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由 劫》千冥

16、离 间

　　独客单衾谁念我，晓来凉雨飕飕。缄书欲奇还休，个侬憔悴，紧得更添愁。
　　阴郦山一带雄山险峻，深林莽莽。天际白云悠悠，飞鹰翱翔长空。

　　秋少寒侧目望了望沉思中的叶雨若，她那张因赶路而略显苍白疲惫的脸，却是用如何精美的画工也无法描绘分毫。额前垂落的墨黑色碎发有些凌乱，清丽的轮廓干净利落，淡定又英气逼人，低眉垂睑的专注与柔情，又为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不由的，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明明她是不适合战场的，为何还要陷入这个血腥的深潭，从此再难抽身......

　　“在往前就是燕国的营帐了。”明镜沉声开口。

　　“此处地势开阔，不易藏身，叶姑娘，我们还是先回苍狼族里吧。”伽岚看着犹自沉思的叶雨若。

　　前方，燕国的将旗迎风飘展，白色的营帐在薄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沧浪江距离这里有多远？”微微抬起的双眸带着一丝冷酷的锐芒。

　　“不过百里。”

　　叶雨若秀眉轻蹙，清冷的眼眸里掠开了一抹诡谲之色，“我们回苍狼族吧。”

　　众人看着这个变化莫测的女子，心里有许多的疑惑，却无法言抒。

　　四面是悬崖峭壁，四周草木茂盛，阵阵雾气在峰峦间飘摇，青山绿水俯瞰身下，群山纵横，丛林郁郁，天地山河之宏大，万物景色之秀美，皆融入这碧波蓝天下。苍狼族就在这隐秘的美丽景致中。一排排的竹楼林立，烟波缭绕。

　　南岭的各地的景致大致雷同，因为特殊的地势环境而造就了这片瑰丽而富泽的土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平和而亲切，虽然饱受战乱之苦，却仍然以一种乐观的心态过生活。

　　叶雨若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也许是因为这里有和浣溪谷相似的味道吧。

　　“叶姑娘，请先在竹舍歇息片刻，族中的长老稍后就会过来。”伽岚将叶雨若等人请进一处精致的竹舍内。

　　青竹案，清竹椅，青竹窗。竹舍内的所有摆设皆为青竹所制，让人仿佛置身于天然的竹林中。

　　“师妹，你到底有何对策？”一路默不出声的玄叶终于忍不住问道。

　　“师兄真是沉不住气。”叶雨若淡淡的看了一眼满脸疑虑的玄叶，轻酌了口茶。忽然眸中精光一闪，蓦然起身。却见一旁的秋少寒已快她一步，掠出屋外。

　　叶雨若与玄叶随后走出门外，秋少寒面色阴冷，红色的长袍在晨光中异常的耀眼，神色戒备的看着前面一修长的身影。

　　不远处的一名面带银质面具的青衫男子垂手而立，静默不语。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在看到叶雨若后，肃然垂首“叶主，夜叉已将东西带来了。”随后解开身后的包袱，双手捧至叶雨若的身前。

　　叶雨若接过包袱打开，数十柄刻着‘玉燕’的羽箭呈现眼前，箭峰处以黄金打造“这燕国还真是奢侈，连箭头都是用黄金做得。”语气里隐含着些许不屑。

　　叶雨若细白的皮肤在阳光渲染下，愈加显得仿若透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交代你的事都准备好了吗......”声音顿了顿，抬眸看向天空道“今日午时动手，待旻日的军队一动身，就放火烧毁他们的营帐。断了他们的退路。”

　　“冥王殿的人已准备妥当，等叶主的信号一发，就动手。”夜叉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温度。

　　“得手之后，你们就藏身在阴郦山吧，等轩辕的军队到了，再做打算。”像是嘱咐一件平常的琐事，叶雨若向夜叉交代完毕，挥了挥手，转身进了竹舍。

　　夜叉道了声“领命”人却已在百米之外了，几个闪身已不见了踪迹。

　　秋少寒和玄叶对望一眼，随即也返回屋内。

　　就在这时，伽岚、明镜与苍狼族的五位长老也已来到竹舍内。

　　苍狼族的长老是负责辅佐族长的管理族内的大小事物，如遇外敌来犯，也是带领族人抗敌的领军。眼前的五人清一色的玄色衣袍，个个器宇轩昂，年轻精壮，这样年纪却已是族内的长老了。

