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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龙宫之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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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你的剑呢?”
简亦之脚步一顿,感觉跟灌了一碗黄连水似的,心肝肺都渗着苦意。
然而纵使再心如刀绞,现在也只能先放在一边,全心全意应付眼前这一关。“碎了,”他低声道,“入了月门之后我就被各种阵法禁制困住了,后来又不小心触发了千雷万劫阵法,鹤唳为了护我,被雷击碎了。”
施玄玑已走到了他身边,脸上没露出什么异样,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一边观察着墙上的月明珠,一边也说起了分开后的经历:“那药园里确实有随机传送阵法,我和妙姑娘就被传到了这里,至今都未走出去。”顿了一顿,他问道,“师弟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的?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简亦之摇摇头,神色镇定:“好不容易从阵法里出来,我沿着湖上的桥走了一段路,不知道又触动了什么机关,再睁眼时就出现在了这儿。”
“唉,”施玄玑叹了口气,微微发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该如何出去啊……”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已经快走到先前那座寝殿外了。然而此时的雕花木门簇新精巧,一点都不像经历过千万年的时间洗礼,跟才装上去似的。地道中陈败腐朽的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亮堂,但总透着一股诡异。
二人均警惕地没有去开门,简亦之见施玄玑又取出罗盘,四下查探,便也仔细四顾,想要找出点什么端倪。
冷不防的,施玄玑忽然开口:“简师弟这次见我,话比从前多了许多呢。”
简亦之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先前他因从前经历,对施玄玑有成见,和他相处时并不算友好,然而经过结丹前的那一番彻悟,他对施玄玑的嫉妒已经消散了,再加上这次见面心里有鬼,不知不觉便多说了几句。
施玄玑已经将绣波剑拔了出来,直面着他,笑意不达眼底,“阁下扮得虽像,然而却不知简师弟素来与我不对付,方才那般和气的对话,在我与师弟之间不可能出现。”
他笑容一敛,眼神仿佛能直透人心,气势逼人:“说,你是谁?!”
简亦之被他这从未显露过得模样震了一震,很快回神,想说什么,却有口难言,只能干巴巴地道:“我是简亦之……”
施玄玑眼神轻蔑:“我简师弟素来沉默寡言,方才那番详尽的解释,不是他会说出来的,阁下就算要假扮,也要事先打听好才行啊。”
简亦之:“我真的是……”
施玄玑打断他:“只有心里有鬼之人,才会下意识补充细节,而且我简师弟并不通阵法,怎么会认出‘千雷万劫阵’这种高阶阵法。”
这确实是简亦之听说过的为数不多的阵法之一,方才要编由头,他下意识就拿出来用了。施玄玑一番话,简直句句扎心。
简亦之恼羞成怒了:“你又知道我不通阵法?!”
这神态太传神了……施玄玑一怔。
简亦之继续恨道:“原来你在别人面前就是这般诋毁我的,难得想和你好好说话,现在看却是不必了。”
施玄玑“啊”了一声,手里的剑尖渐渐下垂,“……你真是简师弟?”
简亦之目光如刀,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滚”字,笔直地越过他,朝前走去。
看来真的是了……
施玄玑难得生出些尴尬,清了清嗓子,笑道:“为兄方才也是谨慎为上……”
这句话当然得不到回应,他叹了口气,看着前面锋利如剑的背影,唇角却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笑,摇摇头,跟了上去。
这几步路走完,便到了大殿面前,就在这时,还不等他二人做出什么动作,门内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二位请进吧。”
这声音不娇不媚,不柔不脆,如三月里的穿堂风,带着一丝酥酥的痒,仿佛有千百只钩子一下子勾住了心脏,千抓百挠,恨不得刀山火海里走一遭,只为一见真容。
便是深沉如施玄玑,坚定如简亦之,眼里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惊艳之色。
回过神,二人心里都升起一股忌惮之意。
那女子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这时轻轻一叹,又开了口:“二位放心,妾身并无恶意。”
见她只是出声,却没有自己来开门,施玄玑不由镇定了下来,十分有礼地问道:“阁下是这地宫主人?”
