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卞九欢

10、麻烦

　　闻晏怎么也没有想到，闻家老太太提前回来了。

　　具体来说，这位老太太并不是她亲妈，但是她管夏珍喊母亲已经喊了二十几年了。

　　闻晏让阿姨收拾出来的房间，就是夏珍的房间，由于夏珍年轻的时候流产了三次，又出过车祸，腿脚一直不是很好，还常年穿着高跟鞋，为了方便，她一直睡在一楼。

　　夏珍深夜回来，谁也没提醒，一直负责照顾她的人一开门，月光下一只猫正在地上撕咬一只不知道哪儿叼来的老鼠，听到声音一回头，反光的眼睛就在月光下阴惨惨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

　　夏珍被吓得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姜厉睡觉的时候只穿着短裤，被这声叫吓得跳了起来，夏珍看见他又惨叫了一声，差点没吓昏过去。

　　灯一盏一盏亮了，闻晏披了衣服从楼上下来，揉着眼睛问道：“母亲？您怎么提前一个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夏珍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姜厉吼道：“我才几个月不在，你就让这狗东西住我的房间，睡我的床？”

　　闻晏试图解释：“他的脚受伤了……”

　　夏珍也不去理她，只斜眼看着姜厉，一字一句地说道：“滚出去，把你的脏东西都拿出去。”

　　要是按照平时的姜厉，他早就闷声不吭抱着东西就走了，可是这次他慢吞吞地收着东西，他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一共就那几件衣服，不是闻晏从柜子里翻出来给他穿的就是前两天新买给他的，只见他吃力地一瘸一拐地抱着沉重的东西，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闻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过去帮他抱东西，结果姜厉还偏偏脚一滑，直接摔在她怀里了，整个人的脸痛苦地扭成一团。

　　夏珍冷眼看着他表演，冷笑着说道：“你可别装了，从小到大你挨的打还少么？现在在你大哥面前，倒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闻晏扶着姜厉，把他的衣服全都扔在地上，皱眉说道：“他的脚扭伤了，还没好呢。”

　　夏珍冷笑：“他当初和素素推搡，从二楼花园摔下来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都没哼一声，怎么现在到了你面前，崴个脚都能扭半天？你自己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还以为自己多好心呢。”

　　闻晏扶着姜厉坐到了沙发上，发现他疼得眼睛都红了，只好说道：“阿姨，帮他把东西收出来，我送他去医院。”

　　夏珍嫌弃地看了一眼屋子，说道：“给我收拾一间楼上的屋子出来，我不要睡这种脏地方。”她说完，看了一眼靠在闻晏怀里一副可怜样的姜厉，嘲讽地说道：“要是能查出来伤，那就鬼了。”

　　虽然闻晏知道她这么说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讨厌姜厉，可是就连闻晏自己也不由得想，虽然姜厉平时不像是那种装可怜惹人同情的性格，但是她却不得不怀疑，姜厉这种人，为了想要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扶着姜厉出了门，半夜叫了司机来开车，姜厉在门口台阶前又摔了一跤，看来是疼得都站不稳了。

　　闻晏带着他去医院做了检查，确实伤得不轻，回来的时候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也不吭声，只低着头，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闻晏看他实在是难受，扶着他上了楼，说道：“明天别去上学了，就在家休养吧，我给你请假。”

　　姜厉闷声不吭，只委屈地抬头看了闻晏一眼，过了好久，才小小声说道：“我还不如去学校呢，这个家里也没有我的地方。”

　　不管闻晏怎么说，他死活要去，闻晏也只好不管了。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闻晏坐在楼下，听到楼上传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声音，莫名觉得有点心疼。

　　她刚想起身去扶姜厉，坐在旁边的夏珍就说道：“美国马上就要放假了，素素就要回来了。她说这些日子给你发了好些条消息，你也没回她，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

　　闻晏在心里冷笑，那小丫头在美国惹事了被拘捕了，连个电话都不打，颐指气使地让闻晏帮她托关系，闻晏差点没给笑死，板上钉钉的事情能给保释出来就不错了，还托关系，她还以为这是几十年前的国情吗。

　　闻晏看向夏珍，问道：“是吗？我怎么没收到，她说是什么事情了没有？”

　　夏珍流产了三次，才生下这么一个女儿，那可真是掌上明珠，从小就给宠坏了，中学在国外念的，学没好好上，跟一群留学生一起成天混日子，搞得跟小□□团伙似的，现在上了个大学，一点没成熟，愈发折腾起来，□□泡舞厅，这次跟人打起来之后开车把别人碾断了一条腿。

