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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真相 ...

  •   我没有就此死去。

      作为一国之君,倘若他再狠绝些,应当趁机将我赐死。
      这样,他心头永久的一根刺就能得以拔除。
      然而,他将我囚禁。

      如同当年降罪于母妃,这次轮到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冷苑中。这让我不得不多想,在他巧妙的安排下我们母子那如出一辙的命运,或许此生我与母妃都不得相见。

      在这座皇宫里,发生任何曲折离奇的变故都不觉得奇怪。假如当年母妃与羡九之间不仅仅是进献者与贡品的关系,皇父忌惮的便不是母妃与那个预言,而是羡九。

      冷苑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过,一年春已去。我在这一年里,经历过夏天雨落时的阴翳、秋风吹起的萧索,转眼又是初冬至。夜深人静,如往常独拥寒衾入眠,窗外刮起的寒风将一段阴影自珠帘绡纱外闪过。

      我翻身朝向里,自顾自闭眼养神,半点理会也没给。
      影子越来越近,直触上我的眉眼。

      睁眼时便在来人疾探出手前猛扣住她的手腕。根本不欲给她反应,一个翻腾便将人狠狠压制在身下。

      这是殿上一别后的初次重逢,时至如今,恍如隔世。心中冷笑,曾经相依的同伴,如今天子的宠妃,竟暗自冒险找来。

      我将自己的呼吸落在那带着隐隐玉兰冷香的乌发里,启唇故意寒声轻问:“深夜探访,所为何事?小妈。”

      她双手被钳在胸前,整个人动弹不得。岂料闻后,一双琉璃眼瞳瞬地染上濛濛的水雾,象只小鹿一般委屈地望着我。

      我咬牙切齿。
      就是被这种眼神骗了。

      “我知道你生气,所以特地来跟你道歉的。”她的声音在夜色里小小地亮了起来,言罢,又恳切续道,“我想见你,很想很想。”

      心头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我如被火燎般猛松了手。背对着她起身,执起方才掉落在褥被的紫玉冷簪随手簪回发间,并没有回应,自顾阴阳怪气道:“哪里。夷亥不敢。”

      她没再说话,径自起身与我背对而坐。

      彼此沉默无语许久,才闻得她挽着华丽的衣裙失落地下脚踏,一步步极慢地往殿外去。
      我冷眼一睨,哼声收回了目光,不欲再理会,转身躺下。

      下一瞬,衣香鬓影在面前闪过,如只蝴蝶翩翩地扑过来,随即错不及防地被压在一座娇小的春山下。我的双手被紧紧反钳在腰后,小十七抽了蕙带绕着我的手腕左绑右绑。

      风水轮流转,转到我身上,半点动弹不得。可我并不想挣脱,望着那一如往昔的熟悉眉眼,还如从前一般,透着不藏心事的澄澈与真诚。

      她如今是才人,衣食住行是嫔妃的礼制。雀缠金枝的翟衣层层叠叠,玲珑的绣鞋不耐烦地踢一下繁复拖沓的裙裾。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让我甘心被骗了一次,还想再沉沦第二次?

      我闭眼,沉默不语,逃避般转过头去,她却将我下巴捏紧掰过来,俯首靠近时嘻然地一笑——
      “你也骗我。你不止骗我,你还骗你的母妃、老师……好多好多人。你的武功一点都不烂,还在那里装三脚猫。不过我没有找到证明你野心的证据,就放过你啦!”

      我咬牙,华灯映得脸上烫出一层红红的热光,赌气躲开她的亲近,寒声道:“我从未说过我不能打。你再不放开我,我唤人进来,抓你去沉池!”

      “为什么?”她不解问,乌黑的眼睛澄澈地直盯着我。

      我偏首,狼狈地躲开她的注视。手腕转一转,指尖沿着她打的结暗暗抚挲。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因为你不知检点。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她恍然“哦”地一声,作对般又凑近些,明眸丽眼堵在我眼皮子底下,随后将发间的雕花银簪摘下,拿锋利的簪首勾起我的颔尖,全然不知挑逗地问:“那十七郎刚才也压了我一回,你也要沉池?”

      我冷笑,“果然出息了。还挺会顶嘴。”

      “因为你都不好好听我说话。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言罢,她又复道:“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骗你是不对,但是也分有心或是无意,况且现在主动过来道歉了,别生气了。不然你以后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没人安慰你哦。”

      “……你哪只眼睛看过我躲被子里哭鼻子?!滚!”
      “再这样我便生气了哦!”

      腕间的绑结终于得以解开。我跟她在昏暗的空间里打了一架。

      床榻嘎吱咿呀了半宿。最终以银簪锐利的尖锋直抵那纤白的玉颈而告终。

      “你输了,小妈。”

      我真想将簪头尖尖地嵌入她脆弱得不堪一扼的细颈里,流出鲜艳妖冶的血液。可我还是舍不得。

      她怒眸圆睁,高声吼道:“闭嘴!我没有你这个不肖儿!”

