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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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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拿着漆木碗赞不绝口,说博雅大人的品味就是高,瞧这色彩瞧这质地,我要包起来传子孙。
晴明说没必要吧,但他果真仔细包好了说,殿上人的礼物沾了好多贵气的,值得收藏。
北居洗了几个山果端上来,说,我刚才听见胡子师兄说朱雀门上聚集了好多白鹭,卫门府的人怎么赶都赶不走。
小安吃着山果说,以前也有过,在罗城门上。
这几年真是不安宁。阿衡摇头说,南海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呢,我偷听到随军去的阴阳师回报说那边的景况简直惨不忍睹,满地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的,还有那些残肢断臂四处散着,那些怨气把整片地都笼完了,连太阳都快照不下来了。
人间黄泉。晴明想着往外走,小安问去哪儿,他说去朱雀门看看。
算了吧,也没人要我们去,他们能应付的轮不到我们。
只是去看看。
晴明还没到朱雀门,就听见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大声吼着“这边那边”的声音,嘈杂纷乱的,来往很多人,看热闹的离得远远的指手画脚,他们还记得五年多前靠近罗成门的惨相,就拥挤在狭窄墙角和屋檐下,有黑影飞天掠过便急忙把身子伏得低低的。
阴阳寮的人已经到了,晴明定睛望去,看那背影应该是关口和原清云。
关口真想啐一口,他一下午都等着回家去和儿子吃饭,今天是儿子生日早说好了一起庆祝,他还预备了一副小弓做礼物,岂料刚要跨出门就被喊来处理紧急事件,满脸隐约的黑气,没被白鹭吓到的倒被他的煞气吓倒。
卫门府的人在疏散人群,吆喝着无关人员走开,关口先走到门下昂着头观望,原清云和他对面望着另一边,好半晌关口揉着酸涩的脖子对卫门府的人说,没有什么,还是想办法赶走吧,或者它们也就是聚聚,天黑了自然会飞走的。
原清云的脸本来就长得很严肃,这会儿抿着嘴显得更加凌厉,他附和了关口的看法,又说可以用烟驱赶试一试。
卫门府的人忙去找了草杆枯枝点上火,浓浓的烟火遮掩了大半个朱雀门,另有人拎着水站在旁边以妨万一火星乱窜燃了不该燃的东西。
聚集的白鹭耐不住烟熏火燎的阵势,开始渐渐退散了,北居牵着晴明的袖角问,师兄有看出什么吗?
晴明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说着便转身拨开人群,有个老妇人没站稳挥着手往后倒,旁边人又拽又推还是没挡住,一屁股跌下去带翻了地上摆的背筐,菜头滚出来散了一地,过来帮人的没注意踩上去又滑倒两个,在他们的奋力拨拉下更多的人扑地,好一片开花般的盛景。
晴明站在边缘,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些瞬间仰着趴着翻滚的人,心想我没使劲啊。
北居从左边跳到右边避开风头,惊叹他们是在干什么呀,跟白鹭一样神经错乱了吗?
晴明拉着他走开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别人摔倒的时候说风凉话。
没有啊,师兄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唔,有一点。
安倍君——
晴明顺声看去,人脸挺熟悉,关口在那群歪歪斜斜的人中间跨来跨去的终于走过来。当年他做阴阳生的时候也是个模范人物,完全遵从阴阳寮的每一项规定,认真仔细勤奋刻苦,按部就班的升级叙位,层层晋升,成为了很敬业的阴阳师,出任务不含糊带后辈很周全,晴明就常跟着他进出,尤其在实战经验上颇受其教导,可称半个师父。
关口到他面前说,一个月没见似乎长高了,过得还不错?
