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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天宝二十五年,唐玄宗颁布破立令,自此正式宣布了中原朝廷与明教的关系破裂,一时间风云涌动,各路人马都按剑擦掌,在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下观测着各方动向。
      两方虽交往破裂,但也都在明面上按捺着动作,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短短数月之间,首当其冲的玉门关便已几度易主,随后天策府鸣金收兵,退回关内,两方各自收手,暂时结束了这长达三个月的暗中拉锯战。
      已是七月,长安的暑热随着日头的光晕越加猛烈,正临近晌午时分,天公突然作怪,竟毫无征兆的下了场暴雨。
      厌秋坐在长廊里的阑干上望着天色,他换下了贴身的破虏衣,穿了一身暗青色棉麻短打,袖口挽到小臂上,露出白晃晃的肌肤。曲白一手托着一盘子西瓜,一手还拿着个啃了半口的,坐到厌秋身边。
      “雨停啦?”曲白拍了拍手,将盘子里的西瓜递给厌秋,“喏,用冰镇了两个时辰。”
      “嗯,还有一点儿。”厌秋伸手接了,低头咬了一口,清甜的果汁淌进嘴里,甜滋滋冰凉凉,一口下肚,仿佛能驱散尽一身的暑气。
      “今个儿给你来信了不曾?”夏日的暴雨刚停,又飘起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缠绵雨丝,两人挽着裤脚,坐在走廊的阑干上,曲白吃了口西瓜,将黑籽呸出来含糊道,“上封是啥时候?”
      厌秋捧着那半块儿红馕西瓜,伸手抹了嘴角沾的黑籽,晃荡着腿道,“还没……有五日了。”
      屋檐的雨水坠下来,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涟漪,厌秋咬了口西瓜,原本愉悦的心情有点儿低落下来。
      这几月长安全城戒严,进出盘查都加紧了不少,阿姐也不准他出城,虽说陆黎常寄家书来,但人不在身边,总归是挂念的。
      曲白见他不说话,便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撞了一撞,笑嘻嘻道,“别不开心,让瑾儿再给你切块西瓜,说不定待会儿你相好的就来信儿来啦。”
      厌秋嗯了一声,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正逢唐秋瑾挽着袖子从后厨出来,朝厌秋道,“秋儿,去街口王婆婆那儿买点葱姜来。”
      “诶——”厌秋双手一撑从阑干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地上,将积了水的青石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唐秋瑾又从门边探出来朝他嘱咐,“幺儿,把鞋子穿起!”
      “晓得啦。”厌秋捉了台阶边上的草鞋随手一提,人已经走到当铺前堂去了,秋瑾只得又转头看向正在吃瓜的曲白,没好气道,“你怎么又来,医馆里没病人?”
      曲白弯着眼睛笑眯眯道,“哎呀大夫都生病了还,还管什么医馆?”
      唐秋瑾瞧他面色红润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什么病患,闻言皱着眉道,“……你得什么病了?”
      曲白便搁下西瓜,摸到她跟前来,嘴边还带着点儿西瓜的红汁儿,“见着瑾儿,这病自然就好了一半儿。”
      “……”唐秋瑾白他一眼,又忍不住问道,“那另一半儿呢。”
      曲白爱极了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闻言牵了她的手半握胸口前,笑着道,“瑾儿什么时候嫁给我,就全好啦!”
      “……毛病。”唐秋瑾推开他,往后厨走去,脸颊上却微微的泛起红晕。
      皇城内严禁轻功飞行,厌秋便慢悠悠的沿着街道走着,他在街口买好了葱姜,正往回走,忽的感觉到袖子被扯了扯,低头一看,却是个小女孩儿,约摸八九岁,生得粉白玲珑,玉雪可爱,正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厌秋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哥哥买糖吧。”小女孩儿举着手里的小篮子,里头装着亮晶晶的各色糖果,看上去倒是十分诱人,她奶声奶气道,“只要一两银子,哥哥,篮子,也送给你哦!你可以,装那个苗苗!”
