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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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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浩楠出生那年梁里七岁。
梁国生和钱秀婕都是初中毕业,文化水平不高,梁里和梁浩楠的名字都是外公取的。外公并没有选择那些文绉绉的字眼,老人说不求孩子成龙成凤,但求明辨是非、平安喜乐。他还跟钱秀婕打趣地说,以后你们再多生几个孩子都交给他来取名字。
钱秀婕有些委屈,如果不是梁国生妈妈重男轻女一定要生个孙子,她也不会费尽心力地生二胎。
那时候计划生育相当严格,钱秀婕为了生二胎东躲西藏遭了不少罪,梁国生最终也为此丢了工厂技术工人的工作。
其实钱秀婕是喜欢女儿的,二十出头的女人仍然有一颗少女心。她把小梁里的头发留得长长的,给她扎小辫子,穿小花裙子,尽管生活拮据也尽可能地把女儿打扮得光鲜可人。
钱秀婕和梁国生结婚后一直生活在A市下属的P县,和梁国生的父母一起生活。直到梁里上学,梁浩楠出生,一家人才搬到A市,此后基本每个月回P县一次。
梁国生因为超生,被工厂开除,只能四处打零工维持生计,而钱秀婕则靠着父亲的关系在中心小学谋了个小超市收银的工作,一家人勉强糊口,只能挤在外公的学校分的两室一厅里。
梁浩楠是个皮实的孩子,一天到晚跟着小区里的半大孩子疯玩,擦破膝盖、刮花衣裤都是常有的事。
梁里升初中的那年钱秀婕难得带着姐弟俩逛商场,给梁里买了一块红色的电子手表。梁浩楠也吵着要,钱秀婕只好也给他买了一块儿童手表,蓝色的,手表盖上还趴着一只小瓢虫。外公很早就教会了他看时间,然后他就追着梁里问她每天都几点放学。
梁里开学后,梁浩楠不管玩得多疯,都会在四点钟的时候蹲在家楼下井盖上等他姐。
邻居们常常逗梁浩楠,说他跟姐姐感情真好,一个苹果都要分两半等着他姐一起吃。梁浩楠骄傲得很,因为整个小区的小朋友只有他有姐姐。
后来在井盖上蹲守了一年之久的梁浩楠终于也上学了。
那年冬天A市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十二月的一个周末,是梁里姐弟俩约好去P县的日子。
这天是冬至,梁里记得很清楚,因为奶奶在电话里说会给他们包饺子。
梁国生之前接了个做装修的活,一早就拎着工具出发了。钱秀婕和外公也要去学校扫雪。
吃过早饭,梁浩楠整整齐齐地穿戴好,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等着出发。
钱秀婕连哄带劝说今天家里没人送你们去P县,等下周再去奶奶家。
梁浩楠哪里肯听,他还想着去奶奶家后院的大空地上堆雪人呢,下周,说不定雪都化了。
他低着头,也不出声,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蹬来蹬去的,把门口的鞋子踹了个乱七八糟。钱秀婕气得抄起椅子上的鸡毛掸子想揍他,但终究也没下得去手,她转念想想家里没人照顾,孩子们的中午饭都没地方解决,于是只好拜托邻居家的张叔叔把俩孩子送上大巴车。
临走前,钱秀婕仔细地给梁浩楠提了提裤子,又给姐弟俩围了围巾,她叮嘱梁里,路上一定照顾好弟弟,到了奶奶家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A市到P县的大巴每天上下午各一班,闹腾了一早上,都快赶不上车了。
张叔叔带着两个孩子坐公交到了枢纽站,又拉着两人一路跑到了去P县的大巴站,赶在开车前把姐弟俩送上了大巴。
大巴车上还剩下一个座位,梁里让梁浩楠坐过去。
同座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时尚的女人,长长的卷发,毛皮大衣,脸上还画着精致的妆。
女人看了两姐弟一眼,往里边抬了抬屁股,冲着梁里说:“过来坐吧小姑娘,咱们三个人挤一挤。”
梁浩楠还喘着粗气,也跟着往里边挪了挪,拉着梁里坐下。
“你们两个真厉害啊,这么小都能自己坐车了,父母也不跟着吗?”女人边说着视线边在姐弟俩之间徘徊。
梁里警惕地看了女人一眼,搂着梁浩楠往自己这边紧了紧。
没得到回应,女人便不再说话,她扭头往窗外看去。
车子开出去半天后女人从大包里翻出一瓶橘子汽水,掰开瓶盖喝了起来,黄橙橙的汽水冒着泡泡,顺着亮晶晶的玻璃瓶子往下滚。
梁浩楠看的眼睛发直,喉咙里因为剧烈的奔跑干涩涩的烧得难受。
他抬起头瞅着梁里。
梁里舔了舔嘴唇,用手顺了顺他的头发以示安抚。
女人看见姐弟俩的小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她又掏出了一瓶汽水,递给梁浩楠。
梁浩楠瞪大了眼睛,又转眼看向梁里,小声叫道:“姐?”
