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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神游戏 ...

  •   袁梓渴望爱情。
      可是袁梓得不到爱情。
      ---------PART ONE----------
      袁梓很小就知道世界上存在爱情这种东西了。暑假里她很少听话乖乖写作业,经常偷偷看一下午的电视,然后听到父母回家的脚步声时像兔子一样关电视回房间。尽管她很少被发现作业进度跟不上,但是爸爸妈妈多少也能猜出来女儿在家不安分。他们也告诉过她,小孩别看太多情情爱爱的电视剧,但就算是只看动画频道,爱情也会出现在那些一派天真无邪的卡通人物中,就像永远萦绕不去的恶魔,勾起袁梓心底最深的渴望。
      她渴望爱情。
      爱情是亘古不变的主题。就算是宣称最政治正确的小学语文课本也赞颂爱情。荷尔蒙是最诚实的冲动,就算是啥也不懂的孩子也会对彼此萌生好感。
      袁梓喜欢看书。小学时她翻妈妈的藏书,看《西游记》,《封神演义》,《史记》的儿童读本,还有一小部分的《红楼梦》。她对《西游记》很感兴趣,里面的爱情是强取豪夺,是戒律不容,是不得善终。但是她仅仅着迷于师徒四人的冒险历程,爱情只是艰难险阻的一部分,甚至在师徒大义面前都不算什么。《封神演义》是神仙斗法,眼花缭乱;《史记》是车轮滚滚,人如草芥,英雄永存。而那小半本《红楼梦》在沉浸于家国天下奇幻九州的少女眼里,就是磨磨唧唧的辞藻堆砌,只是温室娇花突遭风雨的呻吟。袁梓就是这样囫囵吞下了本该是爱情启蒙的仙葩,懵懵懂懂地用尚未建立起的价值观看待爱情。
      她班里里有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男生,是体育委员,一起跑50米的时候能像箭一样飞出去。袁梓在溜溜球比赛上喜欢上了他,并为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感到惊奇。喜欢,这是一种多么成熟、多么特立独行的感情啊!于是袁梓快乐又激动地把自己的小心事写进了日记。
      “4月27日周三,张帆的溜溜球玩得真好啊!我喜欢他!他真帅!”少女在日记里这么奋力写道,甚至没有错别字。袁梓不允许自己出现错别字,因为这是低级错误,玷污自己的感情。
      袁梓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她对世界有着清醒的认识,这种奇怪的早熟甚至有点可怕了。她知道自己只会单方面地付出欣赏,永远得不到回应,也不被允许得到回应。毕竟她只是个10岁的小学生。她妈妈说过,恋爱只有在成年之后才能谈。离成年还有8年呢,8年,多么长啊,她才过完18年的一半!
      所以袁梓没有怀抱什么希望。只是偶尔自怨自艾——为什么这么早熟呢?
      早熟的袁梓踏入了她一生逃脱不了的绝望循环。

      --------PART TWO----------
      袁梓很快就不喜欢张帆了。其中有外在因素,更多是内在因素。
      外在因素有些突然,班里有个小胖子在值日的时候撞了一下袁梓的课桌,日记掉了出来。小胖子非但没有放回去,还看了,还读了。值日的同学们围过来,一起窥视少女的秘密们。
      第二天袁梓进班的时候,班长凑过来,一脸八卦地小声问:“你喜欢张帆啊?”
      袁梓呆住了,在全班都知道她的小秘密之后,她不敢再接近疏远她的张帆。
      感情这种事,袁梓在还没品尝过甘美之前就已经被现实恶狠狠地塞了许多苦涩。
      爱情真的是甜蜜的吗?袁梓看过那么多的书,“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书里的小姐和书生宁可背弃一切也要成全爱情,这不就说明爱情比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还要令人幸福吗?可是爱情到底甜蜜在哪里呢?
      小小的袁梓不懂。她的爱情观都来源于书,书里冠冕堂皇的形容让她没有真实感。
      直到她明白了某个生命的秘密。
      袁梓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聪明也不能主观臆造。比如她看《十万个为什么》,人由受.精.卵发育而来,受.精.卵由妈妈提供的卵子和爸爸提供的精.子结合而成。但是书上没有说精.子怎么碰到卵细胞,难不成是在结婚的时候从爸爸的肚脐眼发射到妈妈的肚脐眼里面吗?那也有未婚先孕的人,他们是怎么制造出小孩的呢?
      袁梓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她读到了一本书,书名是一个历史典故的名字,《红拂夜奔》,书的作者叫王小波。
      请记住这个名字,这是袁梓的精神导师,因为他教会了袁梓什么是有趣;但是这也是袁梓悲哀的开端,他过早告诉袁梓什么是极乐,却不让她好好体验他拥有过的纯粹爱情。
      《红拂夜奔》是一本另类的演义小说。里面讲述了红拂女和卫国公李靖的故事,初唐和现在构成了滑稽的统一。袁梓读懂了里面的讽刺,也读懂了里面李靖和情人们时不时就进行的娱乐活动是怎么回事。王小波是个优秀的小说家,他能把极乐之乐描绘得生动细腻,动作姿势样样摆在袁梓面前。袁梓在合上书的时候懂了一切,然后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巨大的孤独。

