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江湖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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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聊的。”叶闻香看着面前螓首蛾眉，虽由眉眼间隐约的岁月痕迹可知其年岁不轻却仍貌美且更添一丝风韵的秀丽女子，语气生硬道。
叶莹苦笑说：“我知道你对我们的印象恐怕很不好……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出了那样的事……我很抱歉，当时没能及时劝下长老，我以为还会有时间……”
“你现在也不必纠结这些了。”
现在谈论这些，除了将已愈合结痂的伤口再次扯开，还有什么用处？
着实不想再说下去的叶闻香冷淡地看着她，打断道。
叶莹张了张口，尴尬一笑，“我……是我失言了……咳，听泠泠说你的武魂像是变异武魂，有其他技能，也继承了一点治疗的特性？这很好，你……”
“这似乎跟你无关？”叶闻香不耐烦道，“我的武魂是什么样，只要不是九心海棠，就跟叶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来对我十余年前被杀的父亲，表达对他魂技缺陷没能自保的遗憾吗？”
“我、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年的情况。毕竟、毕竟当初……严倩姐和叶弥哥在时，她待我很好。我……”
“我说过了，你想说的只有这些的话，人都死了，那已经没必要了——”
叶莹依言住嘴，嘴角仍是勉强含着笑，眼中有些晶莹的微光。
叶闻香咬牙看着她，眼圈已是微红。她仍是诚恳地回视，眼中满是真挚。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眸往外走去：“出去说吧。”
叶莹呆了呆，连忙偏头擦了擦眼角，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在路边草地随便找了个小石桌坐下。
有原来蓝霸学院的底子，加上新到来的师资，到史莱克学院求学的学生日益增多。叶闻香看着不远处隔着绿丛依稀可见的三两学子，声线平稳：“……跟我说说我父亲的事吧。”
叶莹顿了顿，迟疑着，还是按照他的想法开了口。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叶弥哥他刚出生没多久，伯父伯母他们，就因为意外去世，各方商议之下，就把他交给了叶锦长老……长老为了叶家鞠躬尽瘁，年事已高却仍孑然一身，接到养育堂兄的任务后更是尽心竭力，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堂兄他真的很厉害。听说你和你的同伴被称为‘小怪物’？当时在我们这些同辈人心中，他也可以被叫做‘小怪物’。觉醒的武魂是九心海棠，还是先天满魂力；年仅十六便已是魂尊……等他二十七岁遇见你母亲时，已经长成了温其如玉的谦谦君子，魂力等级更是到达了魂王境界。”
叶莹看着他，眼中有着怀念，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我也能算是你父母相恋的见证者了。”
“当时叶弥哥已经是我们叶家这一辈的领头人，渐渐被赋予参与家族事物的权利，并很快就上手了。后来因为他掌管的家族产业发生了一些问题，他被派往了天斗法斯诺行省，我与他同去，算是帮忙打下手。然后……他在那里遇到了你的母亲。”
“其实他们间发生了什么我确实不太清楚。”叶莹笑道，“我当时也想好奇一下的，不过堂兄没说，说是严倩姐会害羞……虽然我确实有点想看一直飒爽的严倩姐害羞是什么样，却还是没问了。”
“然后……我们就回了叶家。”
“只是严倩姐……她并不是那么符合叶锦长老对于叶弥哥配偶的标准。她并不赞同这门婚事，不过在堂兄的坚持下还是同意了。但是……”
她犹豫一下，还是继续道：“但是后面……因为一些事，严倩姐和叶锦长老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叶弥哥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一开始……严倩姐忍让，但她身为孤儿，实力也不强，能在行省省会撑起一间不小的店铺，原本也不是什么软弱的性格。加上后来，长老或多或少也有些咄咄逼人，两人大吵一架，彻底撕破了脸皮。即便后面矛盾解除，也无法和解了。之后，在叶锦长老直白要求叶弥哥另娶他人，并表明不介意使用暴力手段后……叶弥哥他寻机带着严倩姐连夜离开了族地。”
“当时长老本来就在气头上，得知了消息更是火上浇油，她直接将叶弥哥的行为定义为了叛族。因为叶家内部本也不是铁桶一块，早有不满堂兄的人，这道命令便被那些居心不良想浑水摸鱼的人掺和了进来，模模糊糊地传了下去。而我当时劝后毫无效果，她仍是火冒三丈，就想缓缓再说……却没料到……那群人手眼通天，先是摸中了堂兄的位置，又找到了里面本就心怀鬼胎的人，威逼利诱，然后……伺机下手。”
叶闻香仍是定定地看着那边，心中早已杂乱不堪，只木木地问：“……后来，她知道他死了，什么反应？”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叶锦，叶莹一怔，却仍原原本本答了：“那人不知缘由，大大咧咧地……把消息告知。叶锦长老知道后悲痛欲绝，亲手杀了那人，又找人去迎堂兄回来……”她听见原以为这是有些心软了的孩子还笑了一声，也不敢多说，只草草几句把事说完，便有些期望地问道：“闻香，你问这个是……”
叶闻香回忆着脑海中母亲那封信中所写的旧事，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她对于那个哪怕以为自己身死是她本意，但在自己濒死之际却对自己妻子表示歉意，仍然希望自己的妻子不要报复的人是怎么看的。”
叶莹一愣，有些惊异，“堂、堂哥他……”