　　夏珍没好气地说道：“妹妹给哥哥发消息，还需要有什么事情吗？”

　　闻晏故作不知地说道：“平时的事情我是真的知道的少，倒是她因为寻衅滋事在美国被刑拘那件事，我说我管不了，让她去问问舅舅，毕竟是她主动开车撞的人，我想舅舅应该给了不少钱吧，后续我就不知道了，问她，她也没回我。”

　　夏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一拍桌子，心疼地够呛：“我好好的女儿怎么会开车撞人？她肯定是在美国被人欺负了，心里有苦，又没处说……”

　　闻晏低头吃饭，心想有你这么个妈，她做什么都不稀奇了。

　　这时，姜厉拄着拐杖，艰难地在桌子旁边坐下了。

　　夏珍本来还在担心女儿的事情，一看见姜厉来了，立刻没了好脸色，说道：“谁允许你在桌子上吃饭的？”

　　令闻晏吃惊的是，姜厉那么狠的性子，被夏珍骂了一句，竟然被吓了一跳，赶紧往闻晏身边缩，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狗似的，紧紧抓着闻晏的袖子不肯撒手。

　　闻晏护住了他，对夏珍说道：“就算是领回来的，也是家里的孩子。以后素素有的，他也全都有，一样也不落下。”

　　夏珍本来还想说什么，正好给女儿打的电话接通了 ，又哭天嚎地关心孩子去了。

　　饭桌那边，闻晏把姜厉的午饭给他装进书包，嘱咐道：“体育课不要去了，跑操也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坐着少动，知道了吗？”

　　姜厉很听话地点点头。

　　闻晏把姜厉送上了车，目送着车子远去，这才放了心。

　　这个时候，夏珍挂了电话，走到了闻晏身边，说道：“我知道，你是养条忠心的狗，自然要先给他喂点好吃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说到底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话我还是要说清楚，那小东西就是一只狼崽子。”

　　见闻晏皱了眉，夏珍又说道：“你以为你是好心，你要知道，你把雪地里捡到的毒蛇揣在怀里，就迟早要被他反噬。”

　　闻晏点了点头：“我知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姜厉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是她喜欢这小家伙，或者是，至少喜欢这小家伙的脸，她得趁着姜厉的毒牙还没生长出来，尽早控制住他。

　　夏珍又说道：“关心了那个小狼崽子那么长时间，你妹妹今天下午就要回来了，你去接她吧。”

　　闻晏说道：“好。”

　　正好，她也想会会这位闻素闻大小姐了。

　　闻素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儿，她老子早就受不了她，早早把她送出国念书省得费心，现在这小妖怪要回国了，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呢。

　　就比如夏珍之前说过的，闻素九岁那年和八岁的姜厉一起玩，把姜厉从二楼的空中花园给推下去了，让姜厉摔断了一只胳膊。

　　闻晏对这个只会惹事的妹妹没什么好感，只希望她不要再惹出别的事情就好了。

　　闻晏下午去机场接她，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一个粉毛，粉毛顶着一头短发，穿着黑色的背心，背上纹了一条龙，一路向她冲了过来，大叫一声：“哥！”

　　她一路冲过来撞了好几个人，闻晏脖子上挂着她，还得一路向周边的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闻素赖在她身上，撒娇道：“我要吃冰淇淋。”

　　闻晏无奈地说道：“好好好，你先下来。”

　　闻素这才不情不愿地下来了。

　　两个人上了车，闻素一手拿着一个冰淇淋，指挥司机说道：“热死了，我要现在就回去，立刻回去，不许停车，遇见红灯也不许停车。”

　　闻晏：“……你别理她，好好开车。”

　　闻素噘着嘴坐在旁边，吸溜着她的冰淇淋，对着闻晏做鬼脸：“你年纪大了胆子越来越小了。”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闻晏的手机响了，电话里的司机说，在学校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了，人都快走光了，也没见到姜厉的影子。

　　这就不太对劲了。

　　以前姜厉还能翻墙，现在他的脚伤成那样，他还能到哪儿去？

　　闻晏说道：“绕道去一下姜厉学校，然后再送素素回家。”

　　闻素大小姐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去姜厉学校干嘛？那只狗怎么还没被开除，干脆别让他上学了，跟着舅舅干活去，白养他那么多年，费钱。”

　　闻晏没理她。

　　姜厉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点担心——担心那个小叛徒，担心那个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