晴明拜首道,承蒙关口师兄关心,还好。
唉你保宪师兄过得可就惨了。关口摇头说,不过嘛,好歹是摆顺了没毁了他的声名。
又问了些课业上的事,宽他的心说,后天的考试是例行常规,我今天很无意的瞟见了题目,几乎就是默写题不用太在意。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关口后腰上别着要送儿子的弓,和成年人的身型比较显得太小巧,北居却很中意似的问晴明那是干什么的,晴明介绍了说我那里好像有一副,是当年练习的时候留下的一会儿回去了找给你。
可找了会儿只找到弓没箭,到小安和阿衡那里问了找到两支,再自己做了个箭靶,就挂在屋里一头,晴明给北居示范着姿势和技巧,北居射了几次居然就能上靶,晴明夸奖他他就高兴得在屋里跳了半圈,晴明拉他说轻点不要打扰到别人,然后他去看书北居一个人继续练着玩。
半夜里忽然有人敲门,晴明听出保宪的声音去拉开隔门问出了什么事,保宪只叫他把衣服穿好然后出门一趟。
晴明茫然地猜不到原由,跟着保宪到了城东一处很偏僻的宅院,这里已经荒废了相当长的时间,曾经的繁华喧嚣早褪尽了只留倾斜的屋顶腐朽的地板,还有满院杂乱的草木,迎面都是萧瑟之气,月牙高悬更衬托出几分诡秘色彩。
保宪带着他绕到屋后,那里很神奇的还保有能踩上去不破洞的板廊,晴明谨慎的试着用手撑了撑,保宪站在上面叫他,好了不会塌的。
他便也上去了,保宪领他钻过一根掉下来歪斜在壁障边的横梁,前面有个地板塌陷形成的洞,保宪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晴明只有接着跳进比表面看起来深的洞,保宪起了团灵火顶在指尖上照亮,轻车熟路地微弯着腰在支撑整座房屋的立木中间穿来穿去,过了小半个时辰眼前有些荧黄的光亮,他灭了灵火过去,站直了身体。
原来已经走出屋底来到很宽阔的外面,四周有茂盛的植物有长着翅膀飞舞的蜓妖,之前见到的光芒则来自于高脚托盘上的夜明珠,晴明曾经得到的奖品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西瓜对绿豆,它的亮度足以让晴明现在住的房间恍如白日。
适应了这明亮,保宪和晴明被侍女引导着走进不远处殿舍,这几位侍女和那些侍侯在殿里的,服饰并不流丽非常,反显得典雅端庄,自带着淡而清新的熏香,面目也不十分惊艳,然而感觉着气质都是出类拔萃的,雍容又亲和,还不失恭谨地朝他们微微俯头示意。
母屋正中有唐云纹锦边的御座,后面立着檀木镶螺屏风,画的是四季山水风光,隐约覆了金粉星芒般熠熠着,左右各是四尺和三尺的鹤桐几帐,香染垂带漫漫铺陈,跟左近身姿优美的侍女的绢织唐衣袖边交叠着。近侍御座边的女子手上拿着青松桧扇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秋水微漾,脉脉含情。
保宪和晴明上阶,接过递出来的茵垫在外廊上坐了,晴明不名就里地瞟了眼保宪,但见保宪恭敬地行礼道,在下已将安倍君带至,狐主可亲自验证贺茂大人所言。
御座上长髯的老者,神情高傲着,座下之人可是安倍晴明?
晴明躬身道,正是在下。
老者捻须看着他,忽然手一抬,晴明便觉得有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他身不由己,须臾之间竟身处御座前,老者一指抵于他眉心,有极细的冰冷之气自指尖触点钻入,晴明动弹不得,任由那灵气沿着全身血脉游走,终于随着老者抽手而撤离。
这样的经历从未有过,晴明疑惑着,又想此番行为简直比拨光了衣服提城门上挂着还要可恶。他微微地有些羞恼,也不退下去只静静看着眼前老者。
老者目空一切的神情逐渐泛上温情的影子,他抬手顺着晴明的眉毛,晴明略偏头避开。
他仍旧不能习惯被人触碰,何况又是个初次见面的。身边人都知道他的个性不会勉强,只有那个死皮赖脸的人总是不顾不管的要欺近,尤其喜欢以身高的优势去搂着他脖子,凑在他耳朵边说些闲话,却更像是逗着玩,自己很开心的样子说我是让你脸上带起些血色好看得多。开始的时候还会皱着眉去撇开他推开他,渐渐的也疲了索性随他去,自等他过了这股新鲜劲头。
何必这般疏远着呢。老者徐徐说道,他的声音低沉稳重,有上位者的威严又有长辈的庄重,却和忠行大人的慈善不同,也许真的是长久分离造成的压在心底的一份隔阂,他略笑着说,晴明,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液。
再钻出那个地板上的洞,晴明搭着保宪的手爬上去,在外面廊上竟然看见了忠行大人,他显然是特意在等待着他们。
晴明,委屈你了。忠行大人说着,伸手给晴明整理少许凌乱的狩衣,老狐狸坚持要眼见为实,才不得不让你走一趟。
保宪跳下板廊,说,先回去吧。领头走在前面。
忠行大人在悠淡的月色里对晴明说,你会怨恨你的母亲,怨恨你的外祖父吗?
