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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56章 ...

  •   也不知道保詹用了什么手法,居然平安潜进了伊吹法师修在山腰上的宅院。
      这地方他表面上只来过一次,道路掩藏在重重叠叠的草木中,挺不好找的,松君领着他绕了好半天才抵达了,当时主人不在,保詹觉得比寺院还粗鄙的样子,也没多留,到松君屋里坐了会儿就走了。
      他知道主人家一到道路口就能察觉他来过,但不亲身走一遭他没法熟悉路径。
      保詹把灵气敛得很好步子也算得很精准,几乎没有触碰到沿路排设的法阵,遇见了几个路过的小妖,他不吭声也没谁发现他。
      松君的屋里没有点灯,已经是子时,保詹想也许这孩子早睡了,又想做为一只狼睡这么早真不应该啊。
      他猫身钻进了地板下面,计算着方位爬过去,一边庆幸着换了身最不待见的衣服。
      从上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两个人在讨论着事情,一人声音很低沉,另一个则要年轻些。
      他保詹专注地听着,仔细调着呼吸,他听见低沉的声音说这样的安排老夫将处在很危险的境地,那边的人说我们愿意付出最合适的酬劳,一旦事成法师将成为“天下第一”。
      吾心志散漫,“天下第一”没有意义。
      法师可以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
      吾心志散漫,拿权势有什么用。
      这——法师究竟想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出手相助?
      吾要贺茂一族氏长者的人头。
      保詹不禁皱了下眉。
      年轻的声音哈哈笑了两声,好,成交!
      要让你们的交易做成了,本公子还混什么?
      保詹静静地蹲着,等到一个人走出房间去,过了会儿又有别的声音压底了嗓子说起话来。
      公子,这个法师不好对付,现在的条件是这样,很难保证以后不反悔。
      哼,区区一个山里法师,你们这些沙场上拼过来的还畏惧了?!等事成以后——
      保詹轻手轻脚爬开了,虽然他对窝里斗比较有兴趣但那不是“事成以后”的窝里斗。
      外面仿佛有人走动,保詹停下来藏身在柱子后面。
      因为会有雨,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他故意挑的好日子。
      脚步声消失了却并不是因为人走开了,而是,也停下来不走了,保詹稳定着呼吸,默默注意着那人气息的变化,对手竟用着同样的招数,保詹心想,本公子莫要一世英明毁在这个糟老头的手上了。
      他拿出耐心耗着,他向来就是很有耐心的,除了和松君交陪的时候,那孩子太不伶俐想耐心都耐不出来。
      他居然有点想那个狼族少年,立在头顶上的尖耳朵,尾巴上温软的毛,枕在脑袋下面真舒服。
      慢慢的有好些脚步声从不同的方向靠过来,保詹暗啐了一口,思忖糟老头你太不厚道,本公子独独一个身子来的,你玩群殴!