      轮到我将她五花大绑丢长榻上。随后把身横陈一躺,就倚在她身边。手支颐时望着那气鼓鼓的娇俏面容,竟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畅快,不气了。

      原来我竟是这样容易服软的人。

      把玩着从她手中夺过的银簪,尖利的一端缓缓划过她额首、眼角、脸颊上吹弹可破的肌肤,慢悠悠道:“别喊了。知道什么是冷苑吧?就是任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

      十分有兴致地看她象只炸了毛的猫,想拆家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柳眉怒竖,清丽灵动的眼十分有神,哪怕在黑暗中依旧流光溢彩。好看,想剜走藏起来,谁也不能看见。
      “有本事放开我再打!”她忽然狠声怒吼,象只发狂的小狮子。

      我偏不,只道:“为什么要放?你自己送上门的……黄羊都没你这么懂得入虎口。”

      她悲愤莫名,象是快要破防,狠狠咬着嘴唇,“明明是你小气,不听解释。”

      我停了动作,定定地望着她,瞬如天光年月,认真回应:“你说。倘若让我听出半句假话,我就把你的眼珠子剜走。”
      藏起来。

      她略犹豫,仿佛在思考该从哪里说起。片刻后,昂着脑袋望我,“我的主人就是你皇父,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不见得光的杀手,没想到还是个隐形的国家公职人员,也就是公务员。难怪我们组织这么厉害,禁宫国狱当培训基地,都是同一个主人啊,机构之间可能早就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互相陪练促进成长嘛……”

      “停!”

      冰冷的指尖落在那薄薄的眼皮上轻轻抚挲,笑得善意,启唇提醒:“讲点我不知道的。”

      “……”她沉默半晌,忽然抬眉严肃问我:“你不会真想剜我眼珠子吧?”
      “你说呢?”
      “能不能当我今天没来过?”
      “不能。”

      她静默片刻,沉声继续道:“我姓谢,名翠宜,随母姓。翠撷这个名字是舅舅取的。大约一年前,我接到舅舅的密信奉命监探十七世子。”

      我道:“山东刺史谢儒云是你舅舅?”

      她点头又摇头,“我跟他不熟。只是小时他找到我,说我死鬼阿娘是他的胞妹,年幼时因一些变故失散了,多年来奉先父遗命一直找寻。如今找到她的尸骨和留下来的我便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有记忆起阿娘就不在了,还不会走就晓得跟在隔壁家大妈身后割猪草。我阿爹是那个我都不知道,那里晓得他到底是不是我舅舅!”

      我沉默片刻,“那你就跟他走了?!”
      她理所当然地说是呀,“跟他走有肉吃。

      “回到山东谢家后舅舅欲让我跟着那些师傅姑姑学习文理女红,可我确实对琴棋书画没什么天赋,反而武功底子还行,力气大,打起架来几个壮汉都拉我不住。有一回我跟动不动就哭鼻子告状的表姐吵了一架,她说我赖在她家白吃白喝,我肯定不能受这气的。当时我六岁,她八岁,打了她一顿并且打赢后,我就去问舅舅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练功夫还能挣钱的,我可以去。舅舅听了自个儿琢磨了许久,胡子都捋秃了才松口说最近有个地方选拔人才,可以让我去试试。选上了包吃包住,等出师后凭能力高低赚钱;选不上也没关系权当见识下世面,谢府永远是家的港湾。我听了当晚就卷上被铺走人,后来在那个组织的训练营认识了给我们上课做饭的瑛娘、师兄还有好多哥哥姐姐,我是同期里年龄最小的那个……”

      “你是暗卫营的人,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小十七?”
      倘若不是,真正的小十七又去哪里?
      我要知道,金桐到底有没有欺骗我,欺骗母妃,在这宫中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她沉默良久,才道:“李代桃僵。”

      闻言,我放开她,冷静道,“你杀了真正来保护我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进宫的第一日,遇到你的第一次,之后都是在精心设计下的接近。有人潜入皇宫,我杀了他并从身上找到金桐雇佣的契约,索性将计就计。否则皇宫守卫森严,要捏造一个新身份靠近你,取得你信任谈何容易。”
      直白得接近冷酷,直至此刻我才清晰地认知到,她作为一名忠心的死士,在杀戮与刀锋下生存,兼具天真与残忍的底色,并非不谙世事。

      “除了那份取而代之的雇佣契约,其余都是真的。我曾真的叫十七,还有……发誓要保护你。”
      她如今,竟这样说道。

      我一笑,暖意映在如同往常的眸色里,不达心底。
      “我问你,倘若有朝一日我和谢儒云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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