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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展信佳 ...

  •   《一封匿名信》
      文/初醺

      回南天的潮气侵袭着每一寸空气,好像哪儿哪儿都能渗出水来。潮湿了两天,连绵的雨水终于降临。
      明嘉刚从国外舞蹈巡演回来,正躺在椅子里听雨。

      瞧着她年纪轻轻一副老年人的模样,哥哥问她这几天没人约她出去吗?
      怎么没有呢,手机里塞满了那些世家子弟的信息,约她去听音乐会、去看画展,她兴致缺缺,一概拒绝了。
      一到雨天,她就什么也不想做。

      甚至此刻,她动也不想动,耍大小姐脾气让哥哥帮她去冰箱里拿车厘子吃。
      回应她的只有无奈和宠溺:“你啊。”

      这场雨持续了一个星期终于见晴,温暖的阳光铺满院子,角落里绿色的花花草草茁壮成长着。
      明嘉穿了件白色裙子,柔顺的黑发披在身后,刚准备出门阿姨将一封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信件递给她:“小姐,这个是寄给你的信,你看一下。”
      她疑惑地接过,这年头,哪儿还有人写信。

      信件封面的字很好看,但是却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明嘉有些疑惑地打开——

      “展信佳。
      不知道这封信能否送到你的手中。
      犹豫了很久,仍旧选择提笔将这份对于你而言兴许微不足道的爱意告知于你。明小姐,请体谅,这些对于贫瘠的我来说已然是全部了。”

      熟悉的开头句式,看起来似乎是一封情书。
      明嘉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数不胜数,对此并没有耐心看完,觉得后面写的内容和以往看见的大差不差,只是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直到三天后她回来休息时,看见拆封的信件被风吹落到地上,阿姨大概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前几天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也没收拾。
      明嘉弯腰将信件拾起,兴许是无聊,又兴许是冥冥之中被什么指引一般,她继续读了下去——

      “
      第一次见你是在校庆表演上,你独舞的时候自信张扬,夺走了所有的目光,所有人都爱你。
      包括我。

      你长相漂亮,家庭优渥,永远是话题中心。偶尔和你碰见的时候,我几乎不会看向你,兴许是怕那样耀眼的阳光会灼伤我这样习惯性活在阴暗里的人的眼睛。

      这样优秀的你,身边永远不缺优秀的男生,即便他们再怎么讨好你,你也永远那样自信高傲,永远只以自己为中心。
      那时我想,我这样的人,大概连站在你身边都没有资格,更别奢求让你多看我一眼。

      后来你让你的父亲资助过一批成绩优异的贫困生,我正在此列。我没有家人,是那笔资助让我得以缓解窘迫的生活。
      这样的举动对你来说大概只是再小不过的事,你甚至不会记得超过一个星期。但你不知道,有人能因此改变自己的人生,也会毕生难忘。

      我想过当面感谢你,可我连靠近你都没有勇气,我只能在无人处窥探那束不属于我的光。
      偶尔在窗边读书时,我看见你从外面经过,温柔的光落在你的身上。
      你笑起来总是浅浅的,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大概是你生来就不用讨好任何人,所以你看起来有些冷淡疏离,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但我见过你温柔的模样,你蹲在校园里摸着一只流浪猫,有些嫌弃地说:“这么胖了啊。”

      你喜欢喝可乐,每次从小卖部离开时总会拿上一瓶,但是遇到哥哥的时候你会把可乐藏在身后。
      你哥哥说你被家里宠坏了,到时候去看牙齿的时候又娇气地喊着疼了。
      我当时听着,路过教室的窗户,在玻璃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唇角鲜少含着的笑意。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

      你大概不记得,某个潮湿的下雨天。
      我习惯淋雨,孤僻地走在路上时,你在后面为我撑了一把伞。
      我那样常年潮湿的生命里,霎那间投入刺眼的光。
      我不知道你在我身后,是否看见我起了毛的破旧衣服,是否看见我身上的狼狈不堪,我只听见你随意说了一句:“走吧,我带你一程。”

      好像这是你下意识的习惯性的举动,为很多人撑过伞,也不在乎多一个人。你的家境那样地好,但是在你眼里从来没有阶级观念。
      又怎么会有人知晓,那时候我颤动不止的心脏。
      我是那样地贪心,希望那条路长一点、更长一点。

      再产生交集是一次我帮别人给你递情书。那人名声不好,你当时连带着也没给我什么好脸色,似乎都没怎么认真看我,听到那人的名字就让我告诉他以后不要纠缠你。
      难得和你有接触的机会,偏偏是这样的情境。

      能让你讨厌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因为你的拒绝,那人将所有的怨气撒在了我的身上。
      他疑心是因为我,将我抵在墙角一拳毫不留情地揍到我脸上,我可以反击,但是他家里的权势太大,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失去上学的机会,只是唇角带着血看着他。
      习惯了被欺凌,也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

      只是没想过你会出现,那天天色很暗,你站在巷子口逆着光朝这边走来,大声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巷口微弱的光照进来,像是黑暗的缝隙里钻进一缕刺眼的阳光。
      我看见你扎着高马尾,穿着灰色连帽卫衣和黑色百褶裙朝这边走过来,你瘦瘦高高的,直接给了那人一脚,让他不要随便欺负人。

      我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甚至有些嫉妒他,可以让你喊出他的名字。

      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高高在上皎洁如明月,而我只是深陷淤泥的人,脚下缠绕着潮湿黏腻的藤蔓。
      我从未自卑过,除了在你面前。
      我只是觉得,假如,假如我的身世再好一点,我是不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了。

      我偷藏着那份见不得光的暗恋,将一切心事隐藏得很好,尽心尽力地将这场独角戏演好。
      这场注定悲剧的暗恋,从头到尾都充斥着苦涩。

      可是明嘉,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觉得我这腐烂潮湿的生命也会有生机,我原本想坠入沼泽,一抬眼就看见生机勃勃的你。那样不见天日的世界里投入一道光,让我漫长寂静的黑夜再没那么难捱。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又怎么能成为我自己?

