁住新娘的胳膊,将她连扶带拖的带进了屋里,掩好门便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外面没了声音,舒晴光才掀开盖头,松开了攥在掌心的金属发梳。她望着五指上都留下的几道红印出了神,才想起来梁家,是奶奶从前的东家。
半晌,她才抬起头来,打量着这间新房。
新郎已逝,梁家显然对这桩婚事并没有多伤心。四处只是简单地挂了一些红绸,除了一张双人拔步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的香烛燃了一半,屋里也没有再多的家具。门比平常人家的门稍微小一些,仅容一个人通过。
却像是将这屋子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掉一样。
满屋的死气沉沉让舒晴光莫名有些气闷,她将盖头放到一边,走到雕花的窗前,尝试着推了一下,却听到外面响起了锁链晃动的声音,显然是有锁从外面将窗户锁死了。听到动静,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少奶奶,老爷说了,您不能出这个房间。我会每日将饭菜送给您的。”
说完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外面。
舒晴光颓然地坐回了床上,盯着香烛豆大的火焰,突然觉得这间房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棺材。无法与外人接触,日复一日地枯坐在房中,连饭食都仿佛是上坟一样,送到了她的床头。
分明还活着,却已经同死人没有两样。
怀里那包糖糕早已经冷透了,硬的硌人。她吃了一口,味道已经有些发酸,便放在了一边。香烛已经快要燃到尽头,她只好和衣躺上了床,意识很快便模糊了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一个黑影躺倒在她旁边。那人微微靠过来,一股青草和泥土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舒晴光感觉到一丝冷意,手臂上浮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人却不再靠近,只是停在她身侧,没有呼吸,仿佛雕塑一般靠在她身边。舒晴光却能感到,黑暗中,他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或许还带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如同喻芳洲一样。
舒晴光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那股酸腐的气息已经被屋里还没有散尽的艾草香味代替,但是冷意仿佛还弥留在身上。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缓了半晌,她才机械地回过头。虽然说着害怕,乔丝丝却睡的十分死,整个头都埋在被子里,在另一侧隆起一个小山包,只露出一个乌黑油亮的头顶。
“丝丝”舒晴光轻不可闻地换了她一声,见对方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可是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还记得梦中对方靠过来,声音有些温柔,用一种哄女孩子的极其轻缓的声音同她说:“这世界上没有人再爱你了。”
那块糖糕里含着毒素,即使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选择将女儿送出去嫁给一个死人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割掉哪块肉的决断。
生养她一场,让她死前享受一场富贵,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了吧?可是万一,这个女儿记恨上了她们呢?总之是要被关在屋子里的如同活死人一般完结一生的,与其让她带着怨恨离去,不如在她初享富贵还在欢喜时送她一程,也让她离开的快活一些。
男人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诉说着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没有人再爱你了。”
你不若,来我身边吧。
方才梦中是害怕,躺在床上又回想起来,舒晴光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恼怒感。
嫁人也好,陪葬也罢,其实“她”从来不曾有过选择权。即使嘴里说着爱,却将新娘当做一件器物,用来换家人富贵平安,用来换新郎黄泉有伴。
说着没有人爱“她”,只不过没有将“她”当做人罢了。
舒晴光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山中露重,比山下阴凉许多。她披了件外套,推开窗,看见外面上了层薄雾,院子里的物件都绰绰绰约约的,像是披了层薄纱。
雾气中隐约可以看见红色晃动,舒晴光一眼便认出了那条红色围裙,虽然时间不到五点,家里的女主人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忙活起来了。
“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她站在窗口喊了一声,见对方没有应自己,便披上了件外套跑了出去。
走近了才看见对方面上还是有些尴尬地,她看起来气色依然不太好,双眼底下一片青灰色的黑眼圈,嘴巴紧紧地抿着,看起来却不太像昨天仿佛带着假面具一般了。
舒晴光全然没有在意她动作间的抗拒,只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笑眯眯地同她搭话:“我都好久没有起那么早过了,山里的空气其实挺好的,水土也养人。昨天裴瑾时,就是那个老是冷着一张脸的男生,跟我说应该叫你阿姨,但是我看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总觉得叫阿姨有点不好意思。”
见对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似乎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她还是假装无事的继续说到:“喻同学就比我们小两届,您看着却比我妈妈年轻多了。”
对方却将洗好的豆角放进另外一个篮子里,突然站起身来,将面前的水泼了出去,打断了她的话头。
裴瑾时那屋的窗户倏地一声打开,小少爷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窗口,为了装作开发商了换了套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露出的脸庞线条分明。他仿佛全然没有受这两天事情的影响,看起来神清气爽,不知道站在窗后已经看了多久。
舒晴光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仍是眼疾手快地帮忙收拾好地上的盆和菜。妇人看了她一眼,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径自进了厨房。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舒晴光一个人。还有几只麻雀落在墙头,叽叽叫了几声,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会做饭。家里的老人常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小说里面也不是那么说吗,霸道总裁吃惯了山珍海味,却偏爱女主角做的几道家常菜,有传说中家的味道。虽然知道这都是因为女主角肤白貌美胸大腿长,但是本着技多不压身的道理,她还是狠练了几道拿手菜。
只是这时候大小姐脾气却上来了。她虽然不介意说两句好话缓和气氛,却不想热脸贴着冷屁股去打探情报。
况且对方这样完全拒绝的态度,也不像是可以沟通的样子。
两天以来,她第一次有些丧气起来。
“出去走走”
清朗的男生打断了她的思绪,刚刚还想到的人转眼便出现在了面前。
舒晴光想到方才说他总是冷着脸,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发现他走过来,才有些羞郝起来,抬起头瞄了一眼。不过裴瑾时的面瘫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让人觉得清风朗月般好看。
第一次被男神亲自邀请,舒晴光自然毫不忸怩地点了点头。回屋拿上手机便跟着他出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大雨一场的缘故,总觉得空气都湿漉漉的。这在外面逛了逛才发现,这村子里是真的穷,几乎没有水泥路,主干用青石板铺了一段,若是想走小道,脚免不了就要在泥水里过一遍。
清晨的路上几乎没人,走到僻静处,裴瑾时才终于开了口:“喻良的老婆确实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喻芳洲的母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去世,这个妻子是之后另娶的。那时候喻芳洲已经在外面寄宿读书了,两个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所以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喻芳洲去世,她大抵也只是觉得少了张饭票,不怎么伤心可以理解。
舒晴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