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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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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正是城隍洞天里众人忙碌的时节,李寂然领着夏静走在青石板的山道上,只见远处屋舍俨然、阡陌纵横。
一丛丛的野菊花,灿烂地开满山道两边,农人在田间地头劳作,鸡犬嬉戏于篱下,小儿们追逐嬉闹,一派天真。
“这里是桃花源吗?”夏静恍如在梦中,她感到不真实。
生长在这座城市里二十多年,夏静根本就不知道城市中心还有这么一座山,山上有这么一座村庄……
“这叫城隍洞天。”李寂然边走,边为夏静解释。
“过去每一座大城内,都有这么一个地方。桃花源嘛,本质上与这里也是差不多,不过陶渊明所记载的桃花源,应该叫做山神洞天。比如敷浅原的刘越府,比如天子都的黄槐居……”
李寂然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二人就走到了靠近山顶的一栋村舍。
“到了,小猫就在此间。”李寂然伸手介绍,领先走向村舍。
夏静跟随李寂然身后,转过一个弯,果然看到小猫正趴在一个女人的脚边。
女人则蹲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畔洗衣,她用一根木棒一下下捶打衣服,神情专注,李寂然与夏静走到她身后也未察觉。
小猫倒是看到了二人,不过它懒洋洋瞥了二人一眼,便又回身盯着溪水内的游鱼,偶尔还探出它的小爪子捞一下。
不欲打搅人家母子天伦,李寂然领着夏静又悄然后退,一直退回到山道上。
此时一只黑鸟掠过天空,冲李寂然呱地叫了一声,仿佛是在致意,李寂然亦朝它颔首。
“看,我没有丢弃小猫吧?”李寂然摊开双手辩白。
夏静神思恍惚,却是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良久,她回过神,问李寂然:“那女人就是小猫的妈妈?”
“当然,如假包换。”
“可她不是猫啊,难道她是一只猫精?”夏静浮想联翩。
“你想歪了……小猫的前世,与她是母子关系。”
“哦,原来如此!”夏静恍然。
……
继续前行,两人走到了山顶。
李寂然推开城隍庙的大门,邀请夏静,“进来坐坐,这是我的府邸。”
夏静欣然入内,却被乍入眼的肃静、回避牌匾,与架子上的水火棍吓了一跳。
“你的府邸,怎么像是古代的官府衙门?”夏静讶然。
“城隍庙嘛,都是这样。”
李寂然也很无语,他颇想与时俱进,把这城隍庙改成现代建筑,只是无从下手。
幸好夏静很快就适应了这城隍庙的布局,她开始随意地四处参观。
李寂然却是扯了一块布,去门口为石狮子擦鸟屎。那些飞鸟,终究还是看上了石狮子的头顶。
黄昏时分,尤还兴致勃勃闲逛的夏静突然大喊:“哎呀,糟糕!我赶不及回去做饭了!”
李寂然放下手中抹布,抬头安慰她:“放心吧,来得及。这里有捷径直通酒馆门口。”
夏静怀疑,在山顶四处寻找所谓的捷径。李寂然见她真的焦急,只好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城隍庙里。
“闭上眼睛。”李寂然在夏静耳边吩咐。
被李寂然骤然握住了手腕,夏静浑身发软,脸色羞红地依言闭眼,任由李寂然拖着自己又迈出城隍庙的大门。
“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李寂然松手,告诉她。
夏静听话地睁开眼睛,赫然发觉已经身在酒馆门口。
马路上的车流声、喇叭声、人语声,重新充斥耳端,一条小白狗趴在屋檐下的野菊花旁,一脸幽怨地望着自己。
……
夜晚十一点多钟,李寂然拎着旧藤箱又走出黄泉酒馆。这些日子他天天夜行,感觉都快变成了猫科动物。
一路走到白天买月饼的附近,李寂然远远眺望死了人的那栋小楼。
它屹立路边,黑乎乎的像一只怪兽。
它身体里散发的邪气,似乎更浓烈了一些,映衬得挂在背后天穹的月亮,都透着一抹血红。
李寂然取一张符,贴到自己的衣襟上,刹那间他身体消失了,连手上的旧藤箱也一同隐匿。
他慢慢向小楼走去,一直走到小楼门口。
手贴到门锁上,李寂然正欲推开门,眼角看到蹭着墙根,鬼鬼祟祟过来一个人。
这人戴着一顶棒球帽,脸上蒙着口罩,手上还有手套。
得,这是遇到梁上君子了。李寂然后退,给他让开位置。
看他接替自己站在门口,然后掏出一根铁丝一块铁皮,伸进门锁勾勾弄弄……
一会儿功夫,门锁嗒地一响,被这人打开了。
他轻推门,吱呀一声把门推开一人来宽的缝隙,一侧身钻了进去。顺带把门又重新关闭。
……
这底楼进去应该是大厅,廖小方不敢开灯,他壮着胆伸手在墙壁上摸索,沿着墙寻找上楼的楼梯。
走了数步,脚下一滑,廖小方感觉踩到一滩水,黏答答的还似乎有些粘稠。
凭经验,廖小方觉得像血,他心中一颤,不是说死者都是煤气中毒的吗?为何地上又有血迹?
