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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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30日
父亲推门进来，赵斐忙不迭把相册一合，扔到旁边，看着他神神秘秘塞过来张白纸。“爸，这是？”
“你不是说往回重新来么？我跟你说，我刚才算了算，这么着最值。你瞅瞅。”
凑到台灯下，1997年，深科技，1998年，鞍山合成，1999年，世纪中天，2000年银广夏，2001年秦岭水泥。。
纸条上详细列着1997年到现在每年一、两只股票的买卖日期和价格，看起来无一不是快速翻了好几倍的；还记载着01年和07年、08年、15年、16年几次A股大跌日期，最下面列着两只股票历年价格，还特意画了五角星：
贵州茅台，2001年34元，2017年700块 腾讯（港股）2004年4元，2017年400块
父亲是老股民了，不过水平有限，总跟着单位同事一起买，回家画图形做笔记比她复习功课还认真，什么金叉银叉图表头头是道。可惜A股市场一向把小散当成韭菜来收割蹂躏，十多年下来家里积蓄被父亲赔得很惨，和老妈吵了几次大架后，近几年他老人家早已金盆洗手，不过还是私下开了个模拟账户玩。
看着一路攀升的腾讯股票，赵斐有点想笑，“爸，您真俗气，现在谁不买腾讯啊。”这话是真的，老板娘天天操作美股港股，网易阿里巴巴，去年专门买了一大笔钱的腾讯股票，今年净挣50%。
“我可算想明白了”父亲一拍大腿，悔不当初的模样，“小斐啊，我这后悔啊，当年天天跟着他们做什么T+0，挣不了几个菜钱，真要是拿稳了一个票不松手，现在早在市里买房了，咱家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可不是么，要是买了腾讯，翻了好几百倍呢，爸，2000年咱家才投了几万块，到现在您算算多少钱？”赵斐捏着那张密密麻麻的纸条，仿佛眼前都是人民币。
父亲溜溜达达走了，像是想起当年和几个同事天天谈论股票、打赌请客的日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把赵斐逗笑了，要是回到以前，倒能发财致富，现在嘛。。
手机振动，郭英洁。她按了接听，匆匆说句等会，便出了卧室换鞋，顺便扔垃圾。“妈，我下去买点东西。”
母亲随口应了，全神贯注看《奔跑吧兄弟》--她最近很喜欢邓超和陈赫。
“我没说呢，我爸妈不知道。。”赵斐低着头，随口和对门拄着拐棍的李奶奶打了招呼。快八十岁的李奶奶笑呵呵的，“小斐啊，好日子快到了。”
她恩了一声，也不按电梯，顺着楼道往下走。“你。。你给他打电话了？”
郭英洁声音听起来紧绷绷的。“多新鲜啊，照他这么说分就分了？萧冰现在就一句话，说性格不合，现在分手总比以后离婚强，连他妈都搬出来了。我跟他说，甭给我来这套，你就是外面有小三了，他不承认。”
半天前萧冰还是赵斐的未婚夫，现在却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就像路边陌生的行人，步履匆匆离开彼此生活。
耳边郭英洁一句跟着一句：“你请天假，咱俩到他们单位堵他去。真够逗的，当咱们找不着他呢？他要敢跑，我就问问他们主任，个人私生活糜烂，结婚前两个月反悔，玩弄女性不负责任，问问他们单位怎么解决，解决不了我也得把他给弄烂了，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当个基层吧。”
