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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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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早知道真不该揽下的……不过俗话说人不轻狂枉少年,好歹狂过一次了不负少年一番。
晴明后来暗想。
他躺在寝台上动弹不得,保宪叽叽呱呱把他骂了个体无完肤。
关口去也得带上两三人手备齐东西,你单枪匹马的冲杀上去,当真以为是养两只式神玩玩这么简单吗?!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连北居都只能缩回原形养气。
他骂句粗口,那个人要是敢登门,我一棒子打晕!
“那个人”自然是指博雅。
念动催灵咒的时候晴明有小小分神,他想若是很幸运的请出恶物了怎么办?放在哪儿?要是过于强悍逃遁而去又怎么处理?
于是不厚道的在刹那间想,让外面的博雅暂时寄存恶体……
不过幸亏没有那么做,博雅那极阳的灵元,和小鬼小妖接触最多把人家吓走,稍微强一些的头晕脑涨贴墙溜,一旦和恶体接触,不冲撞出一场霹雳大爆炸的效果才怪,到时候殃及池鱼,晴明这头一次的独立活计可就得惨烈收场。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恶体忍耐不了油煎火熬般的痛苦,在信浓夫人的体内急切寻找出口,晴明加重了语调同时眼神示意北居做好准备。
蓦然的,信浓夫人胸口猛烈抽搐,双目圆瞪,眼珠几乎要脱框而出,从眼尾蜿蜒流下两条骇人的血泪。
时机成熟。
晴明大呵一声,点在手背上的指头全力一击,信浓夫人立刻张大嘴,一股混重的黑雾裹带浓烈腥气喷冲,北居人虽小手脚却迅捷,扬手将早脱下拽在手里的外袍劈头朝黑雾笼盖过去,晴明抽手接扯过外袍衣边一兜一卷,黑雾大部分被裹进外袍,眼瞅还有小半震散了就要穿帘脱逃,守在外面的博雅福临心至,哗啦拔出佩刀,刀锋犀利正正劈开黑雾,但闻凄厉惨叫抽心挖肝。晴明已腾出空一双手飞快结印,外圆圈五芒,三点降九天,密织咒网牢牢包裹雾团中最浓重的一块,随之扯落腰上锦袋张大袋口念声“收”,雾块连咒网都被嗖的吸进锦袋,晴明眼疾手快扎紧袋口狠狠打上结印。
黑雾离体到收袋完工,时间还不够喝杯水,当事者们却仿佛鏖战许久,尤其晴明气喘吁吁,坐了好半天才缓匀气息,说,博雅,你果然是个武士来着。
中将大人不动声色的得意着,你呢,还好吧?
晴明点点头,有点累。
博雅穿过去拨亮油灯,看见北居还趴在那件外袍上,可怜兮兮的略抖着,就提醒晴明说,你把你家孩子忘了。
什么我家的……晴明抬眼顺他手瞟过去,心里咋舌,糟,真的差点忘了。
北居。他扶着地板转个小圈说,可以放开了。
小孩子这才依言从外袍上爬下去,抓着袍子边扇了扇,从里面就间断飘出一缕缕烟雾,见风而散。
信浓夫人歪着脑袋已然闭上眼,那些血泪几近干涸,单从气色上看不出好转,但呼吸平缓多了,博雅要去告诉弟弟好消息,晴明在他背后疲倦地说,别讲得太好,侵体的恶妖虽然已经除了,但要想把身子养得和从前一样得费些劲,而且这宅子里,不干净的还有……我今天没力了,明天赶早另找阴阳师驱除了才行。
博雅一听,原来比他预计的严重得多,想了想还是先去和助雅说了个大概。
助雅极欢喜地跑过来看母亲,侍女们也进来收拾。
不愧是博雅的亲弟弟,道谢的方式都是恨不得掏心出来晾给你看,但他比博雅要天真也更诚挚得多,
晴明着实累了,顾不上客套,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要告辞,博雅瞧他神色不太稳当,关切地问了问,他摇头说只是灵气耗得有点多,睡一觉就没事了。
博雅也不太懂,听他这样说了就这样以为。他要留下来陪会儿弟弟,晴明和北居就坐着他的车先走。
因为说好是在博雅这里过夜,车也是把人带回四条。俊宏已经预先打理好房间,主人叮嘱这间屋要烘得暖暖的,火盆里的炭就一直没熄过。他见晴明扶墙走的歪歪斜斜,上去搀了一把。晴明进屋喝了口水,再没精神支撑倒头就睡。
这一睡睡了整两天。
保宪听说完经过看完锦袋就开始训人,严厉地说晴明不自量力,捏把棒槌当铁棍。
你才多大能耐就敢一个人去捉!那是修了几大百年的山猫,你连人家零头都够不上!幸亏那女人念过佛有佛气庇佑着消耗了猫妖的一部分灵气,要不然——保宪没好气的哼一声,才止让你睡两天啊!