      我想过,等到有一天足够优秀了就走到你的身边认识你,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是那样的努力,每日每夜,有时候甚至顾不上吃饭。

      我的人生没有停歇的时候,不停地上着发条,因为我不想等。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等到认识你的那一天,像一场白日梦,穿透我的短暂青春。

      终于在某天得到了一次在正式场合和你见面的机会,我精心挑了件衣服,笨拙地在镜子前练习着如何向你介绍自己。
      我很想问你,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现在,将来,我会一步步地朝你靠近。
      ”

      读到这,明嘉鼻子发酸,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旁人的生命里这样重要,所以他在哪儿呢,有来认识她吗?
      她指尖发颤地翻阅到下一页——

      “
      朋友说鲜少见我这样开心,我只是回答,我要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心里止不住幻想着我们之间发生的新篇章,幻想着你会叫我的名字,幻想自己……能在你的世界里留下哪怕一点的痕迹。

      可是那次我的满心欢喜在得到你临时有事无法出席的时候,被浇了一盆凉水。
      我失望之余告诉自己还有机会,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最后那么一点时光。

      可是我没想到,我终究等不到那天了。

      你出国巡演,我的身体又出现了异常,其实平日里早有征兆,只是因为忙碌没去医院看。
      医生见我年纪轻轻就已经得了绝症,没有直说,先委婉地问我家人在不在。
      我说没有亲人的时候,他的眼里翻涌着剧烈的同情。
      不幸吗?好像也习惯了。

      我只不过想走到你身边。
      这样渺小的愿望,神明都不会听见,我又怎么能指望他眷顾我别的什么东西呢。

      其实死亡并不算什么,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明明……明明这一天也不够远了,明明就差那么一点,明明我马上就可以向你介绍我的名字,最后没想到还是要以这样糟糕的情况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

      外面的雪下了一个星期,怎么也不见晴。
      我觉得胸口越来越痛,身体越来越难受,冥冥之中,我预感自己的生命大概是要结束了。
      我那样私心地想要临死前听到你的声音,偷偷要来你的电话,可是你挂断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耳边一片寂静,像整个世界都被暴雪掩埋一般。
      一如这些年无声的暗恋,得不到丝毫的回响。

      明嘉,如果这封信能送到你的手里。
      我想告诉你,曾经有个胆小鬼爱了你很多很多年,尽管你不记得他的存在,尽管这样的爱意微弱不足以让你看见。
      但是没关系,生命的最后时光,他终于勇敢一次了。
      ”

      信件的最后字迹不像刚开始那样苍劲有力,甚至带了点点血迹。
      明嘉难以自控地攥紧纸张,感觉心口一阵阵的疼痛传来。

      只不过她再怎么想,也对信件里的人没太大印象,好像记忆蒙了一层雾,来来往往经过了太多人,没有哪个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她的难过是出于善良,出于对于一个鲜活生命流逝的怜悯。她又怎么会知道在她这儿没有姓名的人,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如同虔诚的信徒般将她视为全世界呢。

      就连他当初那个抱有希望的电话,在她这也不过是骚扰电话罢了。

      此刻,她因为自己的感情丰富开始后悔没接那个电话,心口牵扯的疼痛,也久久不能回过神。
      如果当初她没有出国巡演呢,如果他早点来找她呢,如果……没有这些遗憾呢……

      她去拜托哥哥查找当年资助的名单,哥哥打趣她这是看上谁了,还调查起旁人往事了。
      可一抬眼,他看见妹妹泛红的眼睛。

      最后终于找到和信件里信息契合的人。

      原来他叫温见白。
      听说那人从小就是孤儿,但即便家庭情况很差也很自律向上,成绩方面没有任何的短板。后来考上了名校,在学校里永远第一,前途似锦。
      大学后创业也一切顺利,几乎很快就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有很大成就。
      那时他意气风发,一身笔挺西装站在台上演讲,享受着无数鲜花和掌声。
      可是,他偏偏在事业即将登顶的时候得了绝症。

      所有人惋惜天才陨落的时候,只有他在惋惜不能走到她面前。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那场雪很冷很冷,冻得他躯体都没了知觉。

      “还那样年轻……”温见白的朋友还是没忍住潸然泪下,哽咽后才艰难开口,“来的时候孤苦伶仃,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以前劝过他休息,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跟我说,来不及了……”

      他抬眼看向明嘉,眉头紧皱,死死忍着才没发出哽咽声:“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来不及的呢?”
      她微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朋友没有一件他的遗物,只告诉她他临死前还在看她的照片,男人捂着胸口靠在床头干咳,眉眼和唇角满是生命尽头的苍白,没有一点儿生命气息。
      他眼底绝望中又带着不甘,似乎有什么事情没完成。

      “他走的那天晚上睡得不怎么安稳,似乎梦到了什么,第一次笑出了声。我凑到跟前,好像听见他说‘我叫……我叫温……’,那句话没说完,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明嘉去了那人的墓地,她看到墓碑上那张清隽的面庞,弯腰将鲜花放在他跟前。他的眼睛很漂亮,冷淡又笼着阴郁的气息。
      只是一张照片,她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他无数从阴暗里往上爬的过往。
      她纤细指尖一寸一寸描摹着那张年轻的脸,像是郑重地和他相识。

      临南市又在下雨,似乎总是不愿意让阳光落下,明嘉举起黑伞,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雨声,不知道在为谁哭泣。
      她没有多留,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也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温见白,下辈子不要做胆小鬼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展信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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