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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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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的雷声一旦开了头,便一阵接着一阵。
等这轰隆隆的声音稍歇,雨中斗剑的两人已然分出了胜负。
张九娘剑归鞘,退回原地。
对面的中年女道却是不见了踪迹,她用法术隔绝了雨水的那片地界,几片鲜艳的桃花落瓣悠悠地飘浮在半空……
“给你伞。”李寂然屁颠屁颠地递了一把伞给得胜的张九娘。
张九娘却不接伞,她若无其事地躲到屋檐下,弯腰低头,垂下及腰的长发,将它们一点点地拧干。
“我自带了伞,放在那边的店门口。”拧干长发的张九娘,一指秦时月的小店。
然后顺着屋檐,她径直向秦时月的小店方向走去。
走到小店门口,估计她照顾的小主还在店里面挑挑选选,张九娘索性坐在屋檐下,解开一个超市塑料购物袋,取出里面的蔬菜,就着雨水掐枝去叶,先行整理一番。
“这才是高人风范!”李寂然赞叹不已。收回视线,他看到适才飘浮在半空的桃花花瓣,此时终于也落地了。
顷刻间,花瓣上方的雨水禁制也跟着消除,大雨哗啦啦地倾泄而下,将花瓣一股脑地冲进泥泞。
“活了两千多年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被一个凡人给打败了。”
李寂然幸灾乐祸地嘀咕,转身冒雨拾起地上被劈成了两半的椅子,心疼地放回屋。
送去给鬼狱第二层里的吉尔修理,估计还可以修好吧?李寂然猜测。
……
午后,大雨又恢复成早晨时的微雨,李寂然坐在房间内,倚着窗春困。
额头一点一点地往前栽,迷迷糊糊之间,李寂然耳畔又听到有人在求告。
睁开朦胧睡眼,李寂然往对面一瞧,发现是上次的男子又来了。
他撑一把伞,半蹲半跪在城隍石碑前,不同上次,这次他特意还准备了香烛。
絮絮叨叨,这男子自是询问哥哥的事情,原来他父亲病重,临死前渴望见到他失踪的哥哥。
看在香烛的面子上,李寂然传音告诉男子:“你哥哥我替你找到了,就在一间废寺中,位于城外的山上,你先往西出城,看到一条岔路左拐后,再沿着一条小溪上行……”
李寂然比划着说了半天,口水都说干了,再看对面的男子还是一脸茫然。
“算了!”最终李寂然颓然放弃给男子讲解道路的打算,他站起身,推开房门,对男子无奈说道:“我带你去好了。”
穿过马路,李寂然站到男子的身后,“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他一拍男子肩膀。
男子闻声回头,见到李寂然大吃一惊:“您,您就是城隍?”
“不像么?”李寂然用开玩笑的语气活跃气氛。
“不,是太像了,城隍就应该您这么老派。”男子啧啧摇头。
“大马褂,黑布鞋,还经常坐门前喝茶……”男子恍然道。
“前两天知道真有城隍,我就应该猜出是您老的,瞧我这木鱼脑袋!”
“行了,别打自己了。”李寂然伸手,制止男子拍自己的头。
“路有些远,我们赶早。”
……
“城隍爷,我哥他是出家了吗?”
半路上,男子询问李寂然。
“要说出家也对。”李寂然想了想回答男子。
“但他没有当和尚,而是入了教。”
“荒山废寺里入教?”男子惊诧莫名。
“邪教么?”他小心翼翼地咨询。
“是。”李寂然严肃点头。
“那我哥在里面担任什么职务,如果被抓住了判刑,大概会判多少年?”
“判刑这个我不清楚,你哥他担任的职务倒是很酷。”李寂然对男子的联想力无语。
“很酷?”男子的神色愈发紧张不安。
“是的,很酷,他的职务是教中神灵。”李寂然实话实说。
紧跟在李寂然身后的男子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城隍您别与我们小民开玩笑了。”男子哭笑不得地重新站稳。
“没开玩笑。”李寂然态度认真,“你哥现在真的是一位神灵,只不过还没有获得天地万物的承认。”
“你也别太紧张。”李寂然回头安慰男子,“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呢。”
“你哥身上神力很多,待会见面了,你哀求他出手挽救你们父亲的性命,你们父亲就死不了。”
“真的?”男子由惊转喜。
“绝无妄言!”李寂然保证。
“救好你父亲,我建议你再请你哥出山,开个诊所什么的,还不日进斗金。”
李寂然继续给男子出主意。
“这主意不错。”男子深以为然。
“但就怕我哥不答应。”
“让你爸妈出手啊,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李寂然摇头晃脑,“总而言之,让你哥多做点好事,多……”
后面那句“多耗点神力”,李寂然及时刹住,没有说出口。
男子他哥的神力太多了,对李寂然是个威胁呢。否则当日,李寂然就替夜叉一家报了仇。
……
烟雨之中,李寂然与男子终于走到了废寺山门前。
山门附近,断树犹存,那天被李寂然杀死的一位少年,尸体却不见了,想必是被另外三个人带走了。
“带走也没用,我震散了他的神魂,他再也做不了寄魂者。”李寂然暗自冷笑。
笑罢,李寂然领着男子踏足入寺。
迎面的一大堆高耸如坟茔的废墟,吓了男子一大跳。
但等他紧跟着李寂然,深入寺内,绕到寺后的一面墙壁跟前时,心灵却又再一次地被深深震撼到。
“这……这……我哥看到的,应该就是这幅景色!”男子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这面墙壁上的壁画。
壁画里,万顷湖水内,色泽鲜艳的荷花无穷无尽,中有一宏伟精美的宫殿,伫立在最大的一朵荷花中心。
“那就没错了。”李寂然侧过身,让男子站到最前面。
“你喊你哥吧。”李寂然对男子说。
“怎么喊?”男子有些茫然。
“对着壁画喊,他自然就会出来。”
顺手一指壁画上的宫殿,李寂然又道。
“他如果不出来,你就捡一块石头,朝这儿用力地砸!”