“算不得主人,不过是常居于此的可怜人罢了。”话虽如此,语气却并无半分自怜自艾之意。她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却教人升不起防备之心。
被困在此地这么久,到处是禁制陷阱,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施玄玑只一想便拿定了主意。他按住剑,看了眼简亦之,简亦之心领神会,取出一张地阶天雷符藏于手心。施玄玑这才道:“那就打扰了。”
推开门,门后仍是见过的装扮,一张大床占了绝大部分空间,一旁放着梳妆台,另一边是多宝阁。就连架子上的东西都没变。
而就在梳妆台前,背对着正门坐着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水青色的长裙,裙摆层层叠叠逶迤拖地,一头青丝就这么散着,如瀑布一般淌到地上,和白玉地砖、裙摆交错在一起,无端显得靡丽。
不等简、施二人开口,女子便放下手中玉簪,侧了侧头,露出大半张脸,一双眼睛是纯粹的湛蓝色,如空旷高远的天空,又如浩瀚无垠的大海。神情温柔高远。
这是一位美人,就连简亦之都不得不承认,就算让他的前未婚妻、所谓修真界第一美人岳婵站在这儿,都比不上眼前女子的千分之一。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她的气质容颜,而是她腮边隐隐露出的青蓝色鳍,和眼角如花钿一般的水色鳞片。
……这是一名鲛女。
鲛人只生在东海之中,素来远离人群,而且他们因为得天独厚,生来修为就堪比人类筑基修士,后天修炼更为艰难,鲜少有突破元婴的。
可面前这位鲛女修为却深不可测,怕是出窍之上了。
鲛女对他二人震惊的目光并不在意,从袖子里探出一双洁白莹润的手,招了招,轻声唤道:“岁岁,过来罢。”
简、施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见施玄玑悬在腰间的储物袋一阵晃动,然后一枚白底橙斑的圆球冲破袋口,滴溜溜地飞了过去,停在鲛女摊开的手心上,轻轻蹭了蹭。
简亦之已明白了大概:“是你让它引我们来的?”
“请二位见谅,”虽然说着道歉的话,鲛女脸上却并无半分歉意,她弯了弯唇角,眼里也没有笑意,一切都那样平和安静,“妾身名叫阿挽,在这儿住了已有三千九百万年了。”
听得二人一震,施玄玑问:“您是行衍真尊的夫人?”
阿挽却摇了摇头,轻轻一叹:“我确实是他藏着这儿的,不过他至死都未给我名分。”
简亦之再开口时,却是开门见山道:“前辈修为高深,还不知前辈引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阿挽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许是被困几千万年,心里早就寂寞的发疯了,好不容易见到可以说话的人,便忍不住倾诉:“当年我遇上行衍,他已有元婴修为,我修为更低,才成年没多久,按你们人类的标准来算,才不过筑基中期。因为贪玩被你们人类抓住,到处辗转被卖。行衍出手将我救下,我原以为获救了……”
她话语一顿,轻轻道:“不想他竟也看中了我的美貌,将我带到此地,囚于地下。”
简亦之在她说前半部分时便已隐隐猜到了后面,忍不住感叹,空有美貌,却无相匹的实力,这才逃不过一个身不由己。
“他不许我走上地面半步,倾尽心思将这里布满了禁制,就是为了阻挡我出去。可是除此之外他对我很好,那些买我的人个个不过是觊觎我的容颜,只有他,我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待我的,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会记在心上,想方设法地给我弄来。有一次我说我想家了,他不辞万里去东海边,给我带回来一瓶海水,我说这里太黑了,他就搜罗来大量的月光石,令这里不分白昼黑夜都是亮堂堂的。我说他不来时我一个人很寂寞,他就给我捉来一只讹兽,陪我说话。”
说到这里,她掌心的讹兽内丹轻轻晃了晃,似在安慰她。
施玄玑忍不住问道:“既然你说什么他都愿意做,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呢,直接让你出来不好吗?”
“是啊,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唯一不肯的,就是放我出来。我起初也很奇怪,每次见面都哀求他放我出去,他却怎么都不答应。说来也可笑,他对我那么好,我已经不恨他了,可后来当我知道原因的时候,我恨不得回去杀了那个动了心的自己,”阿挽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因为他已经有妻子了,是当时的大宗门,青云门门主的独女,叫嵇连雪。就住在地面上,他又怎么可能放我出去呢。地面上是他和嵇连雪的爱巢,地面下藏着一个见不得光的我。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一时激动,阿挽将面前两人一起骂了进去,施玄玑清了清嗓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简亦之却直接多了,厌恶地道:“真无耻。”
施玄玑摇摇头,问道:“后来呢?”
“我那时恨死他了,我当然不会想让他好过,我决定报复他,”阿挽脸上露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眼睛亮的骇人,“我做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