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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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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夜里,半座城里的人都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梦。他们仿佛一同穿越到某个古代的世界,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在梦里面度过了将近一年。
一开始,大家醒来,都以为这梦中只有自己。但当某些人偶然把这个梦当做趣事,向身边人讲述时,身边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再互相一印证,大家便迅速都明白了,他们其实是做了同一个梦。
短发少女与小道士便是其中典型的一例。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都陷入到一种奇怪的、暧昧的情绪之中。
毕竟,在梦里两人曾经同生共死,曾经一起化蝶。
哪怕它只是一个梦。
当然,其他人也有挺惆怅惘然的,比如傅远,要知道作为马文才,他也是在梦中单恋了祝英台一年呢。
再比如阿愚,梦里她的取经大业,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斩妖除魔,已然跋涉到了西域。西天大雷音寺遥遥在望,这突然就醒了,让她如何不深深遗憾。
顺带就连逍遥与阿达也深受影响呢,一个在当天时常脱口而出:“俺老猪……”;一个忍不住把惯用的西方双手剑,都变化成了一根如意金箍棒,沧桑寂寥地背在了身后。
而始作俑者李寂然,面对这些后遗症,却是一点也不惭愧。
他像一个获得新玩具的小孩子,鬼鬼祟祟地躲在出租屋里面,又在谋划第二个梦境。
他美其名曰,这是为了拯救短发少女。
嗯,顺带也拯救迷途的黄巾教小道士。
……
太阳落山,城市的灯光如常亮起。
昨夜被折腾了一宿的众人,夜深后,带着期望,或者某种说不清的心情,渐渐都闭上了眼睛……
等大家都进入梦境,他们发现自己的梦中形象还是如同昨夜一般。
但周遭的环境,却有些不同了。
他们被分散在一个说不出朝代的世界中,这个世界依然有妖魔与神仙。
但朝廷官府的影响力很低,几乎完全靠每个城镇里的居民结伙自保。
大多数的人,便是落足于这些城镇内,成为普通的一员,过着普通的生活。
至于阿愚与逍遥、阿达三人,亦再次以唐僧、猪八戒、孙悟空的形象入梦。只是他们不用去西天取经,变成了四处游荡的驱魔者。
而胡三娘也不再当街卖酒了,她的酒馆化为了山林里的一座洞府。
她当了妖洞洞主,手下还使唤着一位抓来的人类奴仆。对了,这人类奴仆的名字叫做叶小哥儿。
至于傅远傅大少爷,上一回做马文才有些凄惨,这一次李寂然补偿他,让他扮演了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
这角色是一棵活了千年的老树,生长在荒郊的一座古庙后面。
……
镜头徐徐拉远,这古庙前方的山道上,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这人头戴一顶方巾,背着有遮阳棚的木箱行囊,看他容颜,赫然是昨夜梦中扮演梁山伯的小道士。
他走到古庙大门口,望了望天色,擦着脸颊两旁流下来的汗水,仰头大声朗读门匾上的字。
“兰……若……寺……”
“甚好,今夜可以就在此处歇息了,不用露宿荒野。”
他开心地推开庙门,走了进去。
古庙的前庭残破,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的气息,小道士捂着鼻子穿过。
他穿到大殿后方,眼前景致却是一变,地面的落叶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几间厢房也是窗明几净,被褥床榻亦干燥整洁。
小道士对着四周,连喊了数声:“有人吗?路过行旅求主人借宿。”
他喊了良久,见无人应答,他便自作主张,随意选择了一间厢房,住入其内。
在厢房中放下行囊,小道士打水洗漱,再从行囊里摸出一块面饼,坐在窗前慢慢地啃。
等他啃完手中一大块面饼,窗外暮色悄然低垂。
拍去手上饼屑,小道士取过桌面火石火镰,点燃插在桌角的一根蜡烛。
就着烛火微光,他开始读书。
……
荒郊古庙,书声朗朗。
小道士一读,就忘我地读到了半夜三更。
这时一阵风过,烛影一摇,窗外有人忽然轻笑。
紧接着,一个妙曼的年轻女子出现在窗外。
“小哥哥如此勤奋,可是为了功名富贵?”这女子轻掩嘴唇,笑问犹在读书的小道士。
小道士一抬头,目光扫过这女子的脸,却是一下呆住了,没有应答。
女子眉头微皱,暗露鄙夷之色,她藏在长袖间的手指甲倏然变长变尖……
她正欲出手,却见小道士终于缓过了神,并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可是英台?”小道士问她。
“英台是谁?”女子诧异不明。
“她是我前一世挚爱的恋人。”小道士从贴身的内衣口袋摸出一张纸。
展开纸页,露出一副工笔细描的人像画,小道士递给女子看。
“瞧,她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女子俯首观看,画中人果真与自己酷肖。
她指甲缩回,恢复正常形状,伸指轻摸画面,好奇询问:“可有故事?”