      看外面的阵势是不能静坐了,那就面对面的来个爽快吧。
      保詹从地板下面出来,不愧疚不心虚更不惧怕,依然傲气嶙峋没天没地的拽着,抖了抖身上的灰土和蜘蛛网,轻慢地说,好大场面让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其时他没有卸去伪装,就是个歪脸横肉的流浪汉,但气势上已经震退了好几只妖。
      他没有在现场见到那个法师,后来回想,应该是趁着手下到来的时候把气息悄然的混到里面脱身而去了。
      保詹深深感到自己的临阵经验有待丰富。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他手上凝了一股气劲,猝不及防的朝着妖群甩出去,没躲开的扑啦啦倒了一片,旁边的愣了一下立刻围拢上来喊打喊杀的,一个个都像是和保詹有深仇大怨,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一定要血债血偿似的。
      保詹不能暴露了身份出手便有所顾忌,他用气劲掼倒了第一批扑上来的,手结符印再打退一堆,但伊吹山的妖物是何等生猛,咳血就当是咬到舌头,摆摆头跟着就又干起来。
      真是任劳任怨的模范妖啊。
      保詹心想着,左手张开掌心向敌,右指在左手背上快速划印,一声“太玄三一”,手肘送力,暗夜里荧黄法印嘭然打出,触者即化,烟消云散。过于强大的威力让没敢尽全心的保詹也禁不住退了几步,撞在廊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猛吸气。
      这一撞倒撞出他的血性,保詹眼神蓦然冷凛狠决起来,像一把锋锐无比的冰刃。
      妖甲顶着两颗大獠牙冲过来,保詹翻手扬袖一卷一带,以獠牙为支点拧身腾跳,霎时间便转到妖甲背后,一腿踢飞地鬼脑袋,横手反去劈晕了猪头妖甲。
      天边接二连三传来轰轰的滚雷声,保詹心知时间不多,他必须趁着雨刚落而泥土未松的机会迅速离开这里下到山脚,否则即便雨水冲散了他的气息脚印却会暴露行踪。
      想到此更不可松懈,他钻过空隙奋力向前跑,借力上树打个空翻踏中追赶在后的妖乙头顶,脚下猛踩,妖乙脑袋下陷五分,落地瞬间一肘撞歪刚把脑袋拣回来装上的地鬼下巴,他右手并指捏气,凝成细利的气刀,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串一双,幽蓝的光彩不断闪烁着,各种颜色和味道的血液飞溅。
      保詹浑身杀气腾腾戾气可怖,一时众妖聚集在离他丈余处虚张声势。
      他抹把脸喘口气,“太玄三一”再出,借势反弹错步滚入山道,起身就跑。
      保詹估计这一印打过去,起码要有小半刻钟给他逃命,时间上够他跑一半路程再丢下些东西,妖们回过神蜂拥追上前又有半刻钟,卯足劲可以跑到接近山脚的地方,到时候把外貌灵气都转回来,装个若无其事打猎迷了路的富家公子模样,应该就能蒙混过去,然而前提是他能顺利到达山脚,尽管他在来的路上有布置一些小法阵,但有没有被识破有没有另设伏兵,他还真是猜不到。
      已经有雨点落下来了,黄豆那么大的一颗砸在他脑门上,绿豆般的两粒滴在他睫毛上,一眨眼的工夫,他看见前面油桐的旁边有个纤小的身影。
      他曾经在这棵油桐下勾着松君的下巴说,你有没有收拾房间啊,别让本公子去了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他却说,小松宝宝,让本公子瞧瞧你的真本事吧。
      保詹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源于某次的游戏。那天保詹心血来潮把自己伪装成驼背的老太婆,佝偻着身子在寺院里晃来晃去,也收敛了灵气,连同住的阴阳生都没有把他认出来还嫌弃地驱赶他,他略微得意又略微失望,只有松君远远见了他就露出很惊诧的神色,走近了说公子你干吗装成这副样子,保詹也有点意外的问,你怎么知道是本公子我?
      不是很明显吗?松君说不出深刻的道理,看得出来就是看得出来,无关外貌无关气息。
      于是保詹此番与他狭路相逢,自动地卸下伪装,用最本色最轻松的姿态等着。
      松君的眼睛在白天不特别吸引人,所以保詹才说你整张脸找不出半点优势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但到了晚上,给一点亮就熠熠起来,像澄透夜幕上的星子落了进去。
      现在保詹手上有照路用的灵光,松君的眼睛里便跳跃着闪耀着,又璀璨又悲伤。
      不要磨磨蹭蹭的,本公子还要赶路。
      松君垂下眼,带着难过的哭腔说,法师要我守在这里,不能放过一只苍蝇。
      苍蝇啊,哈。保詹轻佻地笑道,他不知道狼会捉兔子但从来逮不住飞鸟的吗,竟然让你抓苍蝇?真是白痴得可笑。
      松君咬着嘴,蹙起眉头看着他,公子,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喂,要动手就快点,罗哩巴嗦的,本公子没那么多耐性。雨渐渐下得有点大了,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保詹的脸上。
      松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便全是最原始的斗狠神情。
      看到他这样保詹却笑得很满意似的,灵火消失,代之沉稳锋利的气刀。他的夜视能力当然比不过松君,可他对气息的感觉很敏锐。
      松君低喝一声扑冲过来,勾指直抓其面,保詹敛神凝气横刀挑拨,短暂接触发出咔吱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松君的十指已经生出长尖的利爪,每次划空都带过一阵极细的寒气。
      他的武器是他的利爪,他可以利用身边的一切作为借力使力的工具,翻腾跳跃敏捷无比,他饱涨着灵气,全身的毛发都飞扬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仿佛斗红了眼,连出杀招,只要瞅准丝毫空隙就全力攻击,他的爪尖好几次从保詹颈前半寸掠过。
      保詹第一次见识到他作为狼族一员的本性,竟然遗憾着没能在白日里见着,他那张平凡的脸应该会有一些变化,是变得更令人厌恶还是稍微的迷人一点呢?