廖小方不安地慢慢蹲下,伸手指蘸了一点地上的液体,送到鼻子下方轻嗅。
馊臭味熏人欲呕,廖小方嗅出原来只是死者的呕吐物,并不是血液。
他心中大定,欲站起继续干活。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一个人也蹲在了自己面前,小楼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这纯粹是他的直觉。
“你是谁?”廖小方壮着胆子低声喝问。
无人应答,但廖小方感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冰冷的呼吸都吹拂到自己脸颊。
廖小方吓得再无顾忌,一下按亮手中电筒。
电筒强光照射下,眼前空荡荡根本没有一人。
这小楼有问题!廖小方贼心收敛,转身就要逃。
可是刚逃两步,廖小方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进来的小楼大门消失不见了,那儿只有一堵墙。
再环顾周围,也不像是底楼的大厅。身边空间小小的,应该是一间斗室。斗室角落里摆着一张床,床边有一床头柜,显得极为老旧。
廖小方双股瑟瑟发抖,他一点点后退,直到背部触到斗室的门。
用力一拧门把手,拉开门,廖小方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斗室。
但站在斗室外,廖小方再一次呆滞。眼前又是一间房间,比之前斗室略大,有沙发,有茶几。
隐隐约约地,好像还有一位老人坐在沙发上喝茶。
廖小方用电筒照向老人方位,那儿却什么也没有。电筒移开,老人的感觉却又来了,并仿佛端着茶正向自己微笑。
廖小方怪叫一声,跳过茶几,冲向对面的门。
门应手而开,这次终于不再是房间,而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条楼梯。
楼梯的一端向上,一端向下。
廖小方想了想,选择往上行。
上行又是一层楼,廖小方定了定心神,这次他稳住呼吸,走到门边缓缓推开门……
……
门后是挺大的一间卧室,廖小方伸手按亮灯的开关,发现许多开关没用,只有一盏暗红色的夜灯能亮。
灰暗腥红的光线下,廖小方看见床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人睡得极为香甜,面色红润。
被惊吓了许久的廖小方,忘了自己是个窃贼。看见房间里这两个正常的活人,他一直提着的心放松下来。
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松弛,他一屁股坐到房间的椅子上休息。
休息不久,廖小方贼心又起。
他拿过这对男女的衣裤,伸手掏摸他们的口袋。
摸着摸着,廖小方一愣。他想起自己要偷的小楼是栋绝户宅,楼里面怎么可能有活人?
他僵硬地抬起脖子,望向床上的男女。
男女的脸色在廖小方的注视下迅速灰败。
他们剧烈地咳嗽,挣扎着要爬起床,男人身体强壮些,他一个翻身滚落房间地板,昂着头,他努力向廖小方爬过来,口中嘶嘶有声,依稀可辨是救救我们!
廖小方再次吓得魂飞魄散,他跳起来就往门口跑。
刚到门口,却见一脑袋肿大,瞳孔全黑的男童守在门口,对廖小方阴森森一笑,然后用力把房门关上。
廖小方着急开门,门把手丝毫不动。身后男子嘶哑喘息的声音离廖小方越来越近,他带着哭音一边拍门一边哀求。
“开门,求求你开开门!放我出去吧,求求你了……”
门始终未开,廖小方的脚脖子一凉,男子的手抓住了他的脚,借力一点点往上爬。
待男子完全爬起,他冰冷的身躯贴着廖小方,腐臭的呼吸直喷廖小方后颈窝。
“救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男子在廖小方耳畔呢喃,一双手搭在了廖小方肩膀上。
廖小方微微后视,眼角余光看见床上的女人也滚下了床,她面目狰狞地也向自己爬过来。
……
不在恐惧中爆发,就在恐惧中死亡。
廖小方终于爆发了。
偷绝户宅的小偷,身上都会备有一把刀,廖小方自然也不例外。
他从怀里抽出刀,狠狠一把推开男人,接着像个野兽一样,怒吼着挥刀乱砍。
一晚上的恐惧,被他尽情发泄成砍在男女身体上的一刀又一刀。
倾听着他们痛苦的哀嚎,廖小方心中快意无比。
他再也不害怕了,一点都不害怕了!他决定宰了这两只鬼后,回头再把一开始吓唬自己的老鬼干掉,关门的小鬼也不放过。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迹,刀把也滑腻腻的,握得极不舒服,必须先洗一洗。
踩着一地的碎肉块,廖小方很快找到洗手间。他拧开水龙头,冲洗手与刀。
手上的血液太多太稠,廖小方洗了很久都洗不干净。
卫生间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并且越来越浓郁。
廖小方头晕晕的,他甩了甩昏沉脑袋,忽然从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看到一个面目慈祥,但脸色亦是青灰的老太婆站在自己身后。
透过镜面,廖小方还惊恐地看到自己打开的其实不是水龙头,而是一个煤气阀门,疯狂泄露的煤气像水一样冲刷自己的手。
但煤气终究不是水,所以手上的血迹怎么也洗不干净。
“不对,我的手上也没血。”这是廖小方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