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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虽然村中十分寂静平和,但祠堂实在和王府侯府有差距,第二日天刚微亮,众人就醒了。

      谢殷晨起时还有点眩晕,小六子已经见惯,伺候他洗漱之后便烧了水递给他,谢殷喝下去才发现甜滋滋的。

      走出祠堂,外面白雪皑皑,倒是已经放晴了。

      四周的黑色山壁凝不住雪,唯有山顶几丛树枝上覆盖积雪。

      江南不常有这么冷酷的严冬,附近的水面都结了一层不薄的冰,但是又没有厚到可以放心在上面行走,十分碍事。

      打渔人没法在江上行船用网捕鱼,又恐冰裂,只能在岸边砸冰钓鱼。一日所得极少,能勉强够吃便已是天恩,再没有能售卖的。

      谢殷伸着懒腰出门时便看见有三三两两的村民系着斗笠拿着自己用树桠做的钓竿往村外走,偶尔低声交头接耳说几句话,隔远了也听不清。

      谢殷问了几个从祠堂经过的村民,原来他们赖以生存的覆鱼江就在附近,若是昨日一行人没有进村,沿着石堆中的窄路继续走便能到达那条江。

      关于这个名字谢殷曾在看地图的时候问过,因为这条河某些河段的漩涡多到连常年在水里生活的鱼也可能被卷进去,所以称为覆鱼江。

      谢殷抱着袖炉站在祠堂前面跺着脚,见村长杜山远远过来,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道:“你们村里怎么不养狗啊?”

      杜山道,“人都吃不上饭,谁还捡狗喂?”

      谢殷皱了皱眉,没接话。偌大一个村庄,一条防外贼的狗都没有,实在有些奇怪。

      杜山拿了块竹片,把腿踩在枯木桩上,用竹片刮鞋底上的泥巴,问道:“听杜灵说几位是来卖炭的?我们这儿缺得很,人都冷死好几个了。可惜这里人都穷,没人买得起你们的炭。”

      谢殷还未答话,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果真如此?人命关天,不是听说朝廷拨了赈灾银两,为何还会冻死人?”

      谢殷回头看去,褚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眉头微微蹙着,神色中显出一股忧虑。

      杜山喃喃自语,“朝廷?”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似的冷笑了一声。

      褚衍叹了口气,道,“我与家弟虽是出来做生意,但并不是唯利是图之人。听说江南鱼米之乡,来年春至,贵村可用鲜鱼抵炭。”

      谢殷眼睛瞬间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褚衍。

      果然,杜山并未立即应下,他放下脚拍了拍旧棉袄,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怀疑,“两位贵人从北边过来,来年我们用活鱼抵债,路这么远,运到北方去都死得差不多了。莫非贵人做了赔本生意也无妨?”

      褚衍笑道,“不瞒杜大哥,我们家中生意繁杂,早有意愿拓展到江南。此行虽是做炭火生意,其实也是想来南方亲自察看是否有经营的余地。我有意在江南经营酒楼,看中了淮州。淮州离此地不算遥远,小船船运半日便可到淮州码头。这桩生意不光是为了帮你们,其实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头一两年总要做好被本地酒楼断了货源欺压的打算。”

      谢殷连忙附和,“对呀,我和我哥本来也想找几个打渔的卖菜的,开酒楼每天鱼米肉都断不得,若你觉得占便宜了,便给我们少算点!”

      褚衍禁不住笑了,摸了摸谢殷的头,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场景。

      杜山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了转,似乎再拒绝就显得有些奇怪,不得不答应了。

      两方一说定,褚衍便让人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出村,去他们停放马车的地方。

      来时为了伪装齐全,马车后面装着几箱谈生意时用于展示的木炭,正好作为定金。

      ·

      褚衍的说法无可指摘,杜山招来村民们商议后还是同意了。

      只是谢殷偷偷瞄了瞄他们的神情,本应该是被人雪中送炭发自内心的喜悦或者担心来年还不上债的忐忑,那些“村民”的神情看起来却更像是骑虎难下。

      谢殷心里乐开了花……嗯,果然不对劲。

      这份别扭在褚衍拿出拟好的契约,要求每家的当家人必须按下手印之时达到了顶点。

      散漫的村民们忽然抬起头盯着褚衍,神情十分狐疑。杜山也微微眯着眼睛,像在揣测之分契约上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手上沾血的人很难掩饰自己眼神中的凶光,谢殷心头一凛,发现这群村民已经隐隐地包围住了他们。

      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褚衍面色坦然地笑道:“诸位不要嫌麻烦,生意人一向是要守契,双方都需按下手印,以免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之后也拿得出公正的凭据。”

      村民们并没人说话。

      褚衍让人把两份契约放到桌子上,旁边开了一封红色的印泥,自己先上去在“慕远”的名字旁边按下一枚指印,谢殷跟着也按了一下,然后就站到一边,努力掩饰住了自己眼神中的忐忑不安。

      半晌没人动弹,褚衍疑道:“诸位不是已经同意了?可是……有什么问题,不能定契?”

