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赴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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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姬少爷站在了肖府门口。
洛阳城东的府邸大多是些中院，算不上富丽气派，但此地贵在环境清静，住在这儿的也多是些富贵散人，颇有几分韬光养晦的味道。
肖家老爷虽然是极想住到城南官宦聚居的富人区去的，奈何他银子虽多，那管地的户部老儿却不卖他这个面子，因此肖府最后还是退而求其次的盖在了这儿。
托三大美人之一的路依芸的福，肖家今日请到了不少官人权贵，那张灯结彩的府门前，站着一个模样颇为讨喜的小厮，正扯着嗓子通报——
“翰林院待诏吴大人到——”
“太常寺典簿李大人到——”
“国子监学正刘大人到——”
一个大人跨进门槛，门口红光满面的肖老爷便赶紧弯腰递上一封厚厚的红包，笑得谄媚至极——这些人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能屈驾此宅，已算是他肖家莫大的荣幸。
姬公子抿唇一笑，走上前去。
门前那机灵的小厮只瞄了他一眼，便匆忙向他鞠躬，而后朝着府里大声喊道：“将军府，姬公子到——”
那“到”字还破了音。
小九默默的把那块写着“姬”字的木牌揣回袖子里，也是，这洛阳城还有几人不认识他家少爷呢。
姬公子已经十分习惯于成为全场焦点，他咋咋嘴，走上前去：“肖老爷。”
那肖老爷看见这不请自来，一身粉红的公子哥儿靠了过来，下巴上的胡须不禁抖了一抖，一张老脸笑得有些勉强：“不知姬公子大驾光临，敝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肖老爷多礼了，”姬悠凉拿扇子在掌心里敲啊敲的，一双淡色的眼珠子瞧着他：“每次与肖老爷见面，这客套话都说得差不多呢。”
肖老爷拿着红包的双手也抖了一抖：“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这便不必了，”姬悠凉拿扇子把那红包隔开，“本少今日不请自来，本是唐突了。肖老爷一番厚意，少爷我心领便是。”
说完也不看别人是什么脸色，便抬脚跨过了肖府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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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花轿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到了门口，喜婆掀开轿帘，新娘凤冠霞帔，从轿子里盈盈起身。
摸橘子，跨火盆，迈门槛，喜婆一路扶着新娘，老脸上像戴了张喜笑颜开的面具，一路拉着尖细的嗓门“新娘跨火盆儿——好运带进门儿——”“新娘迈门槛儿——生个胖娃娃儿——”
那新娘踩在花盆底上，走得晃悠晃悠的，身子裹在厚厚一层喜服里，仍能看得出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好身材。加之身旁那穿得像个红皮球似的喜婆一衬托，真真是显得回身举步，恰似柳摇。
新郎没有接亲，等新娘子都入了大堂，里间才转出一个红袍男子来。
饶是姬悠凉，看见那男子，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新郎官长得歪鼻子咧嘴，五官全都有些错位，整张脸就像陀乱揉一气的面团——确是如传言所说的，丑陋无比。
见大堂中许多人都盯着他，肖义祁显得有些局促，他匆忙低头，往堂中走了几步。这么一走，小九才发现他似乎有些脚疾，身子一跛一跛的，红花结带在他胸前晃来荡去。
新娘子在家堂香桌前静静站着，那身姿娉婷婀娜，让人觉得就单单
这么看她站着，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而她身边的夫君却生似猪头，如过街老鼠般神情惶然，身子哆哆嗦嗦，那幅形貌，实在不堪入目。
小九清楚地听见他家少爷在一旁啧了一声。
屋内燃烛焚香，屋外鸣爆竹奏乐，然后礼生育唱，新郎新娘就位跪拜，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夫妻对拜。
拜完，喜婆走上前来，夫妻新娘，按惯例，这时候，新娘该被送进洞房，而等着新郎的，该是一场宴饮。
