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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那一天,还是高中生的她独自坐了五个小时的车,才回到玄武市,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城市。多年过去,这座飞速扩张的城市里的一切都不再熟悉。
      虽然中心城区每条街每棵树的位置都没有改变,夏晨薇却觉得这座城分明已经面目全非了。
      再度来到这里,是为了参加爷爷的葬礼。
      “爷爷,我来晚了,我是薇薇啊……”夏晨薇跪在爷爷身边强撑着自己的情绪不至崩溃。
      只可惜爷爷已经听不见了。
      一段时间未见,爷爷的模样苍老了许多,他的脸上还留着被病痛折磨过后的痛苦表情,还有遗憾——一直到他生命的终点,都未曾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

      “哎呦,这不是薇薇吗,几年没见长成大姑娘了。你妈妈还好吗?要是在旧城过的不好就回玄武。”伯母何香云看到夏晨薇马上走过来寒暄道。
      只是她的语气在夏晨薇听来有些假惺惺。
      “我们过的挺好的,伯母您这几年也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夏晨薇冲何香云礼貌地点点头,口是心非地说道。离开了夏家,她就不再是那个蜜罐子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在旧城,她学会了很多。
      “你们都长大了,我可不年轻了。这几年操心的厉害,你爷爷生病,你大伯总是出去云游,你哥哥又贪玩,家里的、山河的大事小情都是我一个人操心。”何香云道。
      “伯母您受累了,我大伯呢?”
      “他呀刚从白草山回来,这会去山上了。对了,你待会儿怎么上山,需要我给你安排车吗?”何香云问。
      她口中的“山上”是玄武城北郊山麓的九安山公墓。夏家的家族墓地就在这里。
      “谢谢,不用了,我和爷爷的灵车一起走就好了。”夏晨薇说,她只想和爷爷再多待一会儿。
      “真是的,我都忘了爷爷最疼的孩子就是你,你们爷孙俩感情多好啊……那我就不管你了,我还有事要忙。”何香云转身离开的瞬间表情也变了,她最不喜欢的人便是最受老爷子宠爱的夏晨薇。虽然她已经自愿放弃了山河集团的股权和财产的继承权,何香云依然对她充满敌意。
      “对了,爷爷有东西留给你,待会儿拿给你。”何香云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

      “爷爷,这是什么花,怎么这么瘦?……带刺的这种又是什么?”
      “这是金缕梅,也叫忍冬,这种带刺的叫芦荟,它们都是有功效的药用植物,提取物可以用在化妆品里。”

      “薇薇,你看,这个‘晨’字,你写的都分家了……所以这篇字还是不合格,今天的奖励只能打折咯。”
      “爷爷,这次先别把奖励打折好不好……我下次保证写好……”
      “想要将功补过的话就把我让你背的书再往后背两页,明天背给我听!”
      “没问题,爷爷最好了!”

      “爷爷,爷爷,我在院里种的银杏树长新叶了!”
      “不错啊薇薇,等到秋天的时候,就能收获银杏果啦!”

      上山的路上,夏晨薇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和爷爷在一起的温馨场景:爷爷教她辨认各种植物、给她讲解各种植物的作用,爷爷教她写毛笔字、背书……
      只可惜到如今已经是天人永隔。上九安山的路有十多公里,夏晨薇的眼泪也跟着洒了一路。

      “薇薇,还好吗?”
      九安山上,长久未见的大伯夏高山站在夏晨薇的面前,一句平常的问候让夏晨薇的眼泪更汹涌了。
      曾经,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
      “爷爷最后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大伯有些遗憾地说,同时用那只动作还比较利索的左手爱怜地轻拍夏晨薇的头,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天真无忧的小姑娘。
      听到大伯这样说,夏晨薇用力扭着自己的手,恨何香云没有及时告知自己爷爷病危的消息,恨自己没能及时赶来见爷爷最后一面。
      她的眼泪一串串滴落在被自己扭到骨节发白的双手上,除了悔恨除了哽咽,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
      “爷爷和我一直托人在办你爸爸的事,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你回去以后也要劝劝你妈妈,她对我们夏家误会太深了。”大伯俯身对夏晨薇说。
      夏晨薇哭着点点头。
      “我差人给你妈妈送过钱,她总是不收,这张卡你拿着,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何香云从他们旁边走过,看了一眼夏高山和夏晨薇,不发一言地兀自离去了。
      “我不要。”夏晨薇摇摇头。来之前妈妈就和她强调,不要拿他们的一分钱。
      “好孩子,拿着吧,大伯最近还要出门,也不能经常去旧城去看你,听说你要申请出国留学,对你妈妈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夏高山把卡塞到夏晨薇口袋里。
      “夏总,夫人要您过去一下。”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黑色衬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书生气男人快步走到夏高山身边低声对他说。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大小和一个鞋盒子差不多,盒子上涂着橙色的油漆,一去经年,如今有些斑驳。
      “那我先去一下,一会儿让你哥哥送你下山。”大伯拍拍夏晨薇的肩膀,“这个是爷爷留给你的,拿着吧。”大伯接过金丝眼镜手里的盒子,递给夏晨薇。
      夏晨薇看到这个盒子,泪水却涌了出来。她记得这个盒子,爷爷亲手给她做的。
      那时候她学着爷爷的样子侍弄花草,爷爷给她买了一套小巧的园丁工具,她还不满足,看到爷爷还有个放工具的箱子,便缠着爷爷给自己也做了一个放工具的小盒子,
      当时正值盛夏,爷爷在夏宅后院里忙活了一天,终于给夏晨薇做出了一个精巧的小工具盒。爷爷还让夏晨薇自己挑选了油漆的颜色。
      夏晨薇永远都记得那个夏天的上午,爷孙俩在夏宅后院的工棚里一起用油漆刷给这个小盒子涂油漆。夏天的风从工棚里穿过,带着院子里香椿树上的蝉鸣声,爷孙俩都是满脸汗水,风把汗水吹落到唇边,用舌头舔一舔,咸咸的。
      此后的年月里,那种滋味一直被夏晨薇深埋在灵魂深处,对她来说,那便是夏天的滋味、快乐的滋味。