      谢殷忠实地扮演着附和兄长的弟弟,一唱一和道:“对呀,有什么问题提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眼看两人的神情中露出怀疑的神色,杜山顿了一下,最终走上前来第一个按下了手印。按手印前他看了契约内容,看上去仅仅是以物易物的契约而已,似乎并无不妥。

      有他做开端,村中的青壮年纷纷走上前按下手印。

      从昨晚进村之后,谢殷就没见过村里有小孩子。女人和老人倒是有一些,都似乎害怕生人,隔着门窗看见一眼就飞快避开了。

      收好了契约,谢殷便问杜山杜灵是不是在家里,劳烦她给他们带了路,要给她家送一些额外谢礼。杜山的脸色虽不好,最终还是让杜灵二叔带着人去杜灵家。

      杜二叔领着谢殷和褚衍走到村西头的一间单独的茅草屋,房门紧闭,门前有两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在聊天。

      见生人过来,急急忙忙就避开了。杜二叔锤了锤木门,大声道,“他们来找你!”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她身型干瘦,一双眼睛有点阴测测的,在看到谢殷与褚衍之后却迅速垂下目光。

      在她身后,杜灵走了出来,谢殷冲那妇人自来熟地咧开嘴角,“这位是阿灵的娘亲吧?”

      妇人和杜灵都没说话。

      谢殷也不觉得尴尬,笑着把目光转向杜灵,道:“阿灵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就当你给我们带路的谢礼。”

      杜灵看了那妇人一眼,没说话,默默跟上谢殷。那妇人似乎想伸手拉住她,却碍着谢殷和褚衍不敢做太怪异的举动。

      跟着走了一段路杜灵才幽幽问道:“慕二哥,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谢殷转头冲她道:“谢礼在村外的马车里,先前让他们顺路带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吧。”

      这会周围没有村里人,谢殷便压低了声音问她:“阿灵,那个真是你亲二叔?还有刚刚那个,真的是你娘亲?”

      杜灵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盯着谢殷,眼里的神情晦暗不明。她紧抿着嘴唇,唇色干裂发白,始终不回答谢殷的话。

      从她那里得不到答案的谢殷有些失望,又凑到褚衍旁边去,看褚衍在研究那张按满了手印的契约,小声问道:“这个也算证据吗?”

      褚衍嘴角勾起,高深莫测地不作声,一只手却摸上了谢殷的头。

      谁都不回答他的谢大人十分生气,气鼓鼓地把脑袋上的手甩掉了,哒哒哒哒跑到了最前边,和顾凛并肩而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边荒地上三三两两地站着不少村民。

      被他们的眼神盯着,谢殷只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他正想跟顾凛搭话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顾凛却忽然身形一闪挡在了他前面。

      从顾凛的肩膀上看去,他们已经快到了出村的崖缝,但那里站着两个穿青衣村民,他们挡住了洞口,而且神情非常不善。

      谢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还在想接下来他们可能又要被盘问一遍,没想到那两名青衣人一言不发,拔出藏在干草堆里的刀就冲了上来,瞬间就与暴起的近卫们混战成一团。

      谢殷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余光一扫,才发现包括杜山在的其他村民们仿佛根本没预料到这场突变,依然惊愕地站在远处。

      杜山甚至怒吼呵斥那两名青年:“阿大,阿前,你俩干什么!”

      被唤作阿大和阿前的两人已经落入下风,还在咬着牙顽强抵抗。

      其中一人在打斗的间隙对杜山的方向大声吼道:“这群人手上有请命书!他们要拿手印去对!”

      青衣人的话像水泼进了沸油里,村民群中一片沸腾。杜山双目圆瞪,眼神中尽显狠戾毒辣之色。他一声怒喝,其余村民纷纷从随处可见的干草堆里抽出藏好的刀,拿着刀就往谢殷这群人冲了过来,瞬间刀光剑影和惨叫声晃成一片。

      褚衍眉目一凝,契约已经被他放进了暗兜里。他转身拽住了有些僵硬的谢殷的胳膊,拉着他尽量站在近卫的保护圈中。

      两个青衣人很快就一死一伤,伤者不待近卫上前就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口中流出服毒后的黑血。

      其余村民虽然人多势众也很难和御前的侍卫匹敌,渐渐落落下风。

      近卫趁此机会把褚衍谢殷和杜灵护送出了崖缝,外面已有驻扎在马车边的三名近卫前来接应。

      杜山似乎之前并没有做灭口的打算,根本没有在洞口设埋伏,他们很快把“村民”甩在了后面,赶到了马车驻扎的地方。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正是先前跟着近卫出来拿“定金”的村民。还有一名近卫在原地守着马车。

      谢殷听到一辆马车中传来“呜呜”的声音,顾凛撩开帘子,有一个“村民”被塞住了嘴巴捆在马车里。

      这时已是黄昏,天慢慢黑了下来。但是不确定杜山那批人有没有援手,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显然已经不能按之前计划的路线了,现在他们已经暴露身份,不可能再深入赵省生的地盘。

      褚衍皱了皱眉,下令道:“去池州。”

      近卫们齐声应是。

      谢殷虽然胆子不小,但是是第一次见到活人变成了死人,这会儿脸色有些苍白,昏头昏脑地跟着爬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被褚衍衣服上的清香一熏,脑袋总算慢慢清醒下来。耳边也能听见褚衍的衣料摩擦声、车轮转动声了,眼前的景象也不再晃动了,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只不过鼻端那股血腥的气味却久久不能散去。

      他撩开窗帘子,见杜灵和小六子坐的马车就跟在后面,不由得叹了口气。

      昭王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刚刚的危险处境吓到,他现在尚能支着脑袋饶有趣味地问谢殷:“谢大人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叹气?”

      谢殷道:“王爷你说,如果他们是那个人的人……那阿灵是什么人?”

      褚衍的眼神里的笑意淡了:“应该不是与他们一伙的,从神色便可以看得出来。但是至于她为什么不否认……”

      褚衍没有说下去,谢殷又叹了一口气,这点他真的太不明白了。阿灵的亲生父母现在在哪里?虽然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唯一的一个答案……

      但是谢殷一想起来就十分胆寒,鼻端那股血腥味又更浓了,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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