      还是在春天的时候,有布谷鸟从头顶飞过,松君仰着头说要是我也能飞就好了,从高高的地方俯视这片山林,一定会很不一样。
      他的言谈很像个孩子,保詹扯着他扎在脑后的头发嘲笑他,你是只狼妖死了也走畜生道,而畜生道的尽头还是畜生,你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飞不上天。
      松君捂着头皮嚷嚷着好疼好疼,还斜着眼瞪保詹,说等我修出最清澄的灵气来就可以飞了。
      就你?保詹轻蔑地冷哼着,你就在梦里飞吧你。又去揪他耳朵,你连耳朵都收不起来,笨蛋。
      松君有点恼了,跺着脚说谁说我不能,他红着脸嘟着嘴,那神情回想起来竟是少有的生动。
      如果当时再欺负得狠一点,说不定就能见着他现在的样子。
      保詹叹口气,避过横扫来的寒爪,他提升灵气结出法印笼罩周身,念咒起阵一脚踏出鬼魅往生,松君被震出丈许。
      雨水淋湿了松君耳朵上的毛,淋湿了他的头发,在他脸上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
      他的体力在流失,不能再贸然行动,他知道现在冲上去硬碰硬最后亏损的只会是自己,他应该做的是等待,等着保詹露出破绽。
      现场唯一能称得上光亮的是保詹护身气阵缓缓流动的光,薄弱的映在松君的眼睛里,是一阵阵诡秘的波澜。
      保詹似乎听见追兵赶来的喧闹声,他徐徐抬手在胸前结印。
      煌煌凡生……
      低沉的声调响起来,松君明白机会来了。
      当保詹击发咒力的一瞬间,护身气阵会在击发点出现微小的裂缝。
      抱着反正放走了也是死而且会死得很凄惨不如拼一拼的想法,松君绷紧了神经。
      ……急急如律令,散——
      尾音落下的同时松君一跃而起,他已经看见了那个最后的时机,他伸指直捣心窝,保詹击出的强劲咒力攻向他头面,他只略偏头避开正面冲击,左耳上火烧般的钻心疼痛也顾及不上,他已经触碰到了对方的衣襟,还差那么细微的距离。
      而他的胸口却在这时感受到了冰冷的刺痛。
      保詹左手抓着他的腕,右手两指捏气,已然扎进了他的胸膛。
      松君定睛看着保詹,那种专注仿佛要把他刻印在眼膜上,然后他慢慢的软下去。
      保詹抽手勾着他脖颈,半搂着揽在怀里。
      松君呛咳出一些血沫,立刻就被雨水冲散了。
      我,我——
      嘘。保詹拿指头抵着他的嘴,微微笑道,你做得真好,就像那天我和你说的……乖乖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就带你回去,盖个漂亮的小房子养你。
      他低下头,吻着了松君凉凉的嘴唇,有温腻的血沫冲到了唇齿之间,他也没停下,无限缱绻地吻着。
      他想起来他统共只吻过松君两次。
      由一个吻开始,由一个吻结束,这段妖缘还真是圆满。
      他把松君倚树放下,在他胸前摸到了纹样熟悉的木片,保詹抓在手里,没有任何温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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