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卞九欢

7、醉酒

　　“姜厉，你也很善良。”

　　就这么一句话，姜厉颠过来倒过去想了好几遍。

　　他坐在前往舞会现场的车上，身上乖乖系着安全带，穿着宽大的西装，低着头，试图藏住不自主翘起的嘴角。

　　他身上穿着闻晏的衣服，衣服有点大，但是衣服上满是闻晏的气息。

　　还是那种香水，仿佛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姜厉好像是就把这种气味给记下来了，这种气息让他心安。

　　等到了舞会现场，闻晏下了车，姜厉竟然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头，小声咕哝：“别人都是挽着舞伴进场的。”

　　闻晏无语地看着身后那只单身狗。

　　……别人挽着漂亮妹子，你挽着你家长，你还挺骄傲是吧？

　　嫌弃归嫌弃闻晏还是慷慨地伸出手，说道：“挽吧。”

　　姜厉伸手拉了她一下，却又闪电似的把手缩回去了，他把手局促地插在口袋里，咕哝道：“我不。”

　　闻晏：……

　　闻晏进场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的。

　　尤其是那天蹲在角落里哭的女孩子，旋风一样地冲上来了，她激动地冲到了姜厉面前，忽然张开手抱住了他，高兴地说道：“姜厉！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姜厉挣扎着推开了她。

　　女孩子蹦蹦跳跳冲到闻晏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有点紧张地说道：“闻……闻先生，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闻晏愣了一下，被可爱的女孩子主动邀请，这还是头一遭。

　　她转头看看姜厉，心想怪不得姜厉一定要她跟着来，原来是答应了班里的同学。

　　姜厉着急起来，他刚要说话，闻晏就带着得体地笑容说道：“如果是你这么温柔的女孩子的话，当然可以。”

　　说完，主动拉着女生进了舞池。

　　姜厉依旧站在门口，他僵硬地站在人群里，仿佛变成了一块木头，不动，不出声。

　　他咬了咬嘴唇，狼一样的眼睛阴测测地盯着欢笑的人群。

　　这个时候，被人邀请来的苏絮之正好看见他了，笑着过来和他打招呼，说道：“姜厉！我们又见面了！”

　　姜厉忽然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进了舞池，说道：“跟我跳舞。”

　　苏絮之的舞伴追了过来：“喂，喂！那小子，你——”

　　苏絮之被他踉踉跄跄地扯着，回头对舞伴说道：“没关系的，我认识他，他是我朋友。”

　　苏絮之的舞伴这才罢休了。

　　闻晏拉着女孩跳舞的时候，忽然发现姜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这小子压根不会跳，他拉着苏絮之就是不断踩人家的脚，苏絮之穿得高跟鞋还不熟练，被他一连踩了好几次，站都站不稳。

　　闻晏还挺吃惊的，这小子还不错嘛，这就把喜欢的女孩搞到手了。

　　一支曲子结束，闻晏和一起跳舞的女孩挥手告别，走到姜厉面前去，从他手里把苏絮之救了过来，笑道：“没你这样一直踩女孩子脚的。”

　　说着，给他示范了一下动作，说道：“你不跳都可以，别踩人家，知道了吗？”

　　闻晏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好像情况不太对，姜厉也不吭声，只是阴沉沉地看着他，那眼睛里带着狼一样的阴狠，仿佛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那种眼神的可怕几乎令人窒息。

　　闻晏吓了一跳，赶紧把苏絮之还给他，说道：“好好好，你们跳，我出去一下。”

　　闻晏逃似的躲开了人群，在舞会上找着食物，直到彻底看不到姜厉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姜厉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一直被人抢了食儿的野狗，闻晏都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自己了。

　　闻晏只是想想，就心有余悸。

　　她就不该帮这臭小子的。

　　她好好跟别的妹子跳舞，不就没这回事了吗？

　　闻晏想着，随手拿了一个杯子喝了一口，发现学校举办的舞会里竟然有鸡尾酒。

　　这个把闻晏给气坏了，给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在舞会上供应酒精，她必须得找主办方好好算账。

　　就在闻晏盘算着找人算账的时候，姜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舞池里出来了，正向他走过来。

　　闻晏手里还端着那杯“证据”，看见他走过来，只好说道：“好吧，我和你认错，我只是想和你示范一下动作，我没有想抢你舞伴。”

　　见姜厉依旧站着不动，闻晏无奈地问道：“你能原谅大哥吗？”

　　姜厉动摇了一下，他在舞会色彩诡谲的灯光下抬起了头，他看着闻晏的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

　　闻晏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去找你们舞会的主办方算账，你可以自己吃点东西，但是不准——不准喝酒，记住了吗？”

　　姜厉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他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了，一副准备乖乖等着闻晏回来的样子。

　　闻晏端着那杯“证据”，在灯红酒绿的现场里穿梭，还没来得及走多远，苏絮之就过来了，笑着对他挥手：“闻大哥！”

　　苏絮之是那种阳光气很足的女孩子，闻晏看见她就心情舒畅，不由得对她笑道：“又见面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舞会不仅又苏絮之，还有苏絮之家里那个恶毒的小继妹，苏曼曼一看见苏絮之和闻晏攀上了，立刻就从舞池里甩开舞伴的手，凑过来了。

　　她来的时候，闻晏还在无奈地笑着说道：“我能怎么办，他都十九岁了，还找不到舞伴……”

　　苏曼曼上来就挽住了闻晏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哥哥……”

　　闻晏一身鸡皮疙瘩，手里的酒都给洒了。

　　得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竟然给洒了。

　　闻晏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了，说道：“你们两个先聊，我去找点东西。”