      厌秋见她可爱,也笑着应了,从腰间取了一两银子放到她手心上,“好啊,谢谢你。”
      她见厌秋拿了篮子起身要走,便又忙急急的拉住了他,认真道,“哥哥,你数一数呀!有二十颗!”
      “好。”厌秋有点想笑,又只得停下来,手指在那小篮子里点了点,没数到一半儿,便发现篮子底下垫着张信封。
      厌秋指尖一顿,将那张信封翻出来,果不其然,白色封底红色框里写着一行丑丑的“亲亲相公启”。厌秋不由莞尔,伸手拆开那信封,抽出薄薄的信纸来,想来陆黎在这三个月里也没落下练字,如今已是写得有模有样,虽还是有点丑,好歹字迹工整了不少。
      那信纸上写道:
      一切都好。
      无他事。
      只是想你。
      那字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看,厌秋看了两眼,便能想到那人皱着眉头写信的模样,他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眼眶有点儿涩,便努力眨了眨,将信纸看了又看,小心的折起来放回信封里头。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小女孩儿的头,轻声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呀?”
      “不能告诉哥哥!”
      厌秋眨了眨眼睛,不再追问,“那好,谢谢你。”
      小女孩儿盯着他笑起来的脸,乌溜溜的眼珠又转了转,小声道,“哥哥给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陆小小!”有一道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这话都跟谁学的,送完信赶紧走。”
      “师兄大坏蛋!”陆小小闻言赶紧伸出小胖手抱住厌秋的脸颊,伸着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回头对陆黎吐了吐舌头,这才一串小跑跑开了。
      厌秋还蹲在原地,那地方恰好是酒楼下方的阴影处,他抬起头,看见陆黎从左侧酒楼二层平台翻身跃下来,轻盈的落在长街前。
      厌秋站起身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装满糖果的小篮子,他几步走上去,忍不住抱住了陆黎,力气之大,令陆黎都愣了一下。
      好在两人还记得这是大街上,厌秋只抱了一下便退了开来,垂着头小声道,“回家吧。”
      陆黎便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言的走到巷子里,正当陆黎以为厌秋有些生气时,对方却转了个身一把将他抱住了。
      “……秋儿?”陆黎伸手将他也抱进怀里,靠在巷道墙壁上,手指穿过发丝,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脑,陆黎低声笑道,“想我了?”
      只过了三月,厌秋却觉得已经好久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他将脸埋在陆黎的肩窝处,心跳欢欣而热烈,他小声唤道,“阿黎。”
      “嗯。”陆黎托着他的后脑,将人从怀里剥出来,照着唇亲了一口,厌秋的脸上浮起红晕,眼睛虚虚的垂着。他还想更近一步时,厌秋臂上挂的小篮子却挡在了中间,陆黎失笑的从那小篮子里捡了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厌秋嘴里,“我从西域带回来的,尝尝。”
      他的拇指摩挲着对方的下唇,一手将人圈在怀里,低声问道,“甜吗?”
      两人的目光胶在一起,七月的风便滚烫了起来。
      厌秋微微张开唇,往前一倾,用混着糖果味的甜甜的亲吻回答了他。
      得亏厌秋脑子里还记挂着要带佐料回去给阿姐做饭,两人只浅浅接了个吻,没教事态发展得太不可收拾。
      一吻毕,厌秋牵着他的手道,“来吃个饭?”
      陆黎低头浅浅的吻着他的面颊,闻言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低声道,“吃你可以吗?”
      厌秋脸上微红,却没像往日一般岔开话头,硬是想了一想,才强装老练的道,“那你回家等我。”
      陆黎挑了挑眉,“那便等着相公来宠幸我了。”
      话虽说出去了,陆黎才回到家,换了身便装没多久,便见厌秋气势汹汹的踏进屋子里来。他穿着松垮的丝绸衫子,敞着蜜色的胸肌,一手搭在椅背上,朝厌秋挑了挑眉,“怎么这样快,不吃饭了?”
      厌秋似乎是跑得急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他红着脸,一双眸子像被大雨洗过似的,分外澄明,他喘着气,顶着发烫的面皮道,“不…不吃了,来喂阿黎。”
      陆黎眯起眼睛,语带调笑的道,“秋儿要怎么喂?”