见他不搭话，叶莹有心想问问他刚刚是什么意思，却又怕触到他的忌讳，犹豫半晌，还是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把自己这一次的来意说出：“我因为与你父母的关系，那时被安排过去……在堂兄他去世后，见过你母亲一次。”
“你的母亲她似乎也看淡了，很轻易就放手让堂哥他……她似乎也有些自责。觉得如果不是她太过执着不肯回叶家，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听见她这么说，叶闻香冷笑一声，只问她：“就算，我的母亲她真的有错，就能抵消掉其他人的错了吗？”
“……”
“你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吗？”叶闻香淡淡道：“当初我母亲重伤。他在最后为母亲治疗后，快要死了，却也不忘告诉母亲，他并不恨叶家。”
“他没有要求妻子不要复仇，只是说自己不恨叶家而已；他说这一切是他拖累了，妻子也不必勉强自己留下。但他恐怕并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在孕中长久的追杀中坏了身体，他的治疗，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
“妈妈她确实没有对父亲的话有过什么意见，毕竟那在他心里是他的母亲。但也只是没有意见而已。”
“现在说这些却是没意思了。”叶闻香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当你说了个故事，你也就当我发表了一句评论罢。为作报酬，你想让我去见她一面，那我就去见见。至于别的。”
叶闻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他们看淡了，我就要看淡了么？这是影响了我从出生开始那么多年的事，如果不是我母亲到最后仍嵌在心中的坚持，如果不是我遇见了老师……如果没有师兄，那或许还会影响我直至死亡。”
“原谅怕是不行。我不想原谅，也没什么资格替她原谅。”
叶莹默然，良久道：“有什么事，聊完了再说，好么？”
看着她眼中的恳求，叶闻香默然半晌，缓缓的，缓缓的点了下头。
他欺骗自己事情已经过去，可他潜意识里也明白，其实这道伤仍未痊愈。拖了太久，表面已经长好，可狰狞的疤痕下却仍流着浓水，触之即痛，只有将腐肉割去，才可能再获生机。
其实也是时候为这场持续了多年的戏剧划下句号了，不是么？
既已决定面对，叶闻香也不准备再磨蹭了。他没有休息，准备直接把事情解决。两人一同来到了叶家众人住宿的地方。
叶莹将他送到走廊上，道：“叶锦长老就在尽头的房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只是光线未免太昏暗了一些。
叶闻香敲了门，得到里面沙哑声音的允许，发觉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安，推门进来时甚至还有心思慢慢地观察房子结构。
刚刚分别不久的那个叶锦就坐在正对着门的那张椅子上，脊背挺拔，坐姿端庄，衬得她整个人都高雅了几分，可惜没多久她的话语就破坏了这种印象。
看见他，叶锦古怪地笑笑，“怎么，发现自己的错了？”
叶闻香咬牙，记着刚刚的叶莹，努力地让自己忍耐。
“呵，你这脾气，还真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其实我至今不知道，她究竟给叶弥灌了什么药。”
“……这张脸，也更像那个女人，一点都没长着你父亲的优……”
叶闻香扯了扯嘴角，“没办法让你对着我移情忏悔，真是抱歉了。”
叶锦一滞，阴沉沉看着他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呵。”叶闻香冷笑，“你以为我想浪费口水？是你找骂！”
“你——”
“我说错了吗？你口口声声那个女人，哪怕已经过了十余年，哪怕你最重视的孩子因为这而死去，你现在仍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有错？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在那天放他出族地！”
叶锦看着他，目眦尽裂，仿若声声泣血。
“我知道你怪我什么。我有想过阿弥会死吗？他是我亲手带大的啊！我眼睁睁看着他从那么小小一团长成叶家的骄傲，结果！却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叛出家族！我怎能不恨？我怎能不恨！可我，我也不怕直说，我厌恶的，从来都只有严倩！只要叶弥能回头，我绝不会追究什么。我怎么会想到，会想到他会死在那等小人手下——”
“回头？回什么头？”叶闻香看着面前泪如泉涌的老妇人，轻轻道：“你想让他做什么呢？为了你心中的那些不满，抛妻弃子？他不是你手中的傀儡，他也有自己的思想。不说即便我母亲有错，感情也不是你说撤就能撤回来，何况母亲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处，不过是她的身份，她的性格，她的天赋不合你意，加上到了后来原本事事听从你的孩子也开始与你相驳，你便更加厌恶她。可你觉得你的孩子千好万好，所以什么都该得到最好的，却从没想过他想不想要这一切，这只是你觉得罢了。”
“你若是想来这里求谅解，那就免了吧。我跟我妈妈，你恐怕根本不稀罕我们的原谅。而你想求的那个人，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叶闻香推开门，慢慢往外走，他身后昏暗的房间里传来痛哭声。他没有回头，看向窗外正好的晴日风景。
送他过来的叶莹正在走廊尽头等着，见他出来了立刻起身，眼中有些期待。
叶闻香只是摇了摇头。
往事已矣，逝者无踪。只是留下的生者仍念念不忘罢了。
他垂眼淡淡道：“江湖不见，各自珍重吧。”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江湖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