却有人道一声：“且慢。”那人笑嘻嘻地：“本公子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一睹路小姐芳容，路小姐可否在进洞房之前摘下头盖，予本公子一看？”
姬悠凉挑起一边眉毛，想看看是谁抢了他的台词。
那人自人群后踱步出来，圆胖身材，一身月白锦衣，后领上插一把羽扇，那yin笑的样子和姬悠凉倒有两分相似：“路小姐，意下如何呀？”
肖老爷只顾着防范着姬少爷，早派了一众家丁贴着姬少爷站着，那阵势，好似姬少爷随时会暴起伤人似的。现下一看，竟还有其他人敢登堂入室的来闹事，肖老爷眼睛一瞪，便要发作。
却听见太常寺典簿的李大人在一旁“咦”了一声，接着竟朝那登徒子拜了一拜：“傅大人。”
那胖子摆摆手：“大人就不必了，我还是爱听别人叫我傅少爷些。”
全洛阳只有一个傅姓少爷，官职布政司照磨，从七品，官是不算大，然，来头却大，正是当今国舅爷的儿子傅泊。
肖老爷一看，这如何是好啊，国舅爷的儿子，咱惹不起啊。遂求助似的往屋内张望了一圈，那眼神的意思是，还指望在场各位能看在那红包里厚厚一叠银票的面子上，给他肖家留个脸。
不然这儿媳妇进门进到一半便被调戏，传出去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然而其他人也纷纷用眼神回复他，国舅爷的儿子，我们也惹不起嘿，您媳妇自求多福吧。
眼看傅泊的肥手已经伸向新娘的盖头，新郎官在一旁抖索着敢怒不敢言，姬少爷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这天凉气爽的，时辰刚好，气氛也不错，遂往前踏出一步，道：“啊慢。”
胖子的手已捏住了新娘子的盖头，却是停住了。
姬悠凉似笑非笑地抱拳一揖：“傅兄。”
胖子激动地转头看着他，面现喜色：“啊姬兄~！”
姬悠凉深情微笑：“啊傅兄。”
胖子扑了过来：“啊~姬~兄~！”
姬悠凉侧一侧身子：“啊傅兄。”
“啊姬...”胖子扑倒了姬悠凉身侧一众家丁，在一片哎哟哎哟腿压断嘞的惨叫里滚起身来，扶一扶脑袋上小小的玉冠，惊喜道：“啊姬兄怎会在此~？”
“在下想必是与傅兄想到一块儿去了。”
“咦嘻嘻嘻姬兄真是好雅兴~”胖子抖着肩膀yin笑道：“哎呀姬兄，小弟我一早便想去蜀地会会路小姐，碍在爹爹老是不准我出洛阳，这才一直耽搁了，现下...”小眼睛在新娘身上转了一圈儿，“嘻嘻嘻，现下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咦嘻嘻嘻~”
“傅兄好兴致。”姬悠凉笑笑。
“不过姬兄放心，既然姬兄已经...小弟便...姬兄可要...”他数次压低声音，众人听得断断续续，只听得最后一句突然扬高的：“...便交给姬兄了咦嘻嘻嘻嘻嘻~”
胖子又拔出后领的羽扇，献宝似的递在姬悠凉面前：“啊对了，姬兄您看，这像不像您前两年前用过的鹤羽扇？姬兄您只说丢了便丢了，您看小弟手上的这把，咦嘻嘻~”他拿胖手抓着那扇子，在胸前扇了扇：“小弟现在看来，是不是也有几分姬兄当年的风采~？”
姬悠凉淡定地：“傅兄生就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风采。刚才的话，傅兄实在过谦了。”
那胖子喜出望外的跟他客套了几句，留下一句“改日再来看望肖夫人”，而后趾高气扬的走了。
这世间居然还有人崇拜着他家少爷——小九望着那胖子滚滚而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也不知这是否值得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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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爷干咳了一声，满堂宾客这才像惊醒了似的，乐手们又开始吹打奏乐，喜婆走上前去扶住新娘，婚礼继续热热闹闹地进行。
新娘被送进洞房，酒宴开席。
肖老爷领着他的长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四处敬酒。
新郎碍于形貌丑陋，面上已经戴了银质面具，遮去大半容貌，只露出一张嘴来。他跟在他爹身后一言不发，虽然看不见表情，也知道他是拘谨又紧张的，有人递来酒杯，他便点头哈腰的接过，而后一饮而尽。
小九看他好几次被酒呛到，突然觉得这人缩着肩膀咳嗽的模样有点可怜，便回过头去：“少、少爷，我觉得这肖、肖公子其实...”
他这才发现身后空空荡荡，他家少爷，已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赴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