“当然有故事。”小道士端详画中人,陷入回忆。
“那时她女扮男装,与我一同求学……”
小道士低声娓娓,叙述起刻在自己记忆里的昨日往事。
他一直讲至自己忧思病逝,祝英台愤而撞碑,投坟而亡,两人的魂魄化作了一对蝴蝶,翩翩比翼齐飞才结束。
抬起头,讲完故事的小道士看见窗外倾听的女子已然泪落如雨。
她掏出一方小手绢擦拭眼睛,哽咽道:“世间竟有真情若此……”
她弯腰款款对小道士行了一礼,“可惜我不是祝英台,我叫聂小倩。”
她说道。
……
小道士平安过了一宿,第二天却莫名不想离去。
他隐约觉得聂小倩就是祝英台,只是她或许忘记了而已。
他继续住在庙里,因为白天无聊,就随意四处查看。
但在推开一间密闭的柴房门时,他遇到了莫大的危险。
这柴房里面,居然陈列着十余具被人吸干了血肉的僵尸。
它们怨灵不灭,被小道士的生人气息吸引,顿时一起睁开了血红的眼睛。
它们蹒跚着,嘶吼着,向小道士围拢过来。
那一瞬间,小道士莫名不怕,他恍惚又觉得自己是个道士。
他捏着手印,下意识地就要做法灭了它们。但很快惶恐地发觉法术完全无效。
这时他才又惊觉,自己其实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谓道士,只是臆想。
他转身欲逃,但因为之前的耽搁,已然迟了。
僵尸们都靠近了他,抓住了他的手脚。
小道士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呼救。
但荒郊野庙,又怎么可能有人听到?
绝望之际,小道士慢慢停止了反抗,任凭一众僵尸抱住自己。
他眼见其中一位张大了嘴巴,露出狰狞利齿,就要咬断自己喉咙……
突然间,柴房门口金光大盛。
耀眼如煌煌烈日的金光横扫柴房的每一个阴暗角落,被光芒照到的僵尸纷纷如齑粉消散。
片刻,金光熄灭,光芒中心露出一身影。
这身影一袭袈裟如雪,模样温文尔雅,竟是一位年轻的僧人。
小道士冲这年轻僧人行了一礼,叩谢他救命之恩。
“多谢大师相救,敢问大师法号?”
“没有法号,我叫做燕赤霞。”年轻僧人微笑回答小道士。
小道士一愣,他以为年轻僧人开玩笑,不解道:“大师明明是伽蓝之徒,如何没有法号,还使用这世俗名姓?”
“我也没办法啊。”年轻僧人摇头。
“这是一位城隍老爷给我取的名字,我不敢不用。”
“世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年轻僧人喃喃念着一段经文,回身走到一棵树下。
那里放着一个狗屋,年轻僧人一弯腰,利索地钻了进去。
关闭狗屋的门之前,年轻僧人又探出半个脑袋,对小道士叮嘱:“若有事情,请大喊一声。”
“喊什么?”小道士茫然。
“就喊我这一世的姓名,燕赤霞三字即可。”年轻僧人说道。
……
年轻僧人的狗屋与小道士暂住的厢房,隔了一堵高墙。
若有事情发生,恐怕真的要大喊,年轻僧人才能听见呢。
但难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小道士猜测。
莫非这庙内,他处还隐藏有僵尸。
带着这种疑虑,小道士不敢早睡,天黑后,他点燃灯烛,又坐在窗前读书。
熬到三更时分,风清月朗,月色下,他望见一人翩翩从寺庙后院而来。
这人正是聂小倩,她走到小道士的窗前,微微敛身行礼,对小道士说:“哥哥为何还流连此处?这儿凶险,实不宜久居。”
小道士望着她的面目,却是再度失神。
半晌,他答非所问地开口询问聂小倩:“我能摸一摸你的脸吗?”
聂小倩双颊泛红,但她理解小道士只是把自己当成了祝英台。犹豫数秒,她慨然道:“行,你摸吧!”
依靠窗台,聂小倩闭上了双眼,任凭小道士颤抖着将手伸了过来……
脸颊冰冷,手心火热,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捧住聂小倩的脸凝望,却见她睫毛轻颤,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溢出,然后顺着鼻翼滑落……
“是我唐突了。”小道士歉然,欲收回手掌。
但此时聂小倩一把压住他的手背,竟不让他收回。
“哥哥就这般,多等一会,让我这孤魂野鬼,也尝尝被人爱的滋味。”
她笑着哀求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