　　她说完，端着个空杯子，向之前发现鸡尾酒的地方走去。

　　姜厉还坐在那里，舞会上别人都在跳舞，就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把椅子，乖乖地坐在桌子前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学生似的坐在那儿等着闻晏回来。

　　闻晏几乎是冲了回来，没好气地说道：“我把证据给洒了。”

　　他说着，挨个拿起杯子尝尝里面的饮料，可偏偏刚才那一批鸡尾酒都被人拿走了，这边剩下的全是汽水。

　　姜厉看见她一个一个喝杯子里的东西，就学着她一起喝，立刻被闻晏拍掉了。

　　闻晏皱眉说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这个时候，苏曼曼从人群里挤过来了，又蹦蹦跳跳地凑到闻晏旁边，笑着说道：“哥哥，我是苏絮之的妹妹，我叫苏曼曼，你和我姐姐怎么认识的呀？”

　　闻晏青着脸说道：“我们是朋友。”

　　姜厉狐疑地看看苏曼曼，又看看闻晏。

　　苏曼曼回过头看见他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捂嘴嗤笑：“你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还把手放在膝盖上……”

　　姜厉的脸色一变，他刚要站起来，就被闻晏按回去了。

　　闻晏说道：“坐下。”

　　姜厉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苏曼曼，他又把手藏到身后去了，生怕闻晏看见似的。

　　然而苏曼曼嘴皮子厉害，还不饶人了，她偏要问姜厉：“这位小同学，你是几年级的呀？你叫什么，哪个班的？你跟着妈妈一起来吗？”

　　闻晏看着姜厉的那神情，他知道苏曼曼再这么下去，姜厉估计当场就要动手了，这小子手下没轻没重的，闻晏怕出事。

　　闻晏说道：“你不是想跳舞吗？我带你去跳，别在这儿查户口了。”

　　苏曼曼几乎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啊！”

　　闻晏抓了苏曼曼就带着她往舞池走，她看见姜厉要跟过来，指着他说道：“姜厉，回去，坐下。”

　　姜厉咬了咬嘴唇，虽然满心不情愿，最后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舞池里，轻柔的音乐里，闻晏掐着苏曼曼的手，微微俯下身，带着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你最好嘴巴给我放干净的一点。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挑事，我就把你的牙挨个敲下来在把你的嘴缝上。”

　　苏曼曼被她的反差吓了一跳，站在舞池里都不敢动了。

　　闻晏无声地跟着她跳了一支舞，跳完就把她丢在舞池里，转头继续回去找证据。

　　他还没走到桌子旁边就觉得有点不对。

　　只见姜厉面前摆了一堆空杯子，他还很认真地给闻晏指了指，说道：“这个是酒，还有这个，这个也是。”

　　闻晏皱着眉，把杯子拿过来一闻，脸色就变了。

　　竟然给学生提供威士忌，他看这帮老师是不想干了吧。

　　姜厉已经开始迷糊了，却一本正经地对闻晏说道：“我……我打听到了。”

　　闻晏哭笑不得，伸手扶着他站起来，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姜厉迷迷糊糊地靠在她背上，贴着她的耳朵，小小声地说道：“酒是学生会采购的，你去举……举报学生会，他们都得被处分。”

　　他说着，在闻晏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放他的脑袋。

　　闻晏扛着他，在密集的人群里艰难地往前走，说道：“好好好，我去举报，但是我得先把你送回家去……”

　　谁知道姜厉明明路都看不清楚了，走到舞池的时候他还非要开始闹，生气地狠狠拍了一下闻晏的背，几乎跟个小姑娘似的尖着嗓子叫道：“你是我的舞伴，你都不陪我跳舞！”

　　闻晏慌忙把他扶住，几乎把他跟抱小孩似的提着，说道：“好好好，我是你的舞伴，我陪你跳舞，啊。”

　　她拉着姜厉在舞池里转了一圈，绕过了舞池，向门口走去。

　　谁知道姜厉死死扒住门，赖在门口不走，噘着嘴说道：“我要跳第二支。”

　　闻晏整个把他扛起来了，哭笑不得地扛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说道：“好，回家陪你跳，行不行？”

　　姜厉在她肩膀上颠来颠去，还不忘用手拍她后背，咕哝着说道：“那要用唱片机放舞曲，你柜子里那个，我看见了的，你别想耍赖。”

　　闻晏心想这小子真是在柜子里呆了不少时间，竟然还知道她柜子里放着个收起来的唱片机。

　　就在马上要走到车边上的时候，身后传来遥遥一声喊：“闻先生！”

　　闻晏下意识站住了脚。

　　迷迷糊糊的姜厉跟小动物受到威胁似的，立刻警惕地立起了耳朵。

　　闻晏向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那个进场时就邀他跳舞的女孩穿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一路冲到他面前，有点紧张地小声说道：“我可以要您的联系方式吗？我……我保证不会烦您的。”

　　她的手紧张地背在身后绞来绞去，眼睛里带着恳切，小声说道：“我……我就算拿到了也不会给您打电话烦您的。”

　　闻晏还没来得及回答，姜厉忽然打挺似的在她肩膀上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诈尸一般地哆嗦了一下，打鸣似的大喝一声：

　　“不行！”

　　“不——行！”

　　他实在是太重了，闻晏扛了他一路，他这一折腾，闻晏更是扛不住了。

　　姜厉整个人从她肩膀上滑了下去，小动物似的窝在她怀里，警惕地在她肩膀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比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眼看女孩被他拒绝了要哭，姜厉忽得先人一步打了个喷嚏，然后崩溃似的哭了起来。

　　他趴在闻晏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哭着，伸手抹着不断往下掉的眼泪，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似的，哭得浑身抽搐，哽咽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