……
任凭男子在壁画前殷殷地呼唤,李寂然却缓步走出废寺。
兄弟两人多年未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李寂然不欲偷听,也不想偷听。
冒着小雨,他沿来时的山道独自归家。
然而走了不远,李寂然就见山道旁的一棵大树下面,孤零零地坐着一位避雨人。
他双手摊开,掌心向天,放于自己的膝盖上。
李寂然瞟了一眼,见他掌心的掌纹细密繁复,异于常人。
看得着实让人头晕。
李寂然霎时明白,这定是当年,唤醒了男子哥哥记忆的那个家伙。
来者不善啊,李寂然停住脚步,仔细地打量他。
半晌,李寂然哀叹:“又是一个道行比我高很多的。”
“生活就是这样。”避雨者温和地抬起头,望着李寂然,“总会在不经意中给你惊喜。”
“这等惊喜还是不要。”李寂然连连摇头。
他取出一张看起来非常陈旧的小符,往自己面前的虚空中一贴……
小符奇异地贴在虚空上,不沉不坠,一动不动。
避雨者眼泛异色,抬起一只手掌,掌心对准李寂然。
“射!”他轻喝道,掌心跟着射出一道细细的黑色光线。
这光线转瞬射到了李寂然身前,李寂然贴在虚空中的小符一下子变得明亮,并从它的边沿延伸出一道透明的光罩,恰好挡住了黑色光线。
“有意思。”避雨者另一只手一挥,天空霹雳一声炸响,厚厚的云层中,一道手腕粗的紫色闪电突兀劈落,迅疾地劈向李寂然的头顶。
李寂然不敢硬接,转身闪开。同时脚底缩地成寸,他反身往山顶而去。
一直跑到简卫国与王睿等人当初失踪的那片灌木林附近,李寂然方才停下脚步。
他身后避雨者不急不缓地跟过来,挥手又是一道闪电劈落。
这闪电劈中李寂然的护身光盾,小符上的字迹一黯,马上颜色淡了三分。
……
“挣扎是无意义的事情,不如好好享受死亡。”避雨者像个哲学家,随着李寂然慢慢后退,他慢慢地前进。
“胜负还没定呢。”后退了一定距离,李寂然站住身形驳斥。
“不,早已经定了。”避雨者再度招出一道闪电,轰击李寂然头顶。
“道行的深浅就决定了胜负。”
“早上有一个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李寂然撇嘴。
“你说的是我师妹吧?她就是个傻瓜。”
“她根本就不应该与人斗剑,我们是修道者,又不是剑师。以己之短,攻尔之长,非道者所为也,输了也是活该。”
“而我,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吗?”李寂然偷眼瞧了下小符,它的光芒几近于无了。
大概想一鼓作气将李寂然击倒,避雨者这次双手齐挥,一道水桶粗的闪电携带万钧之势穿出了云层……
受到感应的银色小剑从李寂然怀内激鸣而出,它变大变长,如同一条银色的龙迎向闪电。
“米粒之珠,也放光芒。”避雨者对银色小剑的阻拦感到好笑。
只是笑意在嘴角还没绽放,避雨者的脸色就变了。
他看到闪电与银色小剑接触的瞬间,一起消失了。
平白无故地消失,仿佛二者从来没有出现过。
“能量相互湮灭?”避雨者脑海里念头方一闪,他头顶上方三寸的虚无处,水桶粗的紫色闪电却突兀地凭空钻了出来,狠狠劈中他自己的头顶心。
眼前一黑,避雨者刹那间失去了意识,他永远没办法看到银色小剑也从虚无内跟着钻出,将他的□□一斩为二。
良久,避雨者即将消散的神魂失魂落魄地自嘲:“还笑师妹傻,其实我也是啊。”
“这不是你的错。”李寂然安慰避雨者神魂。
“谁也不知道这里有一方小世界,更不知道此处是小世界的一个入口,对吧?”
“再说谁也不知道我为了给这方小世界开门,曾经特意研究了很久它的构造方式,能够迅速地利用它,在你我的头顶之间开一个通道。”
“所以,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李寂然甚是寂寞。
“都怪我太聪明了啊!”