这么说来公务员铁饭碗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变心后不至于拿他束手无策。大概是心灰意冷的缘故，赵斐发现自己对他丝毫不感兴趣，随口应付着，“英子，你说。。当年咱们上学那会儿，要是好好学习，现在得是什么样儿啊？”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郭英洁意料之外，同样混的很差劲的她沉默片刻，说了两句挂了。赵斐发现自己依然拎着蛋糕盒，便开始找垃圾桶。旁边是小区里蛋糕店，从橱窗里可以看到座位上有个年轻妈妈正全神贯注给女儿检查作业，小姑娘坐在她对面大口大口啃着肉松面包，两只眼睛盯着作业本。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神情，赵斐有些难过。
真想重新上学，重新考试，重新活一遍。这次她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重点高中，考北大清华，让爸爸妈妈自豪；这次她一定找个好公司，挣高薪拼事业，让身边亲朋好友羡慕不已；这次她一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年纪大了互相凑合，像货物一样相亲评估条件。
马路上一辆大货车越驶越近，忽然瞥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正站在马路中间，赵斐连忙使劲儿揪着她往路边靠。
大货车轰隆隆开走了，小姑娘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你这学生。。”赵斐忽然愣住了，蓝白校服，双马尾辫，天天在镜子里见惯的脸庞眉目。。
这是少年的她。
赵斐双脚像钉子般扎在地上动弹不得，遮天辟日的龙卷风骤然席卷而至，周遭景物翻转奔腾，有鬼魅在风中咆哮尖啸。。她头昏脑涨，不得不紧紧闭上眼睛。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拍拍她肩膀，“小斐，干嘛呢？”
对门李奶奶。
“李奶奶，刚才您看见了吗。。”赵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李奶奶前几年洗澡摔伤，从此走路只能拄着拐杖，原本开朗热情的老太太一下子颓了，也不爱出门，再加上岁数大了，每天晚饭后才出来溜溜。
眼前的李奶奶精神抖擞，身板硬朗，看着不过六十出头，“看见什么啊？”
赵斐把“刚才刮风”咽回肚里，发现眼前那个酷似少年自己的小姑娘早已无影无踪，自己手里蛋糕盒子也不见了。
“赶紧回家去，过两天开学了。”叮嘱她两句，李奶奶利利索索的走远，扔下一句“我遛弯去了。”
开学？老糊涂了吧？赵斐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还是决定赶紧回家，天全黑了，明天早上还得为五斗米折腰。。往回走了几步，赵斐再次停住脚步。
原本从橱窗里透出的明亮灯光、检查作业并解决晚餐的母女统统不见了，仿佛那是炎热夏季一场迷梦，取而代之的是家CD店，门口贴着电影海报《拯救大兵瑞恩》《美丽人生》《莎翁情史》，《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正顺着店门飘散四方。
大概从小爱看漫画小说的缘故，长大的赵斐对大片很感兴趣，固定消遣就是每周看电影--便宜有格调，还能陶冶情操，每次看电影就像做一场梦。那三部获奖无数蜚声中外的电影对她来说自然不陌生，但是。。
好老的片子啊。
而且。。现在还有音像店？都从网上直接下载了吧？赵斐死死盯着这家似曾相识的店，隔着橱窗可以看到大花衬衫的老板拿着张盘向客人推荐。
赛琳迪昂动人的歌声依然回荡在耳边，一阵鸡皮疙瘩却蔓延到后背上，赵斐本能的觉得诡异，只想尽快回家。几步冲到楼里，她才松了口气，总算正常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电梯门一开，刘德华和关之琳深情款款立在墙上广告牌里，爱立信嘛。赵斐按下楼层，看看手机，却冷不丁歪过头去：刘德华。。好年轻啊，看着三十多岁？关之琳更是美目流盼，令人惊艳。爱立信？