　　“在下金殷多谢叶姑娘的帮助。”其中已年纪稍长的男子，朗声道。抬眼看去，那个竹椅上执杯浅酌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画，风华无限，姿容绝艳，唇边的微笑似阳光般明媚绚丽。

　　“苍狼族是子涯师叔舍命守护的，自然也是雨若要守护的。金长老不必言谢。”美目流转“倒是苍狼族的金、木、水、火、土五位长老，个个身怀绝技，是族人的骄傲。”

　　几位长老闻言，面露窘色，明镜见状，笑声道“叶姑娘谬赞了，我们只是职责所在罢了。”

　　众人就座，伽岚看着神色自如的叶雨若，淡然开口道“叶姑娘心中可有万全之计？”

　　秀眉微挑，泼墨似的睫毛似破茧的蝴蝶优雅的翻开，乌黑的眼眸像极了一泓清泉，透着晶莹剔透的流光，吸走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力量“各位，有没有兴趣看一场角斗呢？”

　　这样的距离，众人似乎闻到了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鸢尾花的独特味道，恍惚间花香萦绕徘徊，一阵阵荡漾进感官里，让人深陷其中，难以挣扎......”

　　午后的阳光灼热刺眼，阴郦山的莽莽丛林里却是阴凉清爽。站在这树木浓密的山顶，俯瞰山下，一切尽览无余。

　　众人静立在旁，看着那个树荫下略显淡薄的身影，微仰的侧脸在阳光的阴影中忽明忽暗。

　　良久，嘴角弯起冰凉的弧度“游戏开始了。”

　　忽然，战鼓震震，人声呼喊如雷，似有千军万马呼啸。众人一惊，俯身看去。

　　山下，燕国和旻日国的军队已各自排开，两国的将旗，迎风高举，战鼓愈来愈急，双方战旗挥动，杀气，血腥，狰狞地咆哮着。

　　漫天的尘烟，惨烈的厮杀。

　　天际处，云开雾散，一轮血红色的夕阳正在缓缓的西坠。战鼓早已无声，尘烟渐渐散去，嘶喊声也慢慢的消失。山下是密密的尸体堆积，远处的沧浪江的位置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西坠的夕阳遮挡在了天际处。

　　“游戏暂时结束了......”叶雨若冷冷的声音打破了这如死寂的气氛。

　　众人回过神来，余晖中，金红色的霞光在她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那清澈的眸子被衬得更是光彩万千，全神散发着神圣凛然的出尘气势，笑傲俗世的独立决绝！

　　看剑舞霜河星莫醉，且伴佳人泪；问纤云入梦谁人归？寻遍碧落黄泉水......
　　杀戮的硝烟已渐渐散去，火焰燃烧的痕迹也已随风吹散。连绵的阴郦山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战争似乎已经结束。

　　长辽阔的沧浪江，汹涌翻腾的江水奔流而过。暮色西沉，满天的霞光将这流水晕染得如血般艳丽。

　　秋少寒静静的站在江边，神色漠然，好看的眉峰紧紧的皱着，似乎在压抑着混乱的心绪。

　　许久，秋少寒抬起了那双似湖水深沉的眸子，转过头对着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玄叶道“不知道，那丫头在‘碧落阁’的日子是怎样过的，是不是也和我在修罗场的日子一样呢？......”低沉的语气里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苦楚，似在发问又好像在自问。

　　玄叶看向远方的眸光闪过一抹复杂，薄唇微启“也许吧......”在那样少手云集的地方，要一步步登上最高的位置，师妹，应该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那个用鲜血和尸骨簇拥的位置......

　　“玄叶，你相信我入朝为官是...有原因的吗？”

　　玄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相信呢，每个人都有他要负的责任，就算有多么的不情愿也要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秋少寒深深的看着玄叶，不再说话。

　　也许他说得对，有很多人一出生就被注定了命运，无论怎样的挣扎，最终还是会被无形的网牵扯着继续前行......