      后来因为太喜欢这个小盒子,夏晨薇竟然舍不得用它来放工具了。她把盒子抱回房间,把里面装满了各色珠子、贝壳……总之就是她的各种“宝贝”。由于害怕保姆收拾房间的时候给她误扔,夏晨薇干脆把这个小盒子藏到了爷爷的书架上。
      这么多年过去,再看到这个承载着她许多记忆的小盒子,夏晨薇百感交集。
      接过盒子,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在了上面。
      金丝眼镜男人一直冷冷地盯着她。
      夏晨薇抬头,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
      那目光冷冷的,夏晨薇被他看的心中一凛。这个男人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夏晨薇看着他的时候脑子里出现四个字:斯文败类。

      大伯和那个男人离开后,夏晨薇抱着盒子索性找了个角落哭了起来。
      葬礼上人来人往,那些衣着考究的人都不曾注意到那个蹲在墙角穿着一身黑色普通运动服正在哭泣的小姑娘。
      就连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夏晓辉从她身边路过时都没有理会她。
      “那个女孩是谁?”走在夏晓辉身边的一个卷发少年指着夏晨薇问道,他手里提着一只罩着黑色布罩子的“箱子”。
      “乡下穷亲戚,不用管她。咱们先把正事办了。”夏晓辉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夏晨薇,又朝卷发少年手里的箱子努努嘴,脚步没有片刻的停留。
      那天的雨来的很急,夏晨薇几乎瞬间就被淋的透湿,饶是这样,她还不想回去。
      参加葬礼的人散去了,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雨后的九安山,空气清新。
      夏晨薇来到一棵树下,打开了盒子。她想看看爷爷留给自己的东西都有些什么。
      盒子里有一卷她练字的纸、几支毛笔、竟然还有几颗她小时候的彩色珠子……
      看到这些,夏晨薇的眼眶又湿润了……
      身后草丛一阵悉悉索索的清晰地传到夏晨薇耳朵里。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草丛中一双闪着金黄色光芒的圆眼睛。

      “如玉?”她有些诧异看着那双眼睛,“你是怎么到山上来的?”
      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黑猫翘着尾巴从草丛中轻轻地钻出来。在夏晨薇看来,一向骄傲优雅到不可一世的如玉,今天走路都是悲伤的姿态。
      它可是爷爷的猫。
      如玉走到夏晨薇脚下,轻轻蹭蹭她的腿,脖子上的铃铛跟着响起来,它的大眼睛里有一种夏晨薇从未见过的悲切。
      夏晨薇伸手抱起它,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如玉是自己离开玄武城前一年来到爷爷身边的,如今也快十年了。它竟然还认得自己。如玉一向高冷,并不讨人喜欢,现在爷爷离开了,如玉应该是被夏晓辉扫地出门了。夏晨薇想起刚才夏晓辉那个卷发同伴手里提着的那个罩着黑布的箱子,大约就装了如玉。
      “如玉,你和我回家好不好?”夏晨薇轻轻摸摸如玉头顶的湿漉漉的毛。

      可是一人一猫要怎么下山回家?
      雨住了,暮色渐浓,一阵山风吹过,夏晨薇打了个冷战,她恍然发现山上似乎除了自己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山上除了松柏便是墓地。此刻四周没有半点人声,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刷刷声,间或还有归巢的黑色鸟鹊扇动着沉重的翅膀呱呱叫着飞过。
      一向怕黑的夏晨薇此刻反而出奇的冷静。最爱她的爷爷就长眠在此,她坚信爷爷一定在冥冥之中保护着自己。