      厌秋臊得脸红,双手紧紧的握着,亮晶晶的眸子不闪不避的盯着陆黎,“随阿黎喜欢。”
      厌秋穿着一身素简的短打,胳膊脚踝都挽着,更将人衬得平白小了几岁。兴许是淋了点雨,额发有些湿,整个人像蒙了一圈水汽似的,正好来解陆黎自大漠带来的一身风沙。
      他垂头望着厌秋,原想温柔的吻他,但从厌秋的眼里,唇间诉出的情意,是这样热切、赤忱而坦白。它们像春江月夜的温柔潮水,顺着陆黎的心脏缝隙,一点点的渗透进来。
      他毫无保留的,全副身心的爱着自己。
      陆黎笑了,手臂一伸将爱人圈在怀里,侧着头舔了舔厌秋耳根后的一小块皮肤,惹得对方腰身一颤,这才勾着他的脸颊,头抵着头低声道,“秋儿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对方的鼻息温热,拍打在脸颊上,厌秋勾着他的脖子,仰头在他唇间亲了一下,依恋的唤道,“阿黎。”
      陆黎这是头一回见到未陷进情yu里头,却已经化成一滩水似的,又软又乖的厌秋,他手上使力,将对方抱了起来,咬着他的唇轻声道,“同阿姐打过招呼没?”
      两人都是久未亲昵,被对方稍加撩拨便情yu高涨,厌秋的手指张开,贴在陆黎的肩背上抚摸着爱人的肌体,含混道,“什…什么……”
      陆黎的手探进对方的腰带里,自下而上,抚摸着厌秋的后背,他略微喘了口气,咬着爱人的耳垂道,“这两天你可能下不了床了。”
      清凉的夏风涌进院子里,将满树的叶吹得沙沙作响,正是青山微雨后,人间相逢时。
      南星倚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落日的晚照渐渐浮上来,将远山染上烫金的边儿。
      他合了窗子,将桌上的烛灯点亮,照着一方小小的屋子,宽敞是比不得他住过的其他地处,但该有的也都一应俱全。
      他近来已不太方便出门了,肚子渐渐显怀,虽说比之女子怀胎还是小了许些,但他身材纤瘦,看上去总归有些奇怪。
      桌上还摆着好心的村民婆婆送来的热粥,也不知加了什么瓜果,熬的金灿灿的,看起来十分美味。南星慢吞吞的扶着碗将粥喝尽了,挪着身子走到铜盆前洗漱。怀里那小家伙却不太安分,肚腹部传来一阵拉扯似的闷痛,南星不得不按着木头架子,皱着眉忍耐着。水面上倒映出他的模样,乌黑的长发从耳侧垂下来,挡住了一半儿面容。
      我是人是鬼呢。
      南星忽然笑了一声,伸手将水面搅出波纹,其中的脸也破碎开来。
      其实他也试过。
      堕胎药并不难配,也没有什么苦味儿,一碗下肚,连动静都没有。可他垂头在桌边坐了半晌,还是跑到屋外抠着嗓子吐了出来。
      喉咙里溢出秽物,那感觉很是辛苦。
      南星从未如此狼狈过,他扶着窗沿慢慢站起来,忽然就觉得很是疲惫,他想自己原来也没有信里写的那样豁达。
      他兴许是恨叶含章的,但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能恨他什么,也许他这样的性子是讨不得人喜欢的。
      南星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鼓起的肚子,也不知是在对谁说,“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叶含章忽的一回头,边上的侍从被他唬了一跳,小声问道,“少爷,怎么了?”
      叶含章望着背后的小村庄,皱着眉头转回了头,“没什么。附近都问过了?”
      “问了,挨家挨户问的。”侍从道,“都说没来生人,也没有姓裴的大夫。”
      叶含章沉默下来。
      “少爷,”侍从开口道,“咱们还找吗,山庄那儿又来催了,要不咱们先回去一趟?”
      夏夜的风有些大,将叶含章捉着缰绳的手吹得冰凉,他望了眼渐沉的天色,终是低声道,“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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