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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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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具他稍微观察,整座建筑应该是依山而建,殿舍都不算得十分宏伟但很讲究,梁柱上皆描绘着格调高雅的纹饰,可见这位山主大人地位不低而且也是个有品位的妖。
和有品位的沟通,博雅是比较有信心的。
进了殿,他一眼见到居于正位上的铃姬,衣饰华丽,其气质之端庄其形态之高雅,完全像换了个人。
在她旁边次席就坐的是山主大人,再旁边,竟是那个被老爹一口一个有罪两口一个当诛的玉梨公子,看来是嘴上说得狠心里还是疼的,至少从眼所能睹的情况来看没有受到任何刑罚,又或者妖界盛行的是刑过不留痕的更高等级的处罚方式。
博雅拢了袖正要一一问礼,铃姬手中桧扇一挥,山主已决定赠与公子一枚琅松果。
真的?博雅惊喜地抬起头。
但需要公子亲自采取。
诶?
玉梨公子走在前面,依旧气宇轩昂,高傲不可侵。
琅松生长在葛城山背面向阳处,只有一雄一雌两棵。三十年开花,三十年花落,三十年结果,三十年果熟,且每次只结三枚。葛城山原由一言之主大神护持,相传此树便是他当年栽种。琅松果与一般松果无异,却是世上性属最温之果,能解一切寒毒。往年三枚琅松果,一枚供奉一言之主大神,一枚上奉妖主,另一枚便由山主收藏,非至关重要之际绝不轻易使用。
玉梨公子在山林中行走,如履平地,而博雅时常踉跄,于是他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等着。
他正是在等着时,乜眼博雅,那意思不仅说人类男人太娇弱,也是说你竟能得到这么稀罕之物是八辈子积的福气。
博雅在努力从一截断崖边上溜过来,那下面是见不到底的深渊,他软着脚抓着崖壁上的藤蔓慢慢蹭,心想你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的……
玉梨公子没兴趣知道也不在乎他把自己设想成什么样子,接着说,五十多年前妖界遭受到一场大灾难,几乎倾覆,为救治众伤患,妖主和父亲所藏琅松果全数用尽,是以此回果熟本是要悉心收藏。
他又重重哼一声。
你来的时间正好,琅松果刚好成熟。玉梨公子手一指,就在那边。
他们已经走过断崖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缓坡,刚从生死路上过了一遭的博雅心绪有点恍惚,连带着视力也不大灵光,他扶着块大岩石顺手指方向看了很久,才看清面阳的一片山坡上独独长着两颗松树,在它们周围方圆半里地一片草叶都不见,光秃秃的泥土山石。
玉梨公子好心解释说,因为此树阳气太重,在它附近的任何花草都会焦枯。
太强悍了。
博雅试探着问,那人靠过去会不会有不良反应?
普通人会口干舌燥胸闷气短,虚弱的可能当场心悸晕厥,玉梨公子上下看他几眼,你么,就不知道了。
博雅望着那边想了想,思虑深沉地说,这么艰难,不知以前是怎么采收的?
火翎雀,极热之地育化的鸟灵,一路养在炭火中运来,五只中大概有两只能顺利采到果实并运回来。
博雅故作探究状,那要是掉到半路没运回来呢?
就叫不怕死的去捡呗。
那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口气,博雅听到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抄袖把可能的种种结局设想了一遍:当场焦枯,半路焦枯,回来后焦枯……
前途就只有“焦枯”二字吗?
博雅忽然抽手在脸上十分响亮的啪啪了两下,好,出发了!
说着大步朝前走,却走了几步退回来,摸着耳朵憨忽忽的对着玉梨公子说,请问,琅松果长得什么样?还有,哪一株是雌树?
博雅觉得有些口干,心想早知道要干这种体力活,应该喝足水并且捎一壶在身上。
他叹口气继续朝前走。
前半程还算顺利,稍微困扰的是,如何爬上树摘果子?