      “你妹妹呢?不是说了让你送她下山吗?”
      夏家大宅里,夏高山正在质问夏晓辉。
      “我本来要去找她,我姐说她已经下山了。”夏晓辉低着头嘟囔道。
      “姑父,是真的,我看见薇薇上了一辆车,没看清是谁,应该是认识的人。”
      还没等夏高山发问,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连衣裙、浓妆艳抹的锥子脸女孩刚好走进客厅,尖声尖气地说道。
      “谁的车?”夏高山瞥了一眼女孩。她是何香云的侄女何金津,从小跟着何香云在夏家长大。
      “我也不太认识,爷爷的葬礼上来吊唁的应该都是熟悉的人吧。”何金津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夏晓辉,淡定地回答道。
      “就是啊,我还问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那孩子说不用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生分了!”何香云也走进来,应和着她侄女的话。
      夏高山叹了口气:“如玉呢?”他环顾四周,没发现老爷子的猫。
      “如玉……好像是跑了……今天上午来的人多,它可能是吓着了。”夏晓辉赶忙说。
      夏高山狠狠地瞪了夏晓辉一眼:“要是我知道你把爷爷的猫怎样了,你也给我小心点!”
      “你吓唬孩子干什么?不就是一只猫吗?”何香云冷冷地对丈夫说。
      “那是老爷子的猫!不就是一只猫?你倒是把你那几只猫也轰走啊!”夏高山生气地说,只要一激动,他那只不利索的右手便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何香云白了他一眼:“你就会心疼你侄女心疼猫!”
      说罢便招呼夏晓辉和何金津离开了。留下夏高山一个人站在夏宅偌大的客厅里。

      “那个丫头呢?”何香云问走在身边的夏晓辉。
      “我真不知道啊,一开始我见她蹲在一个角落里,后来就没见了,不是我姐看见她和别人走了吗?你们都问我烦不烦啊?”夏晓辉语气很不耐烦。
      他说话的时候,走在何香云另一边的何金津紧紧抿着嘴。
      “那猫呢?”何香云又问。
      “猫……倒是我带走的。”夏晓辉若无其事地说,“我把它放九安山了,让它在那边陪着爷爷,咱家猫够多了的了,那猫对你又不友好,还挠过我……”说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何香云冷着的脸。
      何香云扭头看夏晓辉,眼神里有家长的威严还有宠溺:“紫光商学院的课程给你报了,这次必须给我好好上!”
      “知道了妈,这回不好好上您打我!”夏晓辉嬉皮笑脸。
      何金津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夏晓辉,面色冷清。

      走出墓园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墓园里的小路上好歹还有昏黄的路灯,走出墓园以后,真的就是一片漆黑了。
      夏晨薇看着无边夜色有些犯愁:就这么走下山去,恐怕要走到天亮;返回墓园又没有栖身之处……
      “如玉,你的眼睛好使,帮我看着路啊!咱们一起下山!”夏晨薇把小盒子放进背包里,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抱紧如玉,抬脚走进了渐渐浓重的夜色里。

      上山容易下山难。
      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她们转过一块形似老虎的巨石,夏晨薇感到有些累了。如玉抱在怀里也似乎沉重了起来。
      “如玉,不如我们歇一会儿吧?”夏晨薇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不想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晚饭又走了太多路的缘故,又冷又饿的她突然站起身来竟然有些头晕。
      好不容易摇摇摆摆地扶住身后的石头,不远处突然打来的一束强光又把她吓了一跳,如玉也吓得缩进了她怀里。
      什么鬼?UFO?
      夏晨薇努力眯着眼穿过雨丝看向那束光。

      “你没事吧?”光影里,一个“外星人”走到夏晨薇身边,一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她,一手把手里的黑色长柄雨伞撑在她的头上。他的声音清冷,透着淡淡的疏离感。
      还是高中生的夏晨薇怯怯地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外星男人:黑色得体的西装,身形挺拔,只是逆光看不清面容。
      看来外星人也会说中文啊。
      “我没事,谢谢……”她怯生生地对他点点头,站起身,兀自朝前走去。妈妈告诉她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加小心。
      “前面有人接你吗?”
      “……”夏晨薇低着头不说话,看着发梢上的雨水滴落下来。心想自己果然是夏晓辉口中的“乡下亲戚”,无足轻重到连回去的车都不给安排一辆。
      “上车,和我们一起走吧。”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
      侧头,夏晨薇发觉声音是从不远处一辆车后座半开的窗户里传出来的。
      这个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一向谨慎的夏晨薇此刻也只是木然点点头并未多想。
      穿西装的男人便帮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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