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kentan）》天井栈敷

2、第一章

　　窗外的雨声未停，屋里的水声也未停。这户狭窄公寓布置得乏善可陈，一张钢架床，一张油腻的桦木桌，两把配套的椅子，再加上西侧简易的煤气灶和垃圾桶，就是全部的家具了，水响从简易隔断出的盥洗室里流出，和室外淅沥的小雨应和，隔断的板子上贴着位海斯法典所深恶痛绝的金发女演员，用夸张的姿态兜售自己是丰乳肥臀，而过多的脏手指印将她弄得模糊了不少。
　　劣质香烟的气味像个无聊的幽灵，拖着步子在逼仄的空间里浪游，狭窄的百叶窗里透出一抹灰蒙蒙的光，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到了被粗暴撕开的一片报纸上(另一片包裹着半截卷饼)。报纸残片上恰好粘了点辣椒酱，将图片上摇落的车窗里年轻教父的脸涂得滑稽可笑。斗大的字写着\"科罗拉多□□首脑大难不死\"，然后由底下蚂蚁一样的小铅字们则详细地叙述了他和他父亲的生平，尤其是花边新闻。对于遇刺经过，则是一笔带过，说目前只能知道凶手(也有人管他叫英雄)是个喜欢玩神秘的家伙，谁知道马什的集团会如何招待他。
　　肯尼·麦考米克站在花洒下，观察着污浊的黑水从他头上流下。廉价染发剂肯定会伤害他的头皮，但他却别无选择。这次失败不是偶然，也不是必然，但自从马什的心脏恢复跳动那一刻，他就成为了众所矢之的，要么马什下地狱，要么他上天堂，否则他们之间永无宁日。
　　流下他发梢的水流愈加清澈他关掉花洒，捞起一块还算干净的毛巾，赤裸着上身走出盥洗室，准备去擦拭自己放在钢架床上的枪。当看到床头柜上那只依旧干净可爱的金发娃娃后，他冷冽的蓝眼笑成了一条缝。
　　\"这真他妈疼。\"他说。

　　斯坦利的伤势已无大碍，但是石膏仍不能马上拆下。现今他正披着他惯常的褐绿西装外套，坐在他的光可鉴人的办公桌前，单手剪开一支雪茄，开始像只兔子一样咀嚼起烟丝。
　　他的手下正扶着他们搜集来的报告，缓慢而清楚地向他阅读着，他觉得这样有点让自己像一个雇人来给自己读报纸的老头子——比如他高龄的老祖父。
　　\"肯尼斯·麦考米克，今年二十九岁。原籍不详，出身潦倒。十八年前双亲因贩毒入狱，同兄妹被送入一户人家寄养，十六岁时逃脱寄养家庭，成为了一名雇佣兵。后因不知名原因返回科罗拉多，干起了杀手……很普通的一份履历。\"斯坦利暗自复述了一遍他得到的信息，琢磨起这人针对自己的内因。这时雪莉那张过度躁狂的脸孔忽然闪现过他的思绪，使他不由得问出一句:
　　\"他的家人，现在在哪里\"
　　\"他的哥哥凯文·麦考米克有些问题，成年后不久被福利机关收容，现在在城郊的疗养院居住。至于他那个健康的妹妹凯伦·麦考米克，则没那么幸运活到成年。\"
　　\"她死于我们的生意\"
　　\"不，死于她的寄养家庭。她被那对反复无常的夫妇虐待致死，肯尼斯·麦考米克也是因此执意脱离了他们两人。听附近的邻居说，凯伦葬礼当晚他就失踪了。\"
　　\"哦。\"斯坦利冷漠地唾出烟草，\"这人像一尾不知所谓的鳝鱼，你无法执掌他，更无法揣度他，因为这些全无意义。\"
　　\"您的意思是，他还会再来。\"
　　\"或许吧，但我不是那么想干掉这人了。\"斯坦利默念道，身体向后倾了倾。报告者并未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只是迷茫地盯着他隐藏在阴影里的脸孔。斯坦利的椅子吱呀地响了一声，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大屋外的光景，良久才问到:
　　\"今天晚上的歌剧怎么样\"
　　\"三天前布洛夫斯基先生已经送来了票，但……特斯伯格小姐还是婉转地拒绝了您的邀请。\"
　　\"不出意料，把票拿去送给雪莉，祈求她穿得符合身份点。\"
　　他的手下唯唯诺诺地回应着，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斯坦利重新坐回他的椅子上，揉了一把自己掉落到额头的前发，自言自语道:
　　\"有谁愿意和这样一个男人一起去看什么歌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