她记得明明是黄渤代言的人人车啊？
慌乱之中团团乱转，赵斐看到电梯门倒映着的自己：蓝白校服，双马尾辫，瘦瘦高高的小女生。
她惊呆了，电梯门上的小女生也张着嘴巴满脸不敢置信。电梯门开了，胡乱瞥到墙上的楼层，到家了，赵斐晕头转向的出了电梯。
看看双手，又白又嫩，小女生特有的细嫩肌肤，再看楼道里停着几辆自行车，是那种老式的，不是共享单车。记得都给清理了啊？
对门墙角摆着几个坛子，李奶奶每年冬天都要腌酸菜，等腌好了都会送来一大盒，她还挺爱吃。可是。。李奶奶岁数大了，早就干不动了，坛子什么的也送人了。
慢慢走到家门口，客厅灯亮着，熟极而流的旋律飘出来，“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门忽的拉开了，翩翩起舞的妈妈旋转着回到客厅中央，陶醉在自己歌声里。漂亮的花裙子，明亮的大眼睛，烫着大卷的黑头发，灵活挥舞着的胳膊--赵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妈妈，不是现在的妈妈，是年轻时候的妈妈。
荧幕里王菲和那英正联袂献唱，这个电视。。不是早就卖废品了么？一个高个儿男人从里面溜达出来，用一个本子扇着风，“小斐，回来了？赶紧看看书去吧，开学肯定考试。”
是爸爸，腰板挺直，神气十足，头发乌黑，一身夏天背心大裤衩。“天天跟这相约九八较劲，你倒是换一首啊。”
一向喜欢那英的妈妈不乐意，“怎么着，去年王菲那英多火，你等着今年春晚，甭管谁来唱什么歌，肯定没有这首歌火。”
相约九八。。多老的歌。。去年？今年是。。九九年？目光顺着墙面划过去，赵斐盯紧花花绿绿的挂历：1999年。
“瞅瞅你，天天折腾你那股票，也没看挣几壶醋钱”妈妈不满意的瞪着爸爸手里本子，伸手去抢，早被爸爸一只手举得高高的。
那本子里是爸爸炒股心得，听股市风云记录，写满了换新的，柜子里整整齐齐一摞。
赵斐飘飘忽忽像在云端，被爸爸妈妈联手轰回卧室，关上门：“好好看看书，没事早点睡。”
幼稚鲜艳的草绿纯白花朵床单，被课本和复习资料占据的写字台，台灯是她亲自挑选的小熊款；墙上贴着《灌篮高手》里大力扣篮的樱木花道和《幽游白书》中运起炎杀黑龙波的飞影，隔着书柜玻璃可以看到各种课外读物和世界名著。
慢慢弯下腰，打开书柜下面，赵斐拿起包着书皮的几本书--乾闼婆王独自弹着竖琴，背后是一弯新月；有着天界最美歌声的迦陵频伽逃脱不了悲惨命运，月光鸟也随她而去；吃掉爱染明王获得无双美貌，一心想要永葆青春的魔族。。
影响她一生的《圣传》
天天捧在手里，看完一遍再看一遍，痴迷书里人物，台词倒背如流。。中考前一个月，她才发现大事不妙，匆匆忙忙扔掉了，可是依旧迟了。
房间里唯一没有变的是枕边大熊。碎花公主裙，手里捧着一盆红玫瑰，耳边扎着大红蝴蝶结，永远憨态可掬--那是赵斐12岁生日礼物，爸爸妈妈带她逛商场吃肯德基，隔着橱柜玻璃她一眼看中这只和她一样高的大熊，爸妈直嘬牙花子--花了一千多块。
伸手过去摸摸，大熊依然柔软温暖，就像几个小时前她靠在大熊身上翻着相册。
愿望，实现了吗？她。。回到1999年了？真的重来一次？
不，不，我一定在做梦。她掐掐自己，又在手背咬了一口，好疼。翻翻身上，大热天居然穿着久违的校服，裤兜里一包纸巾，另外一边是。。折叠的白纸。
1997年，深科技，1998年，鞍山合成。。01年和07年、08年、15年、16年A股大跌。。最下面是买贵州茅台和腾讯历年价格，2017年分别达到几百块，这两行专门画了五角星。
父亲熟悉的字迹。刚刚给她过完三十二岁生日的父亲。
尽管满心迷惑，尽管手足无措，赵斐还是本能的意识到：现在可以。。买股票了。
买贵州茅台，买腾讯。。挣钱这码事，再也不用发愁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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