他是真气了,从来没这么动过肝火,要是保詹在说不定冷讽他几句两兄弟打一架还消消火,但保詹远在伊吹,当不了泄气帮手,保宪就去找父亲吵了一通。
忠行大人面不改色的喝茶,等儿子自己噼里啪啦闹完了,端着青玉盏扫他一眼,贺茂家没教过你要尊长吗?
声音是轻柔甚至慈祥的,保宪却陡地打个颤,嚅嗫着说,您,您就是不该轻易放晴明一个人跟着居心叵测之徒,这次就险些被拐带出大问题来……
于是博雅的臆测竟然成真。
听说晴明醒了,他好心又愧疚地去未坤邸慰问,东西留下人被赶出来。
是真的“赶”。
保宪抄根抵门的大棒子挡在门口,二话不说,狠狠往地上一杵,杵出硕大且深的窟窿。
博雅大人。他从牙齿缝里挤字,听的博雅十分战栗。
您看您是要坚持进去然后落个半身不遂呢,还是识相的乖乖打道回府?
这架势这气场,还有得选吗?即便博雅再怎么想进去亲自问个安表个歉意,但他更想留个风度保住贵公子颜面。
折衷了半天,博雅只能在大门外面对着保宪哈腰道歉,说都是我的错,不该贸然请他大驾,请去了不该逼他拼杀,拼杀完了也不该放他一人回去,回去了也不该放任他胡乱睡着到中午才察觉不对劲。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对,我忏悔!这些东西寥表心意,就麻烦保宪先生您转交了,我现在立刻回去反省检讨……那什么,您心情好的时候请替我问声好,过两天我再来。
也亏得是能屈能伸的博雅大人,才这么体谅大度自己先把责任都担上,若是换了别的公卿贵子,区区一个历博士怎么会放在眼里,教养好的勉强点个头转身就走才不受这气,自傲些的根本就只遣个家臣问问而已。
可博雅对真心交陪的朋友总愿意放低了身价,哪怕在有人看来几乎是没有原则的容忍,他愿意他心甘。当然这样的朋友至今也没几个,而晴明是尤其特殊的。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特殊,那个人身份只是个阴阳生,虽然本领高但前途是可以预见的寻常,混到顶也就是个从五位下的阴阳头,没有恩准都不能随意登殿。相较之下自己出生皇族,降为臣子了也是殿上人资格,即便碌碌无为下去,由于庇阴制官位只高不低,除非犯了大事件被遣出去——那个几率多低啊。博雅心想。
他向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得过且过,不在乎外面怎么天翻地覆,像他对母亲说的,一家人平安终老最幸福。
再说到晴明,他所了解的安倍家挺平淡,目前的家主益材,正五位上大膳大夫,就是管管在典礼上宴席中各臣子的座位啊,管管诸国上奉的食物啊,非常清闲没有油水,而人和官职一样的平淡,唯一出格的引起过轰动的是传说十几年前交往了一位美貌狐女,生出晴明来。传闻是真是假博雅没有考证,小道消息早消弭了无从查起,不过这是他唯一对益材大人有好感的地方,偶尔见了面还会亲切地问候一声。
晴明本身抛开天赋外,真是没突出之处了,嗯,那张脸是挺好看……
然后嘛,贵子们都喜爱给衣袍熏上各种浓浓的香气,远远的就有馥郁扑面袭来,而晴明身上则只有非为刻意造就的清淡气息,又柔和又绵长,让人禁不住地想亲近。
博雅想,也许他和他父亲一样,被富贵雅丽缠绕太久便向往铅华之外的意境。
不过晴明的个性要比信浓夫人优秀多了,他自以为是地比较,自以为是的结论。
所以这一次他是真觉得对不住,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错,至少是疏忽大意,他真的呆在家里自省,自检书都写了两份,一份是准备打动保宪,一份是预备向晴明检讨。
不得不说,博雅是个考虑很周全的人。
结果两份检讨书都没有送出去,保宪被他父亲关了禁闭,五天不准出门不准见客,博雅正好在这几天里又去了未坤邸慰问,进入得十分顺畅。
晴明精神好多了。处于新年假期中的他睡得好吃得好,又没有功课,北居和他玩双六,连输几局气得哭鼻子,铃姬心疼他搂着他给果子吃。小孩子心性一会儿就阴转晴,笑笑闹闹的又玩猜字游戏。
大家的气氛如此喜庆祥和,博雅实在不忍心破坏,只说了编排很久的很诚恳的慰问的话就被晴明打断。
新年新气象,旧事就别提了。
不提?那就不提吧。博雅从廊上拉助雅进来说,这孩子给恩人祝贺新年总可以吧。
恩人呐——铃姬半掩在凤凰竹几帐后面,下巴抵着北居的肩弯,瞟了晴明一眼,这是多积德增福的事情哟。
分内责任而已。晴明谦和地回礼,递过坐垫请那两兄弟安坐。
铃姬嫌晴明那边的房间小,一早就叫他们到自己这屋里玩,特意把摆设都移到边上去,腾出中间很大一片,此刻摊了很多纸片,一只砚箱,还有一只球。
博雅看着那球很奇怪,问谁在玩这个?
