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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事翰克 ...

  •   宗令逾最后一次醒过来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天边还隐约亮堂着。他不禁一乐,这就是新疆呵,天黑得都晚。
      林业所的罗所长是个老农民样的严肃地中年人,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紫红色的脸上皱纹沟壑纵横,糙得像老杨树的树皮。见到宗令逾点点头,话也不多说,给了他一沓资料文件,“欢迎来尉犁。今天累了,好好休息吧。”再点点头就自顾自地晃回办公室了。
      宗令逾有些错愕,这,这就是他将来的领导。
      环顾一下宿舍,一个简单的两人间,两张上下铺。把不多的行李甩到上铺,宗令逾开始悉悉索索的收拾东西。瞟了瞟对床,有人住,但现在不在。鸡飞狗跳一顿收拾完毕,宗令逾终于感受到自己身上针扎一样又疼又痒,一个洗澡的欲望贪婪地霸占了全部脑细胞。
      天黑了,除了树叶哗沙沙作响外,一片静谧。没有灯,四下里真是黑不见指。漆黑里一个同样漆黑的身影在林业所飘荡。宗令逾最大优点就是超乎寻常的方向感。他用骆驼一样对水味的敏感,用一种近乎于瞎掰的第六感,在绕了两圈后准确的钻进了澡堂。
      不过作为一个深受自然科学教育的好青年,宗令逾实在是不应该相信这些神道的感觉。先哲教育过他:action speaks power than word。要不是听见哗哗的水声他还不知道在哪瞎转悠呢。
      这么晚了浴室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在洗澡。宗令逾考虑了一秒,决定放弃跟这个人打招呼。黑乎乎一片,跟个陌生人相会在澡堂,这情景怎么说也嫌尴尬,干脆就装哑巴。
      人是有本体感觉的,于是宗令逾在黑暗中脱衣服,一声不吭。不过身边这个人似乎挺愉快的,一边洗还一边哼着歌,一点也没有被打扰到了意思。宗令逾仔细分辨了一下,是《鳟鱼》。扭开笼头,冷水当头浇下,“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宗令逾没忍住叫了出来。《鳟鱼》小调停了一拍,随即又轻松的哼起来了。宗令逾真像给自己一个嘴巴,早该想到在这种地方这个时间怎么可能还有热水。新疆的夜晚真是很冷的,白天还40度上下呢,夜里也就十度上下。他哆哆嗦嗦蹦跳着胡乱用冷水洗了洗就冲出来了。
      狠狠抖了两抖,暖和点劲儿来了,宗令逾三步两步就奔回了宿舍。一头栽进被子里,嘴唇冻得发青。他蜷成一团,心满意足地躲在棉被发抖。没错,他宗令逾就是怕冷。没什么可指责的,谁说北方人就不能怕冷了?冬天屋里头有暖气,出门就穿厚厚的羽绒服,北方人其实比南方人更不耐冻。
      可惜被子似乎不够厚,宗令逾眼神一直在对面那张床上的被子游移,“唉”,压抑地叹了口气,“小宗啊,做人不带这样不要脸的啊。”他在心中默默的教育自己。
      “哐当”,门开了。一个老外端着脸盆进来了。宗令逾被吓了一跳。老外看见他也是明显的一愣。不过看见对方同样湿漉漉的头发,两个人呆了呆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一个白种人,浅褐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带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身材很高,但不胖。宗令逾没想到自己的室友竟然是个外国人,一边感叹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边犹豫着怎么跟他打招呼。“He-he-hello”
      室友爽快的笑了笑,伸出手来:“翰克,德国人,你好。”宗令逾忙从被子里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你好,宗令逾”手冰凉,翰克心里轻笑了一下。宗令逾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尴尬。嘿,这是他最讨厌的情况,面对一个老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英语,却被对方回应以地道的汉语。不过细听起来,他说话还带着新疆味儿呢,嘿嘿。一点小事,宗令逾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这也应该算是他的优点吧,尴尬的倒霉的事很少放在心上。
      看着宗令逾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鼻子以上的部分露出来,还是止不住隐隐的发抖。翰克咧嘴哈哈笑起来:“这地方条件不好,夜里挺冷的。你很勇敢,敢洗冷水澡。”
      “早后悔了,我哪知道没热水啊,还以为跟城里似的呢。”宗令逾倒实话实说,自己丢脸的事都让人瞧见了,抖成这个熊样,再打肿脸充胖子也没用。
      见他说话都带颤音儿,翰克也觉得不对劲儿,“你是不是特怕冷啊,被子不够厚?”说着捏了捏他的被子,果然薄了点。转身从自己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丢给宗令逾。“先盖这个,明天去所里再领一床。你这样不行,在这里会被冻出病来的。”
      宗令逾兴奋的扯过来盖上:“翰克老兄,真有你的。兄弟感激不尽!”
      “经验教训罢了。”翰克竖起一根手指,“我当初来的第一天,夜里生生被冻醒。本来还不在意呢。你知道,在我们哪里,哦,我说的是德国,温度一向是很低的。”
      “你是怎么来的?”宗令逾十分好奇这里怎么会有个外国人。
      “嗯?从法兰克福飞到北京,坐火车到乌鲁木齐,汽车到库尔勒,马车到尉犁。”
      宗令逾心中大悦,敢情大家的过程都一样,不过也十分无耐沟通上的误会。“我是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工作?”
      “工作?呵呵,不,我是在这里学习的。不过也可以说是工作吧。我的导师,你听说过洪堡大学的康尔戴利教授么?”
      “当然,沙漠环境学的鼻祖。我来的时候刚刚啃过他的书。”“他指导我的硕士论文就是在这里完成的,现在这里又是我博士的主要研究方向。”
      “看来你在这儿待了不少时间了。”“四年半了。”
      翰克从包里拿出一包沙枣:“尝尝,我今天下村里去了。热扎克大叔家新摘下来的。”
      宗令逾摸起一颗丢进嘴里大嚼,别说,还真甜,立刻又抓了一把。他没想在这里久待,准备干个一年就找机会调回大城市。这里的条件太差了,除了水果很甜外对宗令逾一无吸引之处。
      “那你具体研究,研究什么课题?”“胡杨区域保护。你接触过么?”
      “老兄,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今年刚本科毕业就被踢到这个地方来了,还研究呢,毕设的论文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翰克心中感叹,这还真是一个年轻人啊。刚刚从学校里出走,年纪,性情,阅历,能力都青涩得一蹋糊涂。在德国学制很长,学风出了名的严谨,而他的导师康尔教授在学界内又是出了名的严酷,他说要跟他做沙漠环境的研究就要到实地去,一点也不给坐在室内摆弄数据的清闲机会,他花了四年才完成了教授点头的论文,三年的时间在中国新疆渡过,所用的都是实地亲躬的一手资料。
      无论是生活还是科研条件都太过艰苦了。初来的时候,导师把他一个人丢在异乡,语言和生活习惯都不适应,研究没有资料没有设备,天啊,这么快都四年多了,该适应的都适应了,能克服的也都克服了,需要创造的正在努力,反观新来的这位大学生,翰克觉得自己比他还要喜欢熟悉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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