要知道爬树这项技能是不在贵公子教育范围中的,小时候他很少有机会和同伴切磋更少亲身实践,基本上只看见别人表演过。
他苦苦回忆着,撩起下襟掖进腰带,脱掉鞋,搓搓手,找了个树杈比较多的方位,开始爬了。
通过这次实践,中将大人深深体会到做人啊,真是什么本领都要学一点。
博雅扶着树干气喘吁吁,他怀里揣着历经千辛万苦,险险摔下去五六次简直就是用命换到的三枚果实。
成功就在眼前了!博雅给自己鼓着劲,只要离开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略有些心慌,慢慢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掐把脸摇晃着向来时路上走。
玉梨眼睁睁看他从怀里一枚一枚地往外掏果子,这个,奉神的,这个,上贡的,这个——是我的。
博雅冲他裂嘴笑,捏着手里果子挺得意地晃了晃,多谢山主割爱,多谢玉梨公子协助,在下惦记着那位朋友,在此暂别了,呃,请问公主殿下,是留,还是与在下一块回去?
她要留下。玉梨语气不太自然,显得几分生硬。
博雅很大方地拍了下他的肩,她虽然任性,但女人嘛,多哄哄就好了。那在下就告辞了。他又挠挠脸,打个商量地说,最后麻烦公子给派个向导呗,在下似乎是迷失在这山林中了。
玉梨公子看他两眼,招过来一个侍从,你带他下山。顿了顿,从袖袋里摸出只羊脂玉小圆瓶丢给博雅,白泠洞寒冰融的水,解热毒。
说完转身就走。
博雅望着他背影,喃喃自语真是奇怪啊真是个别扭的妖啊,然后笑嘻嘻地请侍从带路下山。
玉梨站在突出的山石上,一直目送博雅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他手里捏着两枚琅松果哼了一声,又没人拜托你一起摘,人类真是自作聪明。
博雅又是快马加鞭一路狂奔,以万夫莫挡的汹汹气势冲进城直接勒马在未坤邸门口,缰绳一甩跳下来就问,保宪大人在不在?
守门的杂役这段时间经受的刺激不少,已经磨练出坚强的意志,他眼疾手快接过缰绳牵住马流利地回声道,不在。
现在立刻去找他过来,就说博雅回来了。说完就径直往里走。
北居乍然看见满面尘灰色的博雅,手上捧的盘子抖了一下,他靠在花格板墙上怯生生地问,博雅大人?
博雅点个头,压低声音道,晴明呢?怎样了?
北居目光朝屋里指点,博雅悄声走进去,还是那个房间什么都没变,晴明依旧蜷缩在山一样厚的衣被里,面色依旧苍白,神情依旧清淡。
博雅坐在边儿上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就这么一直的在看着他,而且将要一直看下去。
晴明慢慢地睁开眼,没有全睁开了,像欲醒未醒的样子。
他身上难受眼皮也沉重,这几天过得混混沌沌的,谁来了谁走了都没留意,但刚才他分明听见博雅的声音,于是他在心里说,博雅,你来了啊?
博雅当然不会极其高级的意识灵交流术,他似乎只是偶然地,俯下身说,是啊,我来了。又笑道,我跑了大老远的路,没来得及换件衣服,现在身上又臭又脏,真是狼狈极了……城里还是这么热,山里可凉爽多了,你进去的话怕得套上两件夹袍。
晴明微弱地扯动嘴,你在山里见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好东西那就多了,红艳艳的果子,虎斑纹的蛇,我还住了半晚上笼子,真是那些人用来关猴子山猪的,用手臂那么粗的原木架起来,独独摆在露天里,天葵叶的气味闻起来怪舒服的,有股清香味。我遇见了一位公子,长得没你好看但自负得鼻子能飞上天,成天带俩侍从跟在身后,别的事不做,专抄着巨大的蒲叶扇子给他扇衣服,他以为他是天神呐,哈……
博雅挑着这两天的见闻,添油加醋的讲给晴明听,他不知道晴明是否能听见,又能听见多少,只觉得若不讲些话周围静得可怕,心里就像有鼓在敲。
被鱼鳞般硬壳包裹的琅松果安安分分窝在他的怀里,他想保宪怎么还不过来呀能说的快说完了,还有,他究竟会不会用这个果子啊?