　　是夜，月明星稀。风轻露白，苍穹如洗，空气里缓缓流动着的清爽将白日里的炙热一扫而光。

　　叶雨若独自坐在竹舍的窗棂边，望着天空中的弯月，紧紧握着信笺的纤细手指隐隐泛着白色的光晕。本应今日到抵南岭的轩辕铁骑忽然折回，轩辕宫中发生异变，在外的军队速返帝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荫翳不会无故断了消息，难道......面色一沉，微一用力，手中的信笺已化为粉灰。

　　幽静的暗夜，忽然响起悠扬的筝琴声。低落悦耳的琴音如天籁般动听，丝丝缕缕，飘出了很远。

　　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密密的洒落，高耸的银桂树下，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微动的身形。

　　悬崖边，谁在含笑看？回马枪，泪洒断魂桥；

　　阴郦山，万千雄兵战。花醉月，狼烟烽火天；

　　战火起，挥刀斩。斩断了混沌江山，谁在一手遮天？

　　乱世群雄逐鹿，钝剑刺伤了哀痛；

　　万年沧海桑田，只落了一地尘埃；

　　来世今生的彼岸，谁见到她的身影？

　　谁与她共赴黄泉路？

　　叶雨若听着这充满了无限惆怅的琴音，看着那个月光下的男子，清澈的眼睛乌黑如墨，却有温柔在安静的流淌，隐隐带着丝丝的眷恋和忧伤。不知不觉的走向了那个隐匿在无边花色中的男子。曾几何时，此情此景，如斯的相似......

　　伽岚慢慢抬起的双眸里，暗暗流动的情潮还未来得及隐去，就直直的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那眸光纠结了无助的思念和深藏的痛苦。似潮水般倾泻而出浓郁的悲伤，霎时间将他淹没，无力挣扎。

　　叶雨若仿佛觉得这里就是浣溪谷，那个人在月下弹琴，自己在漫天的飞花中起舞......回忆模糊了周围的一切，恍惚间，他侧脸浅笑‘若儿，真是聪慧’......雾气盈润了如水的双眸，手却是覆上了心口的位置，精致的脸苍白似玉。

　　伽岚看着近在咫尺的叶雨若，莹莹欲泣的眼睛，苍白剔透的绝美轮廓，因为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秀眉，心似乎被什么撕扯着，疼痛瞬间蔓延全身。忽然一阵风过，银白的花朵纷纷扬扬的坠落，漫舞的花瓣中的女子，楚楚依人的柔弱，万全没有了白日里的冷酷神色。有的只是让人心疼的凄美绝艳。缓缓抬起的细长手指温柔的抚上了她柔美莹白的脸颊，轻轻的擦去了悄然而落的微凉。

　　“若儿，好想你...你......不要若儿了吗？”泪眼婆娑中，低不可闻的呢喃。

　　朦胧中眼前男子的脸似乎和那个人的脸重合在一起。水光流转，却见男子俊美的脸上溢满了疼惜，脸颊贴着温润的掌心来回的摩擦着，感受着丝丝的暖意。心，似乎不那么痛了，放开了覆在胸口的手。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偎进了男子温暖的胸前，闭上眼睛，忍泪水肆意泛滥。

　　只要一次就好，让自己沉沦在这温柔的怀抱。一次，只要一次......

　　伽岚的身子微微一震，在她的泪眼里明明看见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令她如此伤心的人......怎么会舍得？

　　可是为什么我会心疼？心疼这样纤细的她，这样痛苦的她......眼眸微垂，怀中的女子，脆弱地仿佛不堪一击，蝶须般带着晶莹水珠的睫毛瑟瑟的抖动着，浸透内心极力隐藏的不安和彷徨。眸色一暗，心中掠过一丝痛楚。慢慢的拥紧了怀中的女子，温柔小心得像是护着易碎的珍宝。

　　习惯在茫茫人海中找寻那一丝相同的身影，寻觅些许相似的气息。心中压抑的泛滥情潮，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久违了的温暖气息，完全失去了任何抵抗力的瞬间崩溃......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掩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了......眼前只有这温和清暖的怀抱.....

　　天地间只剩如银的月色里，漫天飞花中，紧紧相拥的白色身影......

　　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