北居抬起脑袋来看看他,那神情很是迷茫羞怯,铃姬姐姐给我玩的。
他以为这是不对的事,就朝晴明望了一眼,博雅恍然才想起北居以前做飞虫的时候一定没玩过,眼下还是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就笑眯眯地捡起球对北居说,喜欢玩吗?
北居点点头。
是不是就和他们丢过来接过去的?博雅说着瞟了眼晴明和铃姬。
北居又点头。
咳,那是女孩子的玩法,下次我带球过来教你玩蹴鞠,这才是适合男孩子的游戏。
蹴鞠是什么?
就是几个人围成圈,轮流踢鹿皮缝的球,谁让球落地了谁就输,就接受惩罚。博雅往外面看了看,冬天玩可暖和了,晴明,你怕冷就更该多运动。
晴明捡着猜字用的纸片,略抬眼轻声说,不要什么都扯到我身上。
博雅装没听见,转头对弟弟说,你也过来一起玩吧。
助雅想了想,说,我得去殿上当值。
唉,昨天晚上我梦见你捅了漏子被赶出清凉殿,醒来时候我很遗憾只是个梦。
哥哥。助雅有些生气的瞪他,博雅摸摸后颈,虽然不太吉利,算是我担忧过头吧。
晴明收好纸片说,博雅大人思虑过重对身体不好,需要请人为您念念净神咒驱除怨念。
博雅听过当吹风,他是不认为自己会哪天抗不住变生成,倒是助雅替他紧张,拉着博雅说,哥哥,快请人念念吧,我不想你和母亲一样。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像信浓夫人,而且我也没怨念,晴明随口说说而已。他朝晴明眨下眼,是吧?
晴明觉得他这动作做得很熟练,猜测应该是经常温习。
在下给大人几张符,晚上贴在房间里,梦魇就不会来了。
这么灵验?
博雅大人试试便知。
好好我试。博雅笑嘻嘻地,那你看是现在就给呢,还是待会儿?
难道大人有急事?
没有啊,就是怕忘记了。
铃姬调整了肋息的位置叫侍女去台盘所看有没有果子拿些来,北居在一张纸上面画画,他没学习过想到什么都乱画一气,助雅对哥哥和晴明在讨论的符咒贴在哪里更气派的话题听了一阵,越来越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转头看北居画画,问他这是什么?
昨天晚上从屋顶上跑过去的猫。
天那么黑你怎么可能看得见?
北居天真地抬脸说,我就是看见了啊,好大的一只,屁股后面拖着分叉的尾巴。
晴明咳嗽一声,博雅说他熏着火盆拢着手炉还会着凉,真是奇了。
北居却察觉是自己失口,闭上嘴不说话了,助雅眨眨眼,好奇地还在追问,猫会有两条尾巴?
博雅偏过来说,世上怪事多了,说不定你明天就能看见三条腿的兔子在天上飞。
铃姬呵呵地笑道,博雅大人想必是见多识广。
有些事嘛,也不需要亲眼看见。博雅瞥眼晴明,晴明回看他,心想这人每次不说正经话的时候就要看自己一下,安的什么心思。
实际上,博雅那动作是下意识的,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习惯。
保宪听见别人说晴明的母亲是狐女,就用冷冷眼神刺那人,而博雅听见别人谈论鬼怪的事总想看晴明的反应。
以上两例,道理是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