就在片刻前他才想到,玉梨公子告诉给他的是实践在妖物身上的使用方法,妖和人区别可大了,可他竟然忘记问!
真糊涂啊!
他谴责自己,肠子都悔得五彩斑斓,而另一方面又对保宪抱着一线希望,贺茂家的本事应该不会是表面那些吧?
于这忐忑不安中他更不能停止絮叨,他开始讲铃姬,说她这个女人啊真不可貌相,换身衣服换个地方就堂而皇之起来,我看那仪态就连推古女王也得认输的。
嗳,不要胡乱比较。
有什么关系,我就跟你说说……唉,你快点好起来吧,一个人说话好没趣……
北居捧了湿布巾给博雅,说,大人您擦擦脸吧,好多汗。
啊,是吗?博雅接来往脸上抹,然后到外面顺便净了手,再回来时笑呵呵的,伸手在晴明脸上摸。
热天摸着真舒服。他把手捂在晴明的脸颊上,埋头悄声说,可你这样叫人看着多难过啊,再等一会儿,等保宪来了你就会好起来了……
未坤邸的人在阴阳寮没有找到保宪,却意外遇见保詹。他听说了博雅和铃姬去葛城山的事,当场嗤声道,哪里有那么容易?!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暗忖他哥肯定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不济事的中将大人和那个看起来只会碍事的公主殿下,竟会如此顺利,现在一定还在对兔子严刑逼供。
想到保宪用冷如冰刃的目光,一寸一寸瓦解着兔子的意志,保詹啧了一声打个响指,一只花斑雀呼的飞来落在他曲起的手背上。
去叫保宪到未坤邸,他的宝贝小师弟有救了。
花斑雀歪着脑袋眨下眼,又呼地飞去了。
保詹甩手背在身后,斜眼瞧着恭立的杂役,懒洋洋地说,走吧。
也不管那个人还迟疑着,自己先朝未坤邸去了。
他边走边想又能看见兄长失控的神情,真开心。
未坤邸稍微热闹了一阵,很多阴阳生知道保詹回来都想见他一面,目的各异,主要的还是想打听传说中的那些秘籍究竟有多神奇。
保詹掏着耳朵说,有什么神奇,还不就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号拼凑一堆莫名其妙的咒词,能不能震晕一头大野猪还很难说。
师兄你说笑的吧,那边看得那么紧,才只准了六个人过去。
保詹哼笑一声,保护严密和价值优劣是两码事,你没见过把块烂石头当宝的吗?!再说了,那地方蚊虫特别多,蛇鼠又猖狂地很,天天都吃土豆山芋,还煮得像泥巴一样的,简直不是人该待的。
然而认真相信他这几番话的人几乎没有,“阴阳生”不仅是名字说起来好听而已,尤其升入中级以后,十几年的书不是白读,除了长知识别的方面也跟着在增长。
但表面上还是相互打着哈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客气话。
保詹在这些或者闪着星星眼或者流露绿油油妒火的师兄师弟们的簇拥下,安然自得地慢慢走在往西对的渡廊上,虽然他个性越发嚣张说起来应该是很招人讨厌的,可他待旁人却随和爽快,也许是继承着家族遗传,以前的人缘就不错,现在更是仿佛镀了层金般吸引着大伙儿的注意力。
眼看目的地快到了,他扫视四周微笑着说句,等我下回正式回来了,请师兄弟们喝酒。
你可别晃了大家哟!
我保詹说话什么时候放过水?!
哈,那就等着你了。
围观的人群便渐渐散去,留下几个关系很亲密的,又扯了些闲话通了些消息才走开。
保詹歪着嘴笑了笑,走进晴明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