      --------PART THREE----------
      袁梓之后就再没喜欢过只有体育好的男生了。她的早熟迫使她寻找聪慧的同类,然后再次被伤害。
      上了初中之后,袁梓终于正经接触到了言情小说。这种织梦的文学形式向她展开了新世界。她终于知道爱情完整的模型是什么样了,她在理论上摸清了所有套路。她从为女主死亡而哭泣一整夜,到看着绝望的男主相思入骨都不眨一下眼睛;从为炕戏暗暗夹腿,到冷静地看着□□接着喝奶茶。她依旧憧憬爱情,只是找到了合适的寄托对象。
      言情小说。
      袁梓心里有很多对于爱情的观点,也勾勒过梦想中的爱情模版。曾经难以启齿的妄想突然能够合理地表达出来,第一次提起笔的袁梓跃跃欲试,也手足无措。
      她的好友们和她一样有着对爱情的渴望,她们一起描绘梦想中的世界,爱情作为不可或缺的元素被镶嵌进去。
      她幻想过漫天大雪中少女进入少年的梦,古堡中一吻定情之后的私奔,穿着制服的凛然之人露出脆弱的表情,奇幻世界中一生一世的承诺……
      她给女主赋予她想拥有却不得的特质,所有的爱情故事女主角都是袁梓,她们带着袁梓的愿望与命定之人纠缠一生。袁梓爱她的每一个女主角,因为她们帮助她圆梦。她仔细打磨着每个故事,牵着人偶的线让他们演绎离合悲欢,然后华丽谢幕,读者很满足,袁梓也很满足。
      这就是她害怕认识的人去读她小说的原因。每次她们指出女主角和她的相似,她就有种遮羞布被猛然扯下的感觉。
      看啊,她在意.淫!她能想象出周围的讥笑声。多可悲啊,一个得不到爱情的初中女生,只能靠言情小说自我高.潮。袁梓清醒地做着梦,陷入一轮又一轮的自我厌弃中。

      -------PART FOUR----------
      在初中里袁梓当然也有喜欢的男生。只是他们都是聪明又孤傲的幼稚鬼,把袁梓当做面目模糊的追求者中的一个。
      袁梓就这样抱着微弱的希望,绝望着升入高中。
      说真的,为什么她找不到喜欢她的人呢?明明她……
      她怎么样呢?
      这个年龄的男生不喜欢她这样的。中学时代,男生们的女神有着黑色的长发,穿着白裙,瘦削苗条,温柔得像春风扶柳。
      袁梓是什么样的呢?她自卑又骄傲,表面上看不起所有人,心里羡慕所有人,她没有好看的脸蛋,没有甜美的声音,也没有温柔的耐心。她只有总想着奇怪事情的聪明脑瓜,和渴望爱情的心。
      袁梓的喜欢总是轰轰烈烈的。从日记被撞落那一刻开始,她就被诅咒了,从此她的每一次心动都会被举到大众面前展示,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心慌羞涩的丑态,于是她心动的对象因为觉得被当做众人围观的小丑而嫌弃她,对她有潜在好感的人默默缩回原地。她永远被锁在自作多情的悬崖上眺望远方,绝望地日复一日被现实的秃鹰啄食内脏,然后又重新对世界充满希望地愈合。
      袁梓依旧相信爱情,只是她得不到。就像公平正义,它们存在,只是你没有看到。
      有谁来可怜可怜小袁梓呢?她得不到爱情,并永远为此痛苦着。

      --------PART FIVE----------
      有着聪明脑瓜的袁梓升学顺利。女大十八变,虽然她依旧没有善良和温柔,但是她依靠打扮将外貌提升至平均水平之上。聪明又雷厉风行的袁梓在大学是风云人物,人人都知道她,人人都羡慕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恋爱了。
      依旧是庸俗的剧情。袁梓又喜欢上一个有着聪明脑瓜的男生。他看起来踏实又优秀,和袁梓简直是天作之和。在外人的旁敲侧击下,男生向一直对他好的袁梓表白了。从此他们成为专业里人人艳羡的情侣,互相借着对方得到了很多好处。
      但也仅此而已了。
      袁梓一开始是幸福的。那是得偿所愿的狂喜,是半夜冲去操场的热血上头。她想把幸福的闪电告诉每个她认识的人。她想抽打命运的脸颊,告诉神灵她终究能够得到爱情。
      她和初恋天天联系,也得到过礼物,和一两句甜言蜜语。
      仅此而已。
      袁梓有着聪明的脑瓜,但是她在这件事上骗了自己。初恋后来越来越冷淡,袁梓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忙,课业繁重,而且他没什么恋爱经验,他只是……不会说情话。
      不,她捶打着自己绞痛的心,不,这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
      袁梓聪明的脑瓜能理解艰涩的经济学原理,却理解不了男人。
      只有女人才会蠢到投入一切真心。有时候男人谈恋爱只是因为合适。不需要前期点点心动的累积,不需要鼓足勇气的接近,不需要每次对对方回应的雀跃,不需要辗转反侧的犹豫揣摩。他们只需要像评估篮球鞋一样评估女孩,能给他面子而且合脚,那就可以买下来。毕竟那么多年单身过来了,多一个女朋友只会变好,不会变差,不是吗?
      袁梓还是蠢。她以为恋情要靠两人对彼此的爱维系,但是爱情甚至抵不过老实男人眼中的合适。

