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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心魔难灭 ...

  •   施玄玑疑惑:“宋师兄?”
      简亦之心里一突,便听司徒千水一拍脑袋:“哦对了,忘了宋师兄现在改姓名了,现在我是不是该叫简师兄?还是……”
      简亦之哪里能给他说完的机会,抓起一根火堆里的未燃尽的木柴便朝他刺去,司徒千水不得不打住,险险避开。

      “宋师……”司徒千水还没站稳,才吐出两个字,简亦之的下一招已经紧追而来,他只能再次住口。
      可是这一回避得却没上次轻松,简亦之的这一剑刁钻无比,将他上三路全部封住,他只能后仰翻在地上,打了个滚,颇为狼狈。

      没给他停歇的机会,简亦之一剑又一剑刺出,招招致命,好几次险而又险地从他脖子边上擦过,甚至有一次将他鬓角一绺头发都劈下来了。
      简亦之不能动用灵力,司徒千水也不能动用魔气,而他又没有简亦之的剑法,在这样的打法下,只能一味回避,不一会儿便沾了一身尘土,发丝凌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擦出道道血痕,看起来十分可怜。

      “宋别章!你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司徒千水终于彻底被激怒了,再次打了个滚,翻身坐起,狠狠地捋了把头发,在简亦之下一剑攻来之前,眼疾手快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白色的小瓶子,摔在地上。
      简亦之唯恐有诈,收住攻势。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瓶子四分五裂,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散在夜风中。
      简亦之眼神微微一沉。
      修真之人过目不忘,记忆极强,这个味道他闻过,那次在古战场天堑之中遇到黑白姐妹二人,从妹妹幽凤的袖子里滚出来的瓷瓶,打碎后便是这个味道。
      这个香味果然有问题!
      他神情莫测,将视线从地上的碎瓷片上移开,落在司徒千水脸上,心里杀意更甚。
      这人决计留不得!

      就在简亦之心中思绪百转之时,司徒千水也在观察他,随着时间流逝,他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渐渐转成了愕然,又变为惊慌。
      “你,你怎没事?!”
      简亦之俯视着他,淡淡问道:“我该有什么事?”
      “不,不应该啊,怎么会……”
      原本做为杀手锏的手段就这么荒唐地失效了,眼前之人高高在上,杀气毫不收敛,死亡的恐惧终于弥漫上司徒千水的心头。
      是他太冒进了,虽然说此毒与神魂相融,除非修到出窍,探知元神的奥秘之后才有办法解开,但天狰结丹这么久,早就遇到什么奇遇把毒解了也不是不可能……
      或者说……

      他撑着地,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两三步,瞳孔因想到什么而骤然放大。然而没等他再次出声,简亦之手里的树枝已经再一次刺了过来。
      司徒千水眼睁睁看着树枝直刺他脑门中央,死亡临头,脑中反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水蓝色的影子狠狠撞了过来,司徒千水被它一撞,身子登时一歪,树枝裹挟着的剑气扫过他束发的玉簪,邦的一声碎成数段。
      一阵乳白色的雾气不知从何而来,眨眼间便弥漫开来。
      水蓝色的身影站定,原是个娃娃模样的蜃妖,它拉住蓬头垢面的司徒千水,焦急地道:“快走啊!我这些蜃气才炼了二十年,困不住他多久的!”

      司徒千水木然地跟着它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我不是已经解开契约,放你走了么……”
      “这一界灵力这么稀薄,小爷我能去哪,”蜃妖扶欢没好气地道,“你要真有心放我走,等回了青冥再说。”
      司徒千水方才那一句也只是下意识问出口的,并没有去听它的答案,他瞳孔涣散无神,失魂落魄地跟着扶欢跑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朝身后翻涌的雾气看去:“你能让我看看现在的幻境吗?”他声音轻不可闻,近乎哀求地道,“一眼就好。”

      扶欢看着他这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雾气翻涌,露出明山秀水,殿宇巍峨,仙禽环绕。黑衣人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处屋檐下,背影如飘零在风中的落叶,再没有方才的冷厉果决,无端透出一股凄厉萧索。

      纵使不认识,司徒千水却也能知道,这不是他和宋别章在俗世里习武的血阳门,不是他们师兄弟曾走过的山川城池,更不是流落到魔域后的景象。
      这是哪儿?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握紧拳头,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脸上的表情似是想哭,又似是想笑,趔趄着往后跌了两步。

      “你……”扶欢见他这样,不由心生担忧。

      司徒千水如梦初醒,忽然扭头就走,这回没再回头。

      蜃妖最后看了眼白雾,不解地皱了皱眉,这幅表情出现在他幼童般稚嫩的脸上分外违和,不过现在也不会有人戏谑地捏着他的脸调笑了。
      它追了上去。

      司徒千水一开始走得很快,越来越快,仿佛后面追着什么穷凶恶极的洪水猛兽。
      蜃妖追上他的时候,他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孤零零地站在荒芜的丛林里,神情迷茫无助,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你没事吧?”蜃妖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不是宋别章,难怪,难怪他突然离开魔域,突然剑术了得……原来宋别章已经死了,”司徒千水呆呆地抬起头,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神经质地呢喃着,“宋别章都死了,那我活着还能做什么呢……”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怒吼出声,声嘶力竭:“你为什么死了?你害死我师父,又害得我沦落为如今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我还没找你报仇呢,你怎么就死了?!!”