不知道。晴明低着头,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只像是听了一个遥远的故事。
这样也好,不存在的感情没必要成为负担,你就是你,不会改变。
师尊。晴明有些迟疑的,问,您当初收我为徒,是他的要求吗?
忠行大人看着他,慢慢笑道,我从不后悔在那天见到你,知道吗晴明,我甚至非常感谢天神让我认识并教养你。
追究当年的动机已经没有意义。晴明想,现在的一切都很好,这就够了。
忠行大人回府去,保宪要送晴明回未坤邸,他在路上跟晴明说,你别看老狐狸趾高气扬的,说话一派霸气,他刚听到流言找上门来的时候脸色那个差啊,真是气急败坏的。保宪想着笑起来,浑身毛都炸开了,连个插话的机会都不给,只顾自己噼里啪啦的说什么要□□啊,要搅得人界不宁直通地狱啊,尽挑吓唬人的说,我听得真觉好笑。
晴明大概能想象出来,作为狐族统领,涵养修为该是极深厚的,能气愤到似魔似幻的胡言乱语起来,也是被刺到痛脚中的痛脚了。
保宪继续说,父亲一声不吭等他发泄完,收敛不住的灵气把屋里的几帐柜子碗碟都震成碎片了,才慢慢顺他毛说晴明没事,暂时在朋友别院里休假,还保证你是活蹦乱跳的,狐狸疑心总是重,他非要自己去看,父亲想不好把外人再连累进来就说等你回来了便带去见他。
晴明问,朱雀门上的白鹭有是怎么回事?
那个呀。保宪挠两下耳朵,信号而已,狐为百妖之首,要遣些鸟来提醒不奇怪。
难怪都看不出名堂来。
我开始跟关口说了,过去随便应付就好,他赶着给儿子庆生拖晚了心里也急,谁知道原清云也在,还是多耽误了会儿。
晴明想起来说,我还没见过光荣,快满周岁了。
过两天带你去见吧,这个小子会爬了,成天得有人看顾,否则一个不留神就爬在廊边挂着,真让人揪心。
可看师兄的神情倒是欣悦得很。
唉,等你有了孩子才明白,甘苦总是分不开,天下父母心啊。
保宪很深的感叹,晴明心想,谁不知道你是乐在其中。
回到房间时天已蒙蒙的有点晨光,北居是靠在门上打瞌睡,晴明摇醒他牵回寝台上,问他不好好睡觉在干吗。
我醒来不见你,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里又不是博雅大人的别院,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傻小子,难道我还会出意外吗?
我就是担心……
正因为不是跟他在一起才不会有意外呢。晴明一边想着,给他拉好衣被,自己坐了会儿,外面有早起的阴阳生走动的声音,他想起今天休沐便睡了个晨觉,周遭嘈杂的时候醒了,头有点晕又躺了片刻才起来洗漱。
遇到小安在洗衣服,拿个大木盆装了使劲踩,水溅得四处飞,晴明抬胳膊挡着说他是要踩出一盆泥来,小安擦着脸上的水还故意跳两下,又大声的哼着小曲自我陶醉。
今年才入学的小师弟们携手提水打扫房间,在水井边奋力拉绳索,小脸涨红了又流着汗,年幼点的等在旁边,倒满了一桶就两人担着回去,有些相互泼着水玩,被溅湿了衣服的师兄板着脸教训他们,个个垂着脑袋噤若寒蝉,但师兄一走依旧故我。
阿衡也过来打水,顺便先帮他们打满了,小师弟们挺礼貌的道着谢,嘻嘻哈哈担着水走了。
如此平常喧闹的早晨,比起教条严苛的狐族少主生活,不知要好上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