      --------PART SIX----------
      袁梓分手了。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改变,无论是第一次分手,还是第二次,还是……每一次分手之后她不会很难过,只有解脱的释然。没有爱情的恋爱对她来说是金丝雀的鸟笼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她决定把聪明的脑瓜用在事业上。
      爸爸给她留了一套房子,说是嫁妆。袁梓不忍心戳破爸爸梦想的泡沫,她想嫁给爱情,这可能意味着她永远结不了婚。于是她把房子卖了,用这三百万做公司的启动资金。
      袁梓还是袁梓,虽然现在经常被叫做袁总。她经常熬夜加班,但是她有钱买LAMER护肤。言情小说被她彻底扔进垃圾堆,只是在和以前她发表过文章的网站合作时稍微回忆了一下前尘往事。某个前来洽谈的小编辑偷偷告诉她的秘书她曾经的笔名,秘书回去看老总的小说入了迷。某次聚餐,这个还有梦想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提了一个女主角的名字,已经不再做梦的袁梓表情没变,她回忆了一下,然后顺利地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完美的袁梓梦想实现器的样子。她摇了摇头,跟小秘书说:“那本书我写得不好,我最喜欢的还是那本《梦呓西湖》。”
      小秘书困惑:“可是那本是悲剧啊?”
      袁梓笑了,眼角有细纹:“那本最真实啊。”
      以悲剧收尾写作生涯,袁梓没有什么遗憾。因为她不需要女主角帮助她追梦了。她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有可能性。
      她没有资格再去追求爱情。甜美的梦应该留在青春里,而不是让已经不会感动的她玷污那一片纯粹。

      ---------PART SEVEN---------
      袁梓做了很多成功人士会做的事情。
      她包养了小男生。
      说是小男生,是相对于她的年龄来说的。她已经三十几岁了,虽然依靠昂贵的贵妇化妆品维持得像二十八,但是她自己知道这个骗不了别人。所以这些刚走上社会天真又没钱的小男孩正好合适。
      男孩们都像她以前喜欢过的男孩。他们聪明又有野心,也一以贯之的,对她没有感情。她在钱维持的关系里做着大人的梦,然后一次一次在契约即将破裂之前潇洒放手。
      去他妈的爱情。
      安森出现的时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依旧符合袁梓的标准,聪明机灵,还有着良好的家教。他在袁梓兴起所至来到人力资源部查看的时候来面试,这实在是个好契机。很快袁梓就注意到了他,然后把这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孩要来了她的办公室做秘书。
      但是他出现的时候实在不好,因为袁梓已经厌倦了渴望爱情的自己。
      袁梓的潜规则真的很套路了,暧昧的试探,让人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然后就是缠绵,尽情的缠绵。
      安森会想,她脸上动情的潮红到底是不是真心,可是她熟练的套路又让他打消念头。
      这是个对爱情绝望的女人。
      袁梓原来的小秘书去了开发部,某次聚餐她偷偷凑到安森旁边,给他看了一个作者的专栏。
      “这是老板的秘密。”开发部总监偷笑着说。
      安森按照时间,从第一篇开始看。
      作者的文笔很稚嫩。奇幻武侠世界中,女主角拥有入梦的能力。她夜夜在男主角的梦里给他讲故事,然后剧情飞速前进,他们联手为女主的师父报仇,然后除掉企图篡位的奸臣,表白心迹,携手浪迹江湖。作者有话说里,她说自己喜欢上了班长,只是班长从来没正眼看她一眼。如果她能进入班长的梦,她一定要把班长打一顿。
      第二篇小说作者的文笔进步神速。女主角打动了万年冰山的吸血鬼伯爵,他们共饮永生之酒,在鲜血中一起堕落。作者有话说里,她说学长像一个冷冰冰的吸血鬼,只在喝酒的时候有点温度。但是他在她去扶的时候笔直走向她舍友……
      第三篇小说人气很高,男女主角都是医生,救死扶伤的同时恩爱甜蜜,携手破案。第十章她说她恋爱了,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好。第六十五章她说她失恋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她永远喜欢学习。
      ……………………
      最后一篇小说叫《梦呓西湖》。她没有写有话说。女主角是爱神,为有情人牵线搭桥,孤独一生。
      安森想找到那个作者,那个可怜的,早熟的,一次又一次被爱情伤害的女孩。他想告诉她,爱情始终存在。
      他敲开办公室的门,袁梓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城市天际线,想起久远的以前,她因为被表白而穿着睡衣冲下楼雀跃,然后感冒了半个月。
      眉眼早就不柔和的女人回头,看向安森。
      她仍然陷在爱神荒唐的游戏里,这辈子都无法脱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爱神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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