      他脖子上常年系着的一根黑色丝带在方才打斗中便掉落了,此刻随着他仰起头,露出平滑的脖颈——没有喉结。
      “……不,不,师父不是你杀的……”他拼命摇头,下一瞬又捂着头,凄厉地哭出声,“可我是你害的啊!!!我们互相扶持着逃出去,你却为了保命,把我推给蚀阳魔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都对我做了什么……”
      他眼眶通红,不知想到了什么,上一秒还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下一秒又咯咯笑了起来。
      活像个疯子。

      蚀阳魔头喜欢他的眼睛,生得又大又媚。
      可是蚀阳魔头不喜欢男人,嫌他五官线条太硬郎,于是将他生生割肉削骨,重塑容貌。
      嫌他皮肤太糙,身段不够柔软,尤其是喉结,看着就太过阳刚,于是剥皮抽骨。
      最后浸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熬成的汁液里,泡了七天七夜。
      他就吊着那么一口气,活不得死不了,连晕过去也做不到,浑身如爬满了蛆虫,疼痛里透出些瘙痒难耐。
      第一天的时候,他还在想,要是能就这么死掉就好了。
      可是他动弹不得,连自尽也做不到。
      第二天,第三天……他一点点麻木,又一点点不甘,他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尽的深渊里,还在一直往下落,没有尽头,只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恐惧和折磨,没有人拉住他,任由他被黑暗吞没。
      第六天的时候,他已经不想死了,他睁着眼,仇恨一点一点将他的理智蚕食干净。他想着一定要活下去,有仇报仇,再一了百了——他就这么睁着眼,等到了第七天。

      他脱胎换骨,变得面目全非——不论是表面上,还是内里。

      他的心早就跟着师父一起死了,全凭对宋别章的恨意活着,可他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也没能赶上、也没能杀死的生死仇人,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不知道是谁的人,悄无声息地就消灭了。

      “你,你,你别难过了。”蜃妖跟在他身后,看他这副模样,大有不疯魔不成活的趋势。大概是被他情绪所感染,蜃妖不知为何也觉得很难受,想伸手去拉他。

      “滚开!”司徒千水猛地打开他的手,从蓬乱的头发里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嘻嘻笑了起来,“你不是很恨我吗?恨我趁人之危,强迫你签了契,害你不能自由。你走啊,我放你走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他猝不及防地吼道:“你滚啊!”

      “你,我,我现在也不是很讨厌你了,”蜃妖看着他,咬着嘴唇,难过地道,“你不是解了契约了么,我们之前的事就两清了……”
      话说到一半,它忽然自己转了口风:“不不,还没两清呢,这二十年你一直在养我,我也没为你做什么事,还一直气你。我欠你的,我报答你好不好?”
      它忽然化作一缕白雾,白雾散开,走出一个袅娜娉婷的女子,怯生生地笑了笑:“我们蜃妖没有固定的模样的,是可以变形的,我这样……”
      司徒千水盯着女子,眼神猛地一变,露出一抹憎恶之色。
      扶欢忙道:“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
      它静静地看着司徒千水的眼睛,仿佛读到了些什么,喃喃自语:“你喜欢这样的啊……”
      一边说着,它又重新化作白雾。

      雾里走出一个儒雅清癯的男人,轻轻一笑,如明月清风。
      司徒千水如遭雷击,怔立当场,阴翳骤散,忽如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胆怯起来:“师父……”

      *

      简亦之站在白玉砌成的台阶下,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不知为何,生出莫大的恐惧,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身子的颤栗。
      “师尊……”
      他记得,自己刚刚闭关结束,正要向霄云真人禀报出关的消息。
      可他为何会这般恐慌?好似隐隐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他按上门扉,缓缓推开。

      眼前血淋淋的景象他永远也不会忘,那是他今后的梦魇,是心魔,是无数个从入定中冷汗涔涔惊醒的夜晚,是无休无止的追杀和逃亡里,迫使他咬着仇恨和不甘撑下去的源头。

      “萧为止!你居然杀了你师父!?”赶来的霄澄真人不敢置信地道。
      “不,不是我……”
      “你还狡辩,那分明是鹤唳!”霄清真人既愤怒,又失望地看着他。
      “不……”
      “欺师灭祖的孽障!”
      不……
      “弑师罪徒!”

      ……

      “简师弟……”
      一只手忽然从后方伸来,轻轻搭在他肩上
      “不是我!”简亦之如惊弓之鸟,猛地挥开那只手,却在下一刻意识到这声称呼时僵在了原地。

      那只手再次伸来,握住他手腕。
      施玄玑的声音平平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儿是幻境,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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