梁里刚想说话,被女人打断了,“小朋友警惕性还挺高,怕我在汽水里下药哇?你们看我想那样的人吗?”
女人和善地笑着,边说边用手捋着中指上晃眼的大戒指。
“拿着吧,这车起码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呢。”
她笑起来大睫毛一颤一颤的,通红通红的嘴唇看起来和家楼下小卖店里那个爱美的范婶婶一样,范婶婶可是个好人,经常分果脯给小孩子吃。
梁浩楠没再犹豫,拿起汽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然后用袖子一抹嘴,把剩下的半瓶递给梁里。
梁里犹豫了一下,仰着小脸看看都是乘客的大巴车,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心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于是她接过汽水也喝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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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里醒来的时候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她想伸手揉揉脑袋,轻轻一动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眼前一片漆黑,嘴巴也封住了。
恐惧一点一点爬上心头,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梁里又动了动,挣扎着想摆脱束缚。她卷曲着身体,双手和双脚不停地互相蹭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突然,腿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叫骂声:“别他妈乱动,再动老子打死你!”
梁里不动了,一颗心瞬间被浸在了冰水里。
她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们可能会打死她,她可能再也看不见爸爸妈妈了。
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遮眼布摘掉了。
梁里被晃得直闭眼。
与此同时,绑在手上的绳子也被解开了。
经过了短暂的适应,梁里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屋子里破破旧旧的。自己坐在地上,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头发短短的,闭着眼翘着二郎腿倚在沙发上。脚边是一个染着白色头发的小青年,瘦瘦的,脸色蜡黄。
他把手里的一个盒饭扔到梁里的身边,不耐烦地吼道:“赶紧吃,别他妈饿死了。”
说完又把另一个盒饭扔到旁边的地上。
梁里木讷地看向旁边,挨着她不远处还倒着一个女孩,也蒙着眼,看不清脸。
房间里一共就这四个人,梁浩楠不在。
梁里长舒了口气,浩楠没被抓来就还好。
白毛把那个女孩的遮眼布摘下来,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就露了出来。她看起来应该比梁里大几岁,皮肤白白的,像洋娃娃一样。
白毛看的两眼发直,趁着给女孩解绳子的机会偷偷摸了把女孩的手,女孩吓得直往回缩。
白毛用手蹭了蹭下巴,咧嘴发出“嘶”的一声,想冲着女孩的脖子亲过去。
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抬脚冲着白毛踢了过去,白毛被踹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脸上瞬间挂上了谄媚的笑,双手作揖道:“德哥,德哥,我错了。”
德哥瞪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给我惹麻烦弄死你!”
白毛满脸堆笑地说:“不敢了,不敢了。”说完就起身急三火四地往另一个房间跑了。
“操!”德哥看着白毛的方向骂了一句,扭头看见瞪着大眼睛的梁里,恶狠狠地问道:“不吃啊?”
梁里吓得魂都没了,颤颤巍巍地趴起了饭。
吃完饭,梁里和女孩又被蒙上眼,绑上手,封住嘴巴。
她被人连拖带拽地带上了一辆车,车子一路颠簸,开了一会儿又被扔了下来。
梁里偶尔能听见两个男人的说话声,还带有一点回音。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工厂,窗户和门之前应该被人用砖头砌起来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堵门的砖头又被砸开了,散落了一地的碎砖,大门空荡荡地敞开着,有些灌风。工厂里边有一个厕所,很大,旁边还有一个落地的洗手池。
梁里和女孩坐在厂房的地上,离她们不远处放着两把椅子,没事的时候白毛和德哥就坐在椅子上摆弄手机。
在这里呆了大概两三天,每天只有一个盒饭。梁里大多时候是被蒙着眼的,白毛和德哥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们,只有吃饭和上厕所的时候才能被“松绑”,但也都是在德哥和白毛的监视下解决的。他们不打她,也不和她说话,就在梁里以